作者:将月去
娘还最爱他吗,还只爱他吗。
耶律铮有点不高兴,又不敢在容姝和耶律加央面前表现出不高兴来,因为他是大哥,得让着小妹妹。
“娘,妹妹是不是还没名字,要不我给她起吧。”他起名字,以后就听他的话。
耶律加央按了按额头,“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这儿打扰你娘。”
耶律铮早就不和他们一起睡了,耶律加央拎着儿子到门口,父爱泛滥还把他送回帐篷了。
耶律铮欲言又止,抿着嘴偷偷看了耶律加央好几眼,“你走吧走吧,别管我……”
耶律加央蹲下来道:“阿铮,爹娘永远爱你,为了你,我们能放弃生命,就算有妹妹了,我们仍然爱你。”
耶律铮问:“最爱吗,只爱吗,那妹妹能排第二吗?”
耶律加央摸摸鼻子,“妹妹排第二你不就排第三了吗。”
耶律铮想问问第一是谁,结果看见他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他叹了口气,“你回去陪娘吧,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已经是个长大的男子汉了。”
耶律铮坐到了床边,硕大的床衬着他一个小小的五头身,影子短短的,显得孤寂又可怜。
他在所有人的期盼下长大,还没遇见过这种事。
耶律加央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这是必经之路,狼王成长过程中怎么能被这些小事打倒。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耶律铮仰头看他,“爹,我能不能提个小要求?”
耶律加央道:“你说吧。”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答应他。
耶律铮咧嘴笑,露出一排小米牙,“我今天和娘睡吧,我来保护妹妹!”
耶律加央:“……早点休息。”
*
容姝摸着肚子,眼睛望着前面不知道想什么。
门口一阵动静,耶律加央掀开毛毡帘子进来,他在门口烤了一会儿火,把寒气都驱散掉。
他在门口,离容姝有十几步远,看着看着容姝就笑起来了,“阿姝,阿姝……”
一连喊了好多句阿姝。
容姝应了,耶律加央走过来,把容姝抱到怀里,他们是夫妻,同床共枕这么多日子,他能看出来容姝不高兴,至少没那么高兴。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不喜欢这个孩子?”耶律加央半开玩笑似的问,曾几何时,容姝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他就害怕过这件事,在大楚人看来,他是异族。
容姝是大楚的公主,嫁过来就受了委屈,他怕容姝不愿意给他生崽崽。
可是日久见人心,容姝喜欢他,喜欢他们的孩子。
狼王有时候也会忧愁,他还是容姝的大宝贝吗,容姝今天最爱他吗,只爱他吗。
所以这样问只是一句玩笑话,容姝不会不喜欢孩子,那又是为什么,她不高兴呢。
容姝伸手环住耶律加央的腰,“我……有孩子,很高兴……但是我很害怕。”
她怕留不住这个孩子,心慌的厉害。
明明什么都不会发生,可就是有种不踏实的预感。
现在是二月,十月怀胎,如果顺利的话这个孩子会降生在十一月,大雪纷飞的时候。
耶律加央拍拍容姝,“别害怕,我会保护你们,保护乌迩,保护我们的家。”
哪怕头破血流,也会护着容姝。
容姝放了心,没那么害怕了,她问:“女儿叫什么名字。”
耶律加央想了想,“叫岗尖吧。”
在乌迩话中,岗尖意味着雪域,浩荡辽阔,洁白无瑕,这是为人父对女儿最大的祝福,容姝在心里念了两遍,“那就叫岗尖。”
女儿很乖,当初怀老大的时候,容姝时不时害喜,草原吃的还是有膻味的牛羊肉,她吃不惯,耶律加央就从大楚让商队带别的肉,这个孩子很乖,从不闹容姝。
慢慢地,容姝心里的慌乱不见了,她想,也许是那时晕倒身体不太好,所以才心慌难受,女儿很乖,果然,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儿子是漏风小棉裤。
耶律铮想当哥哥,但只限于给妹妹当哥哥,三岁正是话多的时候,一天能问几百个问题,“妹妹什么时候出生?”
“妹妹一定是妹妹吗?”
“要是弟弟的话怎么办啊,娘你要重新生一个吗?”
“姑姑什么时候能生小孩子?”
乌音珠气的抓住耶律铮打了好几下屁股,把侄子打的龇牙咧嘴,“要成亲嫁人才能生小孩,你这话都是和谁学的!”
耶律铮嘶了好几口气,“那姑姑你什么时候嫁人啊!”
容姝嫁到乌迩时乌音珠十四岁,今年是第七年,她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没有嫁人。
按她的话来说,嫁人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遇见顺眼的才能嫁,不能因为该嫁人了才嫁人。
耶律铮从乌音珠的怀里爬出去,“娘,咱们玩什么游戏呀!”
小孩子,忘性快,很快就把前面几个问题忘了,他娘已经好几天不跟他玩了。
虽然女儿乖,但是骑马,上山这种危险活动已经被耶律加央明令禁止了。
过几天就要迁徙到新的牧地,容姝还要收拾东西。
容姝道:“今天就玩整理东西的游戏,阿铮,把金庭姑姑给你收拾好的东西搬上马车,过几天咱们就去新的家了。”
牧地被牛羊啃干净草根,要修养,每年都要来这么一次,今年也不例外。
耶律铮贼好骗,屁颠屁颠去收拾东西了,乌音珠倒在床上,“嫂子,还是你有法子,我就不行,这小子人小鬼大的……”
完全弄不过他。
容姝笑了笑,“他都三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那可不是,”乌音珠悠悠叹了口气,这都七年了,她还没嫁人,侄子都快多两个了,嫂子越来越好看,再也不用担心她回大楚了。
真好。
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四处奔波的牧人,干净纯洁的不染一丝杂色。
乌音珠道:“嫂子,后天我带阿铮吧,这个臭小子,我能照顾好他。”
亲姑姑,容姝没什么不放心的,她点了点头,把帐篷里的东西整理好,等着耶律加央回来,天快黑了,太阳从草原的边际落下,明日会更好。
时间定在两日后,乌迩每年都会换新的牧地,从没出过什么错,但要小心谨慎以防万一。
一个小部落一个小部落地迁徙,最后才是王庭。
容姝摸着肚子,老实在帐篷里等着,她怀着孕,不给添麻烦就是好事,反正过一会儿耶律加央就会回来。
等啊等,等了又等,不知等了多久,她听见外面有爆炸的声音,还有由远及近的哭喊声,她站起来,连斗篷都没顾的披,出门只看见了连绵的战火。
容姝脑子一片空白,她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远,她看见乌音珠跌跌撞撞地跑回来,脸上有血迹有泪痕,她身后背着一个孩子,胸口中了一箭,箭矢上的白色羽毛被染上了血色,她不敢拔,拔了人就死了。
只差最后几步,她没站稳,一下倒在了地上。
孩子被她压在身下,眼睛闭着,已经没了呼吸。
是耶律铮。
乌音珠伸手碰了碰侄子,然后朝着容姝仰起头,“嫂子,我没护好阿铮……我没护好阿铮……”
乌音珠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容姝往前走了两步,一下跪倒在地上。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耶律铮说要给她摘格桑花,乌音珠说她带孩子,保准不会闹容姝,晚上收拾好东西,吃锅子,为什么会这样。
乌音珠去握容姝的手,她嫂子的手比她这个将死之人的手还要凉。
胸口痛的厉害,她张张嘴,“哥他不在了……嫂子,你要好好活下去。”
容姝是大楚的公主,她一定能活下去的。
容姝不想活了,耶律加央不在了,耶律铮不在了,乌音珠不在了,她活着还做什么。
只要一把箭,她就可以死在这片土地上。
耳边有刀剑声,有战火声,乌音珠用力握住容姝的手,“嫂子……还有小侄女呢,你活下去就是乌迩活下去。”
死了这么多人,大楚一定会带他们的公主回去。
死了不要紧,只要嫂子还活着。
天地染上血色,草地被战火烧得焦黑,容姝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陷入沉寂,她点了点头,乌音珠松了口气,这口气她憋了太久,也太疼太累了,她的手从容姝手里滑落,正好挡住了耶律铮,两个人闭着眼睛,好像只是睡了过去。
等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们还会醒过来。
容姝把眼泪擦了擦,他们不在了,她得护住孩子,无论如何都要把孩子生下来。
她往前走,看见了好多人,有大楚的士兵,也有昨日才见到的婶子,她恨不得有谁一箭把她射死,可是她答应过乌音珠。
一道箭从脸颊滑过,火辣辣地疼,有人驾马从远方来,在离容姝不远处翻身下来。
徐景行一身银甲,眼睛亮了一瞬,他道:“阿姝,我来接你回家。”
第六十五章 回乌迩的第六天(虐慎入)^……
容姝回头看了眼身后,她家没了,该怎么回家。
徐景行朝着容姝走过去,他们已经七年未见,容姝似乎没有变,还是那个在他身后喊徐大哥的小妹妹。
他收起剑,又喊了声阿姝。
银色的剑尖滴着血,那是乌迩人的血,也许上面还有耶律加央的血,容姝眨了眨眼睛,听徐景行问:“阿姝?你怎么了?”
容姝眼睛眨了眨,瞳孔却没有转动,像是徐景行以前见过的瞎子,双目无神。
战火硝烟,大楚的士兵团团围了上来,他们早就不记得长公主,看容姝的穿着还以为是乌迩人,但徐景行还记得,扬了扬手,士兵就把刀锋收了起来。
容姝又回头看了一眼,乌音珠和耶律铮还躺在那里,她甚至没办法让她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一觉,她还没有见到耶律加央,连耶律加央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现在,连让她为亲人收敛尸骨没有机会都没有,容姝眼睛转了一下,“你是……徐景行。”
杀夫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徐景行注意到一闪而过的恨意,他想,容姝是怪他来的太晚了,他的确来的太晚了,他当初就应该带容姝走。
他朝容姝伸了一只手,“阿姝,我接你回家,以后再也没有这种事了,你再也不用离开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