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艾草
辛惭上次跟独孤默多嘴,被兄长拘在身边学规矩,留在闻记客栈劈柴烧火,日子过的好不可怜。
跑堂的伙计撤了外面的残羹冷炙,回来议论:“辛哥,你说他到底是故意想要引起咱们注意,还是无意识的行为?”
厨子大刘:“会不会是闻老板这边的事情暴露了?”
正因为此人行事太过反常,这帮人反而不敢轻举妄动,特意请了秦宝坤去瞧了两眼。
秦宝坤回来之后总觉得那人一张脸好像在哪见过,有种熟悉的感觉,却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只能找机会上报。
金不语:“他可有试探着联系北狄细作?”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那人进城之后,最开始住个小破客栈,后来换到了闻记客栈,在大堂里吃饭的时候追问伙计侯府之事,才让客栈的人留了个心眼。
“我还是去会会闻胖子吧。”金不语往别院的地牢里去,吩咐秦宝坤:“人继续盯着,普通人谁会没事儿干,整天打听侯府?”
别院的地牢里,闻记客栈胖乎乎的老板褪去了一身的肥膘,见到金不语,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条件反射讨饶:“我全都交待了!我真的全都交待了!”
他被关进地牢之后,被金不语手底下的人没日没夜轮班审问,还不让睡觉,跟熬鹰似的,各种问题反复的问,甚至连北狄王庭的事情都巨细靡遗,好像问的漫无目地,一旦哪个问题与之前的回复略有出入,迎接他的要么一顿好打,要么各种花样翻新的折磨。
偶尔金不语过来验收属下的劳动成果,也总能提出更为缺德的审问方式,比如下令将他倒悬脑袋吊在漆黑的密室里,直将他吊出了幻觉;或者扔在狭窄的只能弯腰的铁笼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更不知道被关了多少日子,他感觉每一刻时间都过的极为缓慢,后来听到笼子外面的北狄儿歌,被思乡之情击溃,嚎啕大哭。
铁笼子从外面打开的时候,缺德鬼世子将他拖出来,笑话他一个大男人哭的跟狗一样,还扒下他的袜子给他擦眼泪。
闻老板被关多时,卫生状况堪忧,差点被自己的袜子给熏的闭过气去,金不语居然还诧异的说:“闻老板怎的连自己都嫌弃?你们北狄人不是一辈子只洗三次澡吗?”
狗世子!
没被抓来之前,他每日泡澡沐浴,浴汤里香料少不了,走出去谁人不说他是个体面人?
店里伙计都知道,老板爱干净是出了名的,不止厨房客房时常被督促打扫,便是闻老板从身边走过,都能刮起一阵小香风。
谁知道掉进了狗世子的坑里,不给洗澡沐浴净面就算了,她发现了闻铭格外爱洁,便怎么埋汰怎么来,有次出现拎着个爬满了虱子的褂子往他身上套,闻铭头皮都炸了,全身的汗毛齐齐倒立,心态彻底崩了,当时便大喊:“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北狄长大的草原上的铁血汉子,硬是败在了大渊狡诈多端的定北侯世子手里,一溃千里。
牢房里的伙食倒也不差,但闻老板还是无可避免的瘦了下来,掉头发做噩梦,梦里也是狗世子提着刷子狞笑着追上来,像现在一样,她说:“把鞋子脱了!”
看守犯人的独眼上来便扒了他的鞋子,金不语提起旁边的刷子挠他脚心,漫不经心的问:“王庭派出来的人若是要来联络你,用的何种方式?”
特制的刷子毛偏硬偏密,闻胖子耐疼耐饿,唯独爱洁不耐痒痒,咧着嘴五官扭曲直往后仰,被独眼牢牢押着脚踝动弹不得,回复已经被问过几百遍的问题:“他们会住进客栈,找机会出示天狼徽印,然后再行交接。”
金不语反复审问,暂时找不出破绽,决定改天去斥候营与厉安交换北狄王庭的情报,借此印证闻老板的口供是否属实。
她出来之后与秦宝坤商议:“暂时先别轻举妄动,继续盯着。”
原本只是个意外,没想到过几日秦宝坤又来复命,这次就更困惑了,他说:“那人竟然给侯府角门的婆子递了个话,说自己是苏姨娘老家邻居,流落至此借点盘缠,苏姨娘身边的心腹婆子出来见了他,还给了他一包银子。”
金不语原本半躺在罗汉床上,闻听此言不由坐了起来,惊讶道:“府里的人怎么说?”
秦宝坤不解:“府里扫地的徐婆子传话过来,说是苏姨娘严令守门的魏婆子不许对外瞎传,更不许将这些琐事报与侯爷知道。”
金不语神情凝重:“这就有些奇怪了,如果说苏溱溱是北狄细作,那侯爷知道吗?难道闻胖子出事的消息泄露出去,北狄人这才找上了苏溱溱?”没道理派个二把刀过来啊。
如果苏溱溱是北狄人的细作,那也埋的太深了。
世子爷的白毛汗都要被吓出来了,接连在地下走了好几圈:“加派人手,将人给盯紧了。”
孙春愈还不知道自己身后已经跟了好几条尾巴,打听清楚了侯府的事情,听说苏溱溱育有二子一女,他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回贱人,再次敲诈过苏溱溱之后,他尝到了甜头。
钱来的太过容易,让他不由自主便想起掉下山崖之后的境遇,这些年为了赚钱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苏溱溱做了亏心事,害了戏班子的人,总要补偿补偿。
他喝着小酒老实了几日,发现侯府并没什么动静,也没人追查他的行踪,便放开了胆子挥霍,还摸去了如意馆喝花酒,有意无意引导着花娘讲幽州各府的事情。
花娘见他出手阔绰,为哄客人欢心便提起金不畏:“金大公子也是我们如意馆的常客,只是许久没来了。听说本来要与柴大将军家小姐成婚,不知怎的现在都没听到消息。”
孙春愈近来打听了不少侯府之事,当即道:“金大公子年纪不小了吧?”
那花娘消息灵通,笑道:“是不小了,二十有二,听说还是春日里生的。”
孙春愈喝酒的手一顿:“春日生的?”狎笑:“你怎的就知道大公子生辰?”
花娘亲了他一口:“我的爷,奴家何曾说谎了?去年春日大公子在馆里与人摆酒,席间还有人向他贺寿呢。我们姐妹凑趣,还特意为大公子跳舞助兴。”
“当时是几月份?”
“三月啊,刚过完上巳节。”
孙春愈只觉得心怦怦乱跳,他清楚记得当年万老夫人的寿宴是七月份,此前她一直在自己身边服侍。
他按着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脏,丢了一锭银子给花娘:“我问过的事情谁都不许讲出去。”连享乐也顾不得了,决定前去侯府蹲守金不畏。
金不畏窝在府里养伤,连婚事也推迟了,更忧心金不语在营里过的顺风顺水,便时常遣了小厮往营里跑,听说世子进了先锋营,暗暗嘲笑她是个没成算的。
卜家父子战力强悍,可每年北狄人前来,先锋营都是打头阵,世子又从来没上过战场,怕只怕她畏葸不前,但凡存了表现的心思,说不得便是去找死了。
四月头上,北狄左贤王乌都与三王子带着牛羊马匹前来赎人,金不畏棍伤养的差不多了,听说城外密密麻麻全是北狄人,他尚未解禁不能入营,又心痒难耐,便趁着定北侯在大营,偷摸出府前往城楼去观望,还在侯府门外差点跟个老乞丐相撞。
那老乞丐直不愣登往他怀里撞过来,好像饿的太过厉害,脚步不稳。
金不畏一脚踹开了老乞丐,暗思晦气,骂道:“老东西滚开!”急匆匆上了马车走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更新,我先爬下去慢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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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幽州城外鼓声震天, 北狄骑兵列队,阿古拉与乌都依约带着牛羊马匹前来赎人。
战鼓声传出去老远,大地震颤, 已经爬上幽州城头的金不畏不由自主便扶住了城墙, 只觉得口干舌燥, 手脚发软,遥想先锋营里的金不语, 不知道她有没被吓到面无人色。
在他身后进城的必经之路上,一名老乞丐正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眼睛恨不得弹射出眼眶,直直粘在他身上, 好再仔仔细细打量几遍, 以防自己眼花错认。
那是在侯府门口蹲守多时的孙春愈, 与金不畏相撞之下,看清楚了侯府大公子的容貌, 情不自禁差点用唱腔唤一声“我儿”, 调子还是南曲婉转绵长的唱腔。
他年轻时候生的容貌也不差, 还是唱过戏的,乍见金不畏, 如同见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这孩子的模样还真是随了他!
城外的战鼓咚咚咚敲彻辽阔的天地,孙春愈捂住了胸口,他的心跳也在随着鼓声而跳的越来越快……
幽州大营内, 先锋营披挂整齐,由卜大将军率众冲出营去, 阵前列队, 开山斧直指左贤王:“乌都, 你是来换女儿还是来打仗的?”
对方阵营战暂停, 阿古拉骑马踏出队列,挡在乌都之前:“王爷自然是来赎人的。”他手中的弯刀映照着天穹之上的日光,寒芒在刀尖上跳跃,凛冽迫人。
“麻烦让世子出来验收牛羊马匹。”片刻之间还不见她,阿古拉挑衅的笑声响彻两军阵前:“金不语呢?他不会是吓的躲起来了吧?”
卜家三兄弟紧随在卜大将军身后,卜大小声问两位弟弟:“世子呢?”
卜二猜测:“不会吓的躲起来了吧?”
卜三愤愤不平:“缩头乌龟,丢了咱们先锋营的脸!”
他话音刚落,耳边“嗖”的一声,身后不知何处飞出去的白羽箭直直射中了阿古拉身后的王旗,箭尾白羽微颤,吓到了执旗的士兵,差点将旗杆脱手。
北狄骑兵的鼓噪声戛然而止。
远远听到金不语的笑声:“你爹押送小郡主晚了半刻,这不是往后见面的机会不多,总要与珠儿话别嘛,三王子这就等不及了?”
阿古拉:“……”
阿古拉暴怒,恨不得立时动手,但考虑到珠儿尚在金不语手中,只得强自忍耐。
伴随着她的笑声,金不语身着明光铠,兜鍪护头,顿项护颈,吞肩兽杀意狰狞,胸甲耀目,腰扎革带纵马而来,先锋营分山劈海般从中让开一条通道,白马银枪的年轻世子越众而出,意态悠然,气度从容,带着春日踏青的闲适,不见半分初上战场的怯意,现身两军阵前。
卜家三兄弟:“……”
卜大的关注点比较务实:“世子的铠甲从哪弄来的?”世子入先锋营多日,何曾见过她披挂整齐的样子?
卜三垂涎三尺:“总不会是侯府的库房吧?铠甲锃亮,定有人时时养护,大哥,我也想要这样一副明光铠!”
卜大:“你是不是还想要一匹世子那样的坐骑?”
卜三:“那就最好不过了!”
卜二幽幽说:“三弟,你不如回去做个梦。”梦里啥都有!
卜三不敢与次兄争执,只能嘀咕:“世子从没上过战场,他这身披挂都是样子货,别一会打起来还要累咱们兄弟保护……”
北狄人来势汹汹,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双方心知肚明。
阿古拉忍气吞声,问道:“可以开始了吧?”
金不语颔首:“先清点牛羊马匹,待交割清楚,我方便放还小郡主。”
双方交易的异常顺利,左贤王乌都爱女心切,牛羊马匹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健齿壮龄,幽州军中马夫兽医齐齐上阵,待清点完毕,自有后方步兵营的人过来驱走牲畜。
珠儿被两名兵士押送着跌跌撞撞从幽州军后方走出来,穿过人海到达两军阵前,金不语枪尖一挑,绑着她的麻绳便被挑开,她揉揉气血不通的双臂,撩起裙摆向北狄大军方向跑了过去。
“父王——”如幼鸟还巢。
乌都遣两名亲卫前去迎接郡主,两方将士皆屏息凝视,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战机。
杀意浸透了阿古拉的双眸,长久的忍耐与屈辱让他的双眸充血变红,直等珠儿被两名亲卫接回,他手持弯刀暴喝一声:“杀啊——”率先冲向金不语。
在他身后,北狄人如潮水般涌了过来,而幽州军先锋营率先迎接浪头,两军相接,人命如同草芥般倒下,鲜血喷涌而出,浇灌着地上的野花野草,而在暮春时节本应蓬勃生长的花草很快便被铁蹄践踏,泥泞一片。
卜柱不是头一回冲锋陷阵,但却比带着自己的儿子初次上战场还要挂心,数次在杀阵之中寻找金不语,被缠上来的乌都迫的手忙脚乱,连忙凝神对战,抵挡住了乌都迎头砸下来的狼牙棒,余光瞥见阿古拉的弯刀顺着世子的枪杆滑了下去,只恐世子那一双手便要在眨眼间被砍下来,回救不及,惊悔非常。
——何必为了考验世子的胆量而非要让她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娇养长大的公子趟进来?
不过是一瞬间的念头,阿古拉的弯刀已经砍至世子手边,他看到世子索性松开了双手,在弯刀去势已不可扭转的同时她往前一扑便握住了枪杆,两匹战马错身而过,她的枪尖以绝不可能出现的刁钻角度灵蛇般拐了回来,枪尖如同绽放的梅蕊,闪电般直取阿古拉咽喉、腋下、左心几处,杀意笼罩着阿古拉。
——姜氏祖传的梅花枪!
在卜柱惊讶到差点被乌都狼牙棒砸中,被长子斜刺里接住了乌都直取面门的狼牙棒的同时,阿古拉的左肩被金不语捅穿。
年青的世子手腕一抖,枪尖便从阿古拉左肩抽了出来,带出一道细细的血泉,她笑的得意:“阿古拉,你爹这一枪漂不漂亮?”
阿古拉以吐出的一口鲜血回应她的话。
两匹马并驾齐驱,金不语皮厚如城墙,带血的枪尖再次直取阿古拉腰间:“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乖儿子,往后见到爹别那么嚣张!”
“你是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