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他清点好魔晶,又等了很久,牧云归终于洗好了。
江少辞腹诽,要不是浴室里的木桶空间有限,江少辞都怀疑牧云归游泳去了。洗澡而已,怎么能这么慢?
江少辞推门而入,一进去就感受到浓浓的水气,牧云归正坐在梳妆镜前,缓慢梳头发。江少辞在门口顿了顿,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今晚房间怎么分配?
牧云归原本住厢房,但是南宫彦离岛那天派了许多人来绑架牧云归,厢房也在打斗中坍塌了。如今只有正房能住,但是,正房唯有一张床。
江少辞停在门口,头一次感觉到进退两难。他放轻声音,打算装作从没出现过的样子,悄悄出去。然而他才刚动,就被牧云归听到了。
牧云归回头,看见是他,粲然笑道:“你来了。我给你留了水,你要沐浴吗?”
江少辞站在门口,良久沉默。这个傻子,还计较沐浴呢,她都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吗?
牧云归刚刚洗完澡,身上仅着中衣,长发湿漉漉搭在身后。她后背的衣服很快被头发打湿,隐约透出下面白皙纤细的脊背。江少辞收回眼睛,用力盯着光秃秃的门框,压着声音说道:“不必了。今夜我有事,你自己睡吧,不必等我了。”
说着江少辞就要出去,牧云归站起来,哒哒哒跑过来:“你去哪儿?”
牧云归刚出浴,脸上白皙素净,长发自然披散,眼睛又黑又润,整个人水灵的仿佛能掐出水来。牧云归叫住江少辞,眼睛湿漉漉的,认真问:“天都黑了,你要去哪儿?”
江少辞僵硬地指了指外面:“我突然想到一套剑法,要在外面修炼。”
“练剑又不急于一时,你在屋里也能想。”牧云归见江少辞不动,伸手拉他进来,说,“你不是还要吸收魔晶吗,吸入魔气后你身体脆弱,在外面待着太危险了。你放心,虽然禁制坏了,但我会保护你的。”
江少辞听到这句话十分无奈,她还保护他,真是敢想敢说。牧云归拉江少辞进屋,但是到卧室门口时,他停住了。
这回牧云归怎么用力他都不动,牧云归惊讶回头,见江少辞脸色紧紧绷着,看起来有些怪异:“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厅堂里也有矮榻,但榻又短又窄,牧云归这个身形睡还可以,江少辞绝对睡不下。牧云归说道:“你身体虚弱,怎么能让你睡榻。你放心去床上休息吧,外面有我。”
江少辞不动,牧云归干脆两只手一起拽他,硬是把他拉进来。江少辞十分无奈地被拖着走,他也不知道牧云归为什么觉得他虚弱,他不得不替自己正名:“我怎么就虚弱了?”
“不要嘴硬,你上次都发烧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可比你强健多了。”牧云归说着拉起屏风,道,“你先睡,我去外面烘头发。”
江少辞站在屏风后,看到牧云归穿着中衣坐在梳妆镜前,叮叮当当整理自己的头发。她头发黑亮浓密,现在稍稍有些干了,发尾卷曲起来,搭在身后如海藻一般。
这副场景,突然勾起江少辞很久以前的回忆。那时候他还住在将军府,母亲年轻美丽,父亲高大强壮。他印象中最常见的场景,就是母亲坐在镜前梳妆,父亲在榻上看书,江少辞爬在罗汉床上,吃力地抱着父亲的佩剑玩。
江少辞怔了片刻,慢慢回神。他垂头,手指用力按了按眉心,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想起凡间的生活。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他已经忘了。
但这样的相处情形真的很像凡间夫妻,江少辞才冒出这个念头,就赶紧打住。牧云归的未来和他没关系,他有自己的事情做,等出了天绝岛,就各走各路,再不相干。
江少辞用力掐了掐手,不再看牧云归的方向,而是坐在床沿上,闭着眼睛吸收魔气。魔晶堆在他身侧,一个接一个湮灭,很快,江少辞就失去了意识。
等牧云归整理好头发回来,就见江少辞闭眼靠在床上,眉心微微拧着。牧云归抱着膝坐在床铺另一端,静静守着他。
江少辞骨相、皮相都极佳,闭眼后显得俊美冷峻,秀丽无害,看起来比平时好接触的多。牧云归看着江少辞,慢慢靠在膝盖上,睡着了。
江少辞的感觉没错,他的身体已经强化到尽头,才过了一个时辰魔气的势头就减弱了。江少辞睁开眼睛,看到牧云归抱着膝盖坐在他对面,脑袋一点一点,却还坚持着不肯倒下,可怜极了。
江少辞无声叹了口气,牧云归总觉得他虚弱,其实随着次数增多,他逐渐适应这种感觉,早不像最开始那样反应大。江少辞起身,扶着牧云归的后脑,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牧云归接触到柔软的床面,脸埋在头发里蹭了蹭,眉尖慢慢松开。
她即便睡着都只有小小一团,仅占了床铺一个角。江少辞给她盖上被子,走到屏风外面打坐。过了今夜,以后少有避人耳目的机会,他要赶紧将魔气炼化完。
窗外夜风呼啸,魔兽的嚎叫声此起彼伏,但薄薄一层窗纸后,却静谧安宁。牧云归躺在柔软的被褥中,睡得十分安静。清晨时分,她迷迷糊糊中想起自己在给江少辞护法,吓了一跳,硬生生从睡梦中惊醒。
牧云归睡眼朦胧从床上爬起来,身子一动,就感觉有东西从肩膀上掉下去。牧云归拉住被子,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床上睡着了,反而是江少辞坐在屏风外,背对着她打坐。
亮光透过窗栅,鸟鸣声阵阵。江少辞坐在青朦朦的晨光中,肩膀平直,脊背挺拔,到腰迹时被一根黑色束带收紧,后背线条干净利落又充满力量感。牧云归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倒回被窝,心想江少辞还在修炼,她再睡一会好了。
牧云归再次睡着后,屏风外的人影动了动。江少辞侧脸,似乎朝她这里瞥了一眼,随后就闭住眼睛,继续打坐。
牧云归确定江少辞没事,心里牵绊落下,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走向屋外,被外面的阳光晒得眼晕,江少辞正在院子中擦拭武器,听到声音,他悠悠道:“你可终于醒了。”
牧云归睡太多了,脑子晕乎乎的。她有些反应不过来,问:“我们要走了吗?”
牧云归刚醒,她觉得自己说话很正常,但实际上声音又轻又哑,娇气极了。江少辞随意一瞥,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牧云归昨夜好像头发没完全干透就睡着了,现在头发又蓬又松,发尾微微卷曲,看起来更像一个瓷娃娃了。
她头顶毛茸茸的,看起来触感好极了,江少辞忍住上手摸一摸的冲动,说:“不着急,一天足以赶过去。”
他们今日本来应该出发的,奈何牧云归睡到中午,江少辞说反正也耽误了一上午,不在乎耽误更多,所以他们又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清早才动身,赶往北郭家。
像牧云归和江少辞这种休息了两天才行动的人是少数,等牧云归和江少辞赶到时,营地已经汇聚了很多人。
营地由浅白色的结界围绕着,从外面看像一个倒扣的碗。营地里面呈扇形分布,最中心是无极派、云水阁开来的飞舟,四周按照距离远近分布着人群,里层是身份高、修为高的“贵人”,而越往外,人员分布就越混乱。
在结界边缘巡逻的弟子看到现在还有活人来,诧异地扫了他们好几眼。牧云归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发现周围人的视线。他们检查了牧云归和江少辞的身份,确定没有魔气,就放他们进入结界。
弟子对里面挥挥手,示意放行。牧云归看到,长长松了口气。
太好了,江少辞没有被人发现,她衣服里面的魔牙吊坠也没被发现。牧云归一路上想了很多种应对方案,结果,一样都没用上。
看来,即便是外界的“仙人”,也不是万能的。
江少辞也暗暗松了口气,但他放松的并不是魔气没有被检测出来,而是这些人不认识他的脸。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他被封印到孤岛果然是那几个人偷偷动的手脚,明面上的江子谕应当“死了”。
那些人心中有鬼,肯定不敢大肆宣扬,而且在江少辞那个时代,投影等物还没有出现,大家传递消息依然用的是画像。一万年过去,中间还经历了好几次魔兽浩劫,关于江子谕的资料多半已经从市面上消失,年轻人不认识他,再正常不过。
至于这些弟子没发现魔气……那就更正常了,江少辞体内并没有魔气,他只是用魔气淬炼身体而已。而牧云归身上那颗魔兽牙齿来自一只变异的海鱼,看这些弟子的样子,他们多半生活在大陆,怎么可能认得出海兽的牙齿。
他们估计以为那是某种装饰品。
江少辞和牧云归因此带着众多魔晶、武器、生活用品,轻轻松松跨入结界。自然,他们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带了个包裹装样子的。
他们两人进来得晚,好位置都被人抢完了,只剩下最外围的空地。牧云归也不在乎,她身上怀着“巨额财富”,周围人越少越好。牧云归和江少辞商量了一下,朝东边那处空白走去。
虽然外界的支援提前三天来了,但还是有很多人没撑过前面那七天。有些人死于魔兽袭击,有些人死于岛民动乱,还有些人因为绝望而自杀。如今坐在这里的不是幸运儿就是强者,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脸色麻木,神情戒备,像江少辞和牧云归这种浑身干净,还有心思挑拣地方的,绝对是异类。
牧云归和江少辞从人群中穿过,很快引起有心人注意。东方漓跑过来,看到前方那个熟悉的背影时,脸色骤然变差:“牧云归?”
第39章 仇家 封印怎么不见了?
牧云归回头,瞧见是东方漓,倒非常平静:“东方师妹。”
东方漓仔细地打量牧云归,她仪容整洁,神态安宁,身上白衣纤尘不染。仿佛这些天的灾劫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她还活在安静平和中。
东方漓的心骤然沉下,她在东方家经历了七天生不如死的日子,她要躲避魔兽攻击,防备民众报复,还要小心身边人的背叛,甚至东方汐都在冲突中重伤不治,痛苦身亡了。讽刺的是,东方汐就死在外界的人到来前一天。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本来应该被南宫彦带上船的牧云归,却在救援到来的第三天,好端端地出现在营地。东方漓看着牧云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如果没有牧云归,东方家和南宫家不会因为功法地图发生分歧,天绝岛的结界不会熄灭,这一切灾难都不会发生;如果没有牧云归,她母亲不会派绝大部分兵力去寻找牧云归,东方家也不会遇到那一连串的惨剧。
现在,东方漓失去了那么多,牧云归竟然清清爽爽出现在人前。东方漓冷笑,说:“牧云归,你这些天过得倒是惬意。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也能睡得着觉?”
牧云归挑眉,静静反问:“因我而死?劳烦东方师妹说得明白一些,这话我听不懂。”
东方漓嗤了一声,阴沉沉地看着牧云归:“那本功法和地图是怎么回事,不用我讲给你听吧?”
护岛结界消失的第六日,东方家护宅大阵破了一个洞,东方汐出去抢修,被疯狂的平民围住,没能及时撤离。后来一大群魔兽围过来,东方汐被魔兽咬伤,等侍卫将东方汐救回来时,魔气已经深入心肺,回天乏术了。
东方汐为了不拖累家族,自尽而死。东方漓在东方汐的尸体边哭了一宿,悲痛虽有,但更多的是兔死狐悲。距离六月十日还有四天,而食物饮水即将告罄,灵石所剩无几,侍卫死的死伤的伤,基本不再有战斗力,东方漓自己还瘸着腿。现在母亲也死了,东方漓要怎么撑到外界的人来?
东方漓在绝望中浑噩了一天,谁能知道,剧情人物竟然早来了三天,及时将东方漓从深渊中拯救出来。东方漓先是疯了般大喜,随后就痛苦,只差一天,若是东方汐再多撑一天,就不至于落得自杀的结局。
无极派和云水阁人物提前到来,系统也紧接着更新了任务。东方漓按照系统指示,给无极派师兄送水,给云水阁师姐牵红线,成功刷高好感度,让他们给她治好了腿。
外界的医药比天绝岛进步很多,云水阁将东方漓骨缝里的金丝、棉絮抽出去,给她开了药,才过一天东方漓的腿就长好了。但云水阁的人也说,东方漓腿骨断了太久,之前被人推倒,骨头撞歪,没有及时治疗,所以她的腿会留下后遗症。最好的情况是走路看不出来,但每逢阴雨天腿骨会疼,而且好些高强度、高难度的功法,她都不能练了。
这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无异于断了半条修行之路。
云水阁的人给东方漓疗伤时,不断数落她不要在伤口里加不明物体,尤其是金丝,会阻碍伤口痊愈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被云水阁的人一点,东方漓骤然反应过来。
对啊,她怎么会信这么荒谬的功法?小孩子都知道,在骨头里放入棉絮,怎么可能会让身体变轻?
他们太想得到功法秘笈,以致于蒙蔽了双眼。若说灾难刚开始时东方漓还自欺欺人,后来东方汐自杀,云水阁的人嘲讽,血的代价终于让东方漓清醒过来。
东方家和南宫家因为秘笈而互相猜忌,如果从一开始,这就是牧云归的骗局呢?她丢了母亲留下来的功法,却一点都不着急,留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功法只读一遍就会焚毁,这并不是什么防护禁制,而是牧云归要毁灭证据,离间四大家族。
东方漓这几天留在营地里养伤,越想越心惊。她今日正在休养,突然听人说外面来了两个新人,一男一女,身上干干净净,就是不知为何现在才赶来。东方漓一听,顿时警醒起来,不顾腿伤跑过来看。
结果,当真是牧云归和那个凡人。
事到如今东方漓还有什么不懂的,从一开始这就是牧云归做的戏,什么功法,什么地图,都是她胡诌的。可笑四大家族自诩聪明,却被一个外来少女耍得团团转。
牧云归也没指望能瞒多久,其实,他们会信那本《飞天遁地步》和地图,就已经让牧云归很意外了。瞧瞧那个名字,《飞天遁地步》,一听就是江少辞一拍脑门想的。如此潦草的名字,如此弱智的修炼方法,怎么会有人信呢?
现在东方漓问出来,牧云归不闪不避,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问:“什么功法,什么地图?东方师妹,你在说什么?”
东方漓气急,不由上前两步:“你……”
江少辞将佩剑弹出一节,抵住东方漓的胳膊,悠悠道:“说话就说话,想动手?”
营地内禁止打斗,因为他们几人的动静,无极派巡逻弟子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东方漓忍住气,冷笑着说:“就是因为你作假,南宫彦才撤离护岛结界,带人逃跑。岛上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东方家更是血流成河,连我母亲也不得不自尽,而你还在这里装傻。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怕被冤魂索命吗?”
牧云归看着东方漓,现在东方漓蓬头垢面,眼神阴鸷,盯着人喋喋不休,仿佛所有错都是别人的,所有不幸都是别人害她的。她这个样子像极了一个怨妇,哪还有之前高贵冷艳大小姐的风范。
末日会让一些人成长,也会让一些人暴露出本来的丑陋模样。
牧云归直视着东方漓眼睛,不紧不慢说:“东方漓,他们为谁而死,你心里清楚。南宫彦为了一己私欲置所有岛民的性命于不顾,你不怨恨南宫彦,反而怨恨被你们偷了东西的我;你们龟缩在护罩中,不肯庇护平民,被民众报复,你不反思你和你母亲的行为,反而怪我给你们带来了灾难。东方漓,醒醒吧,东方家那些侍卫,还有你的母亲,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东方漓脸色惨白,她气得嘴唇哆嗦,却迟迟无法说出话来。最后,她阴恻恻地盯着牧云归,声音如同怨鬼:“你承认了,那本功法和地图,都是你做的手脚?”
牧云归目光平静,反问道:“证据呢?我早就说过,我母亲并未给我留下任何东西,更不知道什么功法和地图。没有证据的事,勿要攀咬他人。”
牧云归咬死了不认,东方漓浑身发抖,却无计可施。那两样东西唯有南宫彦和东方汐看过,现在这两人都不在了,东方漓该如何证明?就算东方漓将《飞天遁地步》复述出来,牧云归也可以说这是东方漓诬陷她,故意更改了内容。
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大概就是证明你脑子里的东西是真的。
牧云归和东方漓没什么话可说,越来越多人往这个方向看来,牧云归不想惹人注目,便冷着脸说道:“东方大小姐,麻烦让让,你堵住路了。”
东方漓不动,江少辞嫌等的麻烦,直接用剑将她推开。东方漓踉跄一步,被迫让出主路,看着那两人并肩走远。
江少辞一边走一边擦剑柄:“东方家已经覆灭,再叫她大小姐不合适吧。”
“不然呢?我总不能叫她师妹。”
那两人说着话走远了,完全不曾避讳东方漓。东方漓气得咬牙,这时候脑海里叮的一声,系统的声音响起,仔细听,还有些阴沉意味:“支线任务为母亲报仇,激活。”
东方漓问:“如果我杀了牧云归,算不算同时完成了替母亲报仇和解决男主白月光两个任务?”
“算。”
前方,牧云归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仿若无事,继续前行。江少辞看出来了,他什么也没说,等到了无人之地,他才问:“刚才你又听到了?”
牧云归点头。江少辞轻轻啧一声,若有所思:“其实这个能力还挺实用的。”
牧云归一看江少辞的表现就心道不妙,江少辞开始思考,那必然没什么好事。牧云归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江少辞缓慢摇头,他见牧云归一副防备的表情,挑眉,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还会害你吗?”
牧云归抿唇,客套地笑了笑,心想那可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