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淮晓色
他忍不住道:“你不如先回去休息——唐槐庵一个巡检使罢了,也值得你如此给他面子?依我说,还不如将今日有人潜入府中之事捅到宣政殿里,皇上现在正对你心存怜爱愧疚,未必不能借机把巡检使换上咱们的人!”
景曦道:“你忘了本宫为什么自请来晋阳了?”
楚霁一愣。
景曦接着道:“本宫是为了避祸,为了等太子和吴王两败俱伤从中牟利,之前自导自演刺杀一事,是为了以后做准备,但可一不可再,如果本宫身在晋阳,还动不动就在京城里掀起风浪,太子和吴王难道会放过本宫?那我离京做什么!”
“何况巡检使不会换的这么轻易,就算换也不一定能换上咱们的人,还不如让唐槐庵先占着这个位置。”景曦又补了一句。
“也是。”楚霁起身,面颊上的绯色稍微消退了点,“我先走一步,那些赐下来的侍卫是真的不行,得把他们筛查一遍哇。”
“你去吧。”景曦一手撑着脸颊,缓了缓才道,“丢了腰牌的那个侍卫,还有隐瞒不报的那一队侍卫,都抓下去审讯一遍,看看他们有没有问题。”
楚霁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记得把外院的侍卫换成你的护卫——要不然我住在外院很没有安全感哇!”
景曦揉着眉心,意识到楚霁是真喝的不少,他哇来哇去的样子很像景曦那个不满一岁的幼妹。
她问:“承影,承影你在吗,记得等会去给纯钧传个话,让他把外院人换了。”
云秋:“……公主,承影刚才溅了些血在衣服上,他先回去换衣裳,公主你同意了的!”
景曦就又转头道:“承影他这会不在,本宫等会吩咐他去传话——枕溪,人呢?”
云秋:“……公主,楚公子已经走了!”
景曦:“……”
人走光了,景曦也彻底撑不住了。
她果断道:“扶本宫回去。”
“公主。”景曦被云秋扶着,还没走出花厅几步,突然谢云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侧首看去,谢云殊怀抱绿绮,身披黛色外袍,正站在不远处的偏厅门口。
景曦奇道:“你还没回去?”
谢云殊道:“臣奉公主之命,留在偏厅里不得外出。”
他语气轻快,似乎并不介怀景曦把他忘记了,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本宫忘了,抱歉。”景曦有点愧疚,“走吧,同本宫一起回去。”
谢云殊应了一声。
这些日子以来,他发现晋阳公主其实不难相处。刚接到赐婚旨意时,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晋阳公主可能处处刁难,甚至命都不一定能保的住。
然而晋阳公主不但没有如此,对他甚至可以称得上关照。哪怕对他有什么疏漏之处,也会加以补偿。
以晋阳公主和谢家针锋相对的关系来看,她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七月里的晋阳白天炎热,夜风倒是清凉。被冷风一吹,景曦的醉意也少了大半,她解释道:“方才府里并不安全,唯有花厅这边人手最足,你若是待在外面,或许有遇险之虞。”
谢云殊听出来景曦这是在向他解释,含笑道:“公主的用心臣都明白。”
景曦侧首看向他怀里抱着的绿绮:“这张琴怎么样?”
谢云殊赞叹道:“不愧为世间名琴,果然是实至名归!”
他信手在琴弦上一扫,一串清润的琴声流泻而出,煞是悦耳:“旧闻瑶琴有四善九德,绿绮能兼具其中之六,殊为不易。”
“四善九德?”景曦饶有兴趣地问,“本宫倒是不知,这是什么典故?”
琴艺景曦只学了个皮毛,她既不感兴趣,又没这方面的天赋,不要说什么四善九德,她现在完整的曲子都未必能弹出三首以上。
但在她此刻看来,谢云殊实在太美了。皎洁的月色洒在他的身上,宛如为谢云殊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使得他整个人散发一种超离于尘世的美。
——景曦对琴不感兴趣,但她对美人感兴趣!
谢云殊丝毫没有察觉到晋阳公主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听得景曦出言发问,他便当真讲了起来:“四善九德是对琴音色的评判标准,四善指的是‘苍、松、脆、滑’,九德则指‘奇、古、透、润、静、圆、匀、清、芳’,事实上,一张好琴能占得其中几项就殊为不易。”
说着,谢云殊袍袖轻扬,在琴上依次弹拨几下,继续道:“绿绮则能兼备于此……”
他的声音极其清澈而柔和,语调不高不低,景曦看着谢云殊那张脸,心想当年母后找来教她学琴的师父但凡有谢云殊三分风神,她都不至于一学弹琴就犯困。
谢云殊将九德中的最后一项“芳”讲完时,景曦的居处正好到了。
她顿住脚,心里惊叹为什么这条路如此之近,嘴上却道:“本宫歇下了,你回院子时记得不要往园子那边走,今日潜入府中的贼人就是在那里伏诛的。”
“臣知道了。”谢云殊微微颔首。
景曦微蹙了秀眉,道:“你不必自称臣。”
她说完这句话,又感觉有些奇怪。只是还不等她细细思索,谢云殊就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云殊……我知道了。”
院子里的灯火略有些黯淡,景曦站在阶下,房门已经打开了,亮如白昼的光从屋中照射出来,落在她的身上。
景曦耳下的红翡镶金耳饰随着她侧首的动作微微晃动,有种意外的俏皮。
谢云殊看着她,只觉得晋阳公主和她的这对红翡镶金耳饰有种意外的相似之处。
——一望而知的娇贵明艳。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八字,用来形容这位高贵的公主,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
景曦的酒量实在是差。
夜风只能短暂地驱散她的醉意,谢云殊的美貌也不能使她清醒。次日清晨从床榻上醒过来的时候,景曦只觉得头晕眼花。
景曦一边喝粥,楚霁一边嘲笑她:“你喝的那点酒还不够我的零头,公主,你往后还是不要碰酒了!”
嘲笑别人是会遭报应的,下一秒,景曦就漠然开口,模仿着楚霁昨晚的语调:“要不然我住外院十分没有安全感哇!”
“哇”字念的极重,极其神似地还原了楚霁昨晚的神情语态。
“……”楚霁僵住了。
景曦没忍住笑了出来。
楚霁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你准备怎么做——我是指卫阚一事,你拿个章程出来,尽快将这边的事处理好,我好赶回南州去继续争取郑蝉的支持。”
上一世遇刺之前数月,楚霁就秘密离开京城,前往南州,为的是代表景曦与南州守将郑蝉谈判,意图争取郑蝉的支持。
南州虽然带了个南字,却在齐朝的北边,郑蝉手握大军驻守边关,地位不在建威将军孟少辉之下,说话更是一言九鼎,极有分量。
景曦道:“你只管去南州就是了,本宫亲自坐镇晋阳,难道还需要你费心?郑蝉的分量很重,你多费点心思,退一万步说,就是不能将他争取过来,也决不能让他倒向太子和吴王。”
虽然上一世最终的赢家是睿王,但景曦死后观察了他二十年,最终发现睿王虽然有心机又有手段,但实在不足为虑。
原因无他,睿王的实力太弱了。但凡景曦没死,太子、吴王没有两败俱伤,睿王根本就没机会登上皇位。
心机不能弥补奇差无比的实力,景曦仔细评估之后发现,睿王最大的杀伤力也就是像这次在熙宁帝面前进谗言,把谢云殊许配给她了。
她连提都懒得提睿王。
楚霁犹不放心:“那卫阚……”
景曦解释道:“他没机会了,这几日本宫不会离府,他也不可能再让人混进来了——如果不是本宫初来乍到,那些侍卫有了疏漏,这些人根本就进不来,把侍卫全部换下去,用本宫自己带来的护卫,你觉得他们还有这个机会?”
公主府的护卫都是用熟了的,卫阚再想偷个腰牌混进来,简直难如登天。
“你为什么会认定这是卫阚的人?”楚霁突然道。
景曦一愣:“不是他还会是谁?”
楚霁摇头:“我不是质疑你的结论,我也觉得这像是卫阚的人——我想知道的是,卫阚最开始是怎么进入你的眼中的?”
“一个江湖人。”楚霁淡淡一哂,“无官无爵,他那兄长也不是多么高的官职,折损在端穆皇后手下的官员不少,你为什么偏偏关注起了周平山的家人,连他的异父弟弟都要查,而且还真查出来这个人心怀不轨?”
景曦顿时大觉头疼。
怎么楚霁又问到她最不好答的问题上来了?
见景曦不答,楚霁似笑非笑:“算了,公主你有其他的情报来源也很正常。”
他本意是想激起景曦的愧疚,然而他猜得方向完全错误,景曦又迫不及待想找个台阶下:“正是如此,你放心,以后本宫一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这句话话中的敷衍很不明显,但楚霁和景曦相识多年,他几乎是立刻就听了出来,差点气得笑出声来:“现在不行吗?”
景曦无辜地看向楚霁:“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剩下的三千字我想修改一下,中午十二点准时更
我努力写出我能达到的最好水平,谢谢大家的支持~
古琴的四善九德:摘自网络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红楼梦》中的《警幻仙姑赋》
第25章 京城 ·
三日后 皇宫柔仪殿
“贵妃怎么还不出来?”吴王的生母林昭仪蹙着眉, 问柔仪殿的宫人。
宫女垂着眼,低眉顺眼地道:“回昭仪,奴婢不知。”
林昭仪不悦地偏过身去, 朝身前的顾贤妃搭话:“贤妃姐姐,贵妃娘娘这架子可够大的, 咱们这些嫔妃来给她请安, 在这殿里等了一刻钟, 都等不来贵妃娘娘大驾!”
顾贤妃眼也不抬:“妹妹慎言。”
“嘁!”林昭仪轻哂一声,看不惯顾贤妃那故作淡然的姿态,“也是, 贤妃姐姐多么高洁淡然的人,自然不乐意和本宫说这些——要知道贤妃姐姐一向从容,太子被削了职位禁足东宫,还能不紧不慢一笑而过呢!”
嘲讽顾贤妃一句,林昭仪尤嫌不足,居然还笑盈盈转头,问身侧的一位婕妤:“李婕妤,你说是不是?”
顾贤妃和林昭仪位份仅次于贵妃之下,又是太子和吴王的生母。李婕妤一个也不敢得罪, 她附和了林昭仪,立刻就要得罪顾贤妃, 不附和林昭仪,就是下了林昭仪的脸面。
李婕妤左右为难,一时间急的话都不会说了:“妾,妾……”
她求救的目光在殿中扫来扫去, 但哪个又敢冒着得罪两位高位妃嫔的风险出来替她解围?一个个都垂下头去,只剩林昭仪笑盈盈的, 猫戏老鼠般地盯着她:“李婕妤,怎么不说话呀?”
“够了!”顾贤妃低斥一句,“这里是贵妃娘娘的柔仪殿,不是你的春和宫!”
林昭仪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玩意,手中团扇一扬,突然娇笑了起来:“贤妃姐姐何必动怒,妾不过白开一句玩笑罢了!”
“开什么玩笑,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林昭仪蓦然抬首,只见柔贵妃已经搭着宫女的手臂,从殿后转了出来。
众妃嫔立刻起身,欠身拜了下去:“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上一篇:基建狂魔当领主
下一篇:女神殿下每天都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