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央
芃芃微微侧目,这说辞,可与当时在寝殿中时婉嫔对她说的那些话不大一样啊。
这么想着,芃芃就见婉嫔对她使了个眼色。
芃芃当下便心知,婉嫔这是在向自己和皇后卖好呢。若是实话实说,虽然太后和乾隆不至于责罚皇后,但一个“粗心大意”之名,还是跑不掉的。
而按照婉嫔现在的说辞来看,皇后非但无过,反而护卫皇嗣有功,两人会摔倒纯属意外。
婉嫔既然都这么说了,她身边儿的人自然不会拆她的台,皇后身边儿的人见婉嫔主动维护自家主子,自然也不会跳出来说什么反对之语。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皇后果然从未让哀家失望过。皇帝,此番皇后护卫龙嗣有功,是不是该赏一赏?而那胆敢在皇帝和哀家跟前颠倒是非黑白、污蔑皇后的宫女,是不是该好生惩戒一番?”
第159章 一更
“这是自然。”乾隆看向皇后的眼神有些许愧疚。
他一想到在事发之后, 自己还曾当着太后与芃芃的面抱怨过皇后怎么这般不小心,这愧疚感就加深了不少。皇后是没有听见那句抱怨,但芃芃听见了啊, 结果到头来, 居然是乾隆冤枉了皇后, 这多让自家小闺女伤心啊。
乾隆对皇后和芃芃越是愧疚,便越准备严惩这名胡说八道、挑拨离间的宫女。当着他和太后的面也敢撒谎,这宫女当真是胆大包天!
“来人,将这欺君罔上的宫女给朕拿下!既然她不爱说实话, 便给朕拔了她的舌头!”
那名前往慈宁宫中传信的宫女闻言, 当即面如菜色,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一面儿磕着,一面儿道:“奴婢没有撒谎啊, 奴婢说得都是真的!婉嫔娘娘, 您不能因为您一向与皇后娘娘交好,就替皇后娘娘隐瞒实情啊!皇后娘娘这回制造意外没有得手, 指不定下回就会直接要了您和皇嗣的命!”
“住口,将这贱-婢的嘴给本宫堵上!”婉嫔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对太后和乾隆道:“皇后娘娘待臣妾虽好, 臣妾也感念皇后娘娘的恩德,但皇嗣对于臣妾而言, 才是最重要的。臣妾都这把年纪了, 才怀了这么一个皇嗣, 若是皇后娘娘果真要对臣妾,臣妾如何会包庇她呢?”
婉嫔说得情真意切、入情入理,比起一个疑似陷害皇后的宫女的话, 乾隆和太后无疑更愿意相信婉嫔的话。
“好了,这宫女满嘴胡言乱语,口中没有一句实话,就不要让她继续在咱们面前胡说八道了,快快命人把她给拖下去吧。”太后捻着手中的佛珠,满脸不耐地道:“不过,如今咱们宫中有两个孕妇,且婉嫔才刚刚保住了腹中的皇嗣,这拔舌之举,还是别做了吧,就当是为婉嫔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至于这不老实的宫女,将她撵出宫去就是。”
芃芃看了那名宫女一眼,心道,婉嫔在太后和乾隆跟前虽然没有说实话,但这宫女显然更是没有说实话。
其实,事实的真相没有那么复杂。当时,皇后与婉嫔在御花园中散布,皇后一个没站稳即将摔倒,婉嫔就走在皇后身旁,见皇后向后摔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拉皇后,没想到扯断了皇后手上的蜜蜡手链。
那断了线的蜜蜡滚到婉嫔脚下,导致婉嫔也摔倒了,幸而有婉嫔和皇后身边儿各自的心腹给婉嫔和皇后做人肉垫子,大大减轻了婉嫔和皇后所受到的伤害。不然,婉嫔和皇后眼下只怕连床都要下不了了。
婉嫔之所以在太后和乾隆跟前说谎,是想在太后和乾隆跟前卖皇后一个好,彻底洗清皇后谋害她的嫌疑。
毕竟,一后一妃走在一道,最后俩人都摔了,皇后腕子上的手链也断了,不管事情的真相为何,总会有人怀疑此事是皇后所为。
若是婉嫔对外宣称,皇后是为了帮她才摔倒的,一切自然就不一样了。
这无论是对皇后的名声,还是对维护婉嫔和皇后之间的关系,无疑都有着莫大好处。
至于两个忠心护主的奴才……虽说此番没有办法在太后和乾隆跟前为他们表功,但无论是皇后还是婉嫔,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回去后自有一番嘉奖。
而那名宫女在太后跟前所言是皇后弄断了手链,绊倒了婉嫔,言语中暗示着婉嫔摔倒是皇后所为。这说辞,无疑透着对皇后的不友好。若是婉嫔这一胎无事倒还好说,一旦婉嫔这一胎出了什么问题,太后和乾隆又信了她的话,指不定皇后就要被迁怒。
并且,这宫女方才的反应也说明了她是有意在挑拨皇后和婉嫔之间的关系。
虽不知这宫女对皇后的敌意从何而来,但芃芃是不会为这样一个人求情的。
在芃芃看来,她搬弄是非,眼下太后下令逐她出宫,也算是她应有的惩罚。
原本像她这样包衣出身、家中父亲在朝中做着个小官的宫女,是有着大好前程的。若是被乾隆看中了,指不定就能一步登天,成为宫中的小主甚至主子,参照当初的魏氏。即便是没有被乾隆看中,到了年龄放出宫去,也可凭着在宫中积累的人脉与资历,在外头寻一个门当户对的成婚。
可如今,她因为在宫中犯了事而被撵出宫去,这一切自然都没有了。她的家族会因她而蒙羞,好人家的儿郎也不会要她这样被宫中贵主子们厌恶的女子。
那名宫女很快就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太后又道:“皇后和芃芃保护皇嗣有功,皇帝也该嘉奖一番,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才是我皇家该有的姿态。”
“皇额娘说得很是,朕新得了一盆玉珊瑚,这玉珊瑚玲珑可爱,颇为罕见,不若就赐给皇后吧,至于芃芃……”
乾隆的话还没说完,芃芃就举起了小手手:“汗阿玛,既然是给我的奖赏,我能不能自己选择奖励的内容?”
乾隆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哦?你想要什么?”
芃芃是乾隆爱女,宫中无论得了什么奇珍异宝,都少不了芃芃的份儿。可以说,芃芃什么也不缺。就连芃芃感兴趣的那些西洋物件儿,在大清与英、法、西等国通商后,乾隆都设法为芃芃寻了来。
乾隆也很想知道,能够让芃芃主动开口向他索要的,会是何物。
芃芃道:“福康安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他的父兄了,最近他总是闷闷不乐的,既然汗阿玛许了我一个恩典,我便替他问一句,不知汗阿玛何时能让他的父兄回来呢?如今,距离平定大小和卓,也有数月了吧?”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皇后就皱起了眉,呵斥道:“芃芃,此事涉及到前朝官员调动,咱们后宫女眷不好过问的。你汗阿玛虽向来宠你,但你也不可没了规矩!”
“皇额娘,您也太小心了,跟自己阿玛,有什么不能直说的?若是这个问题方便告诉我,我不就可以直接得到答案了吗?若这个问题涉及机密,不方便过问,汗阿玛自然也会与我说。”
芃芃此言天真烂漫,又透着股亲昵劲儿,以及对乾隆浓浓的依赖和信重之情,让乾隆颇为受用:“芃芃说得很是,皇后,你虽恪守宫规,但也未免太过谨慎了。”
说着,乾隆对芃芃道:“这个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朕可以回答你。不过,在回答你之前,朕要先搞清楚,你为何要向朕询问这个问题?”
芃芃与福康安的关系,现在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乾隆很想知道。
虽说无论是和敬,还是乾隆本人,都有意要撮合芃芃与福康安,但若是芃芃喜欢福康安超过了他这个阿玛,他也是会感到心塞的。
芃芃可不知乾隆心中那复杂而又纠结的情绪,她不假思索地道:“我也只是不忍看着身边儿的小伙伴一直孤苦伶仃的,这才帮他问一问汗阿玛罢了。汗阿玛不知,福康安每回看着咱们父女俩感情融洽的模样,嘴上不说,心中可羡慕坏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当着他的面与汗阿玛亲近是一种罪恶,就像是在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面前吃着烤鸡一般。”
乾隆失笑:“这是什么比喻?罢了罢了,朕直接告诉你吧。他的父兄,约莫年前就能回京了。”
芃芃闻言,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欢呼声:“汗阿玛最好了。”
“若是朕不告诉你,朕就不好了?”乾隆虎着脸道。女儿夸他,本是一件好事,只是今日女儿是为了个臭小子而夸他,这让乾隆心中有些不得劲儿。
“自然不是,无论何时,汗阿玛都是最好的阿玛!”芃芃笑嘻嘻地凑过去,抱住了乾隆的一只胳膊。
……
送走乾隆与太后之后,皇后应婉嫔之邀,留下来陪着婉嫔说一会子话。
“此番多谢你在皇额娘和皇上跟前替本宫圆场。”皇后道。
婉嫔若是实话实说,乾隆和太后也不会把皇后怎么样,但在处理后续事宜之时,会麻烦一些。
“娘娘说笑了,咱们姊妹之间,何须言谢?再说了,若真要细究起来,是五公主替我保住了皇嗣,怎么也该是我谢娘娘才是。自我怀上这一胎后,我耳边就有不少流言,说我如今膝下已有一女又怀了身孕,皇后娘娘必然容不得我,可我只当个笑话去听。我心里头知道,皇后娘娘不是那样的人。有些人想要挑拨我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我自然不会让她们称心如愿。”
这也是在向皇后表忠心了。
皇后眼中浮现出一丝满意之色:“妹妹是个明白人。本宫定会竭力帮妹妹保住龙嗣,只是妹妹平日里也需多加小心才是。”
婉嫔点了点头。
在皇后带着芃芃离开之前,芃芃扭过头,朝着婉嫔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那名太医对婉嫔动手脚之事,婉嫔没有告诉太后和乾隆,也不知她心中是什么章程。
第160章 一更
天气逐渐转凉, 转眼间,地上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芃芃与福康安等人也换上了厚厚的冬装,裹得像一只只毛团子一样去上课, 有一回, 乾隆上早朝时无意间与毛团子军团打了个照面, 恰好撞见了一只毛团子没站稳,他身边儿的同伴伸出手去想要扶他,结果自己也没站稳,两个人一起摔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儿的模样。下人们见了, 连忙要去拉自家小主子起来, 可不巧的是,这两个人今儿个恰好穿了白色的衣裳, 滚在这雪地之中,一时竟分不清哪是雪, 哪是人。
乾隆看着这情形, 觉得颇为有趣,便即兴来了首被随意命名为《上学途中》的打油诗。
一只两只三四只, 五只六只七八只。上学途中忙赶路,摔进雪地不见影。
此诗与乾隆另一首“一片两片三四片”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说是诗吧, 也不讲究平仄, 也不追求意境,实则以调侃为主, 写得过于随意, 没啥水平可言。很显然, 乾隆是拿这一幕当个乐子来看的。
他在散朝后与那两名摔倒在地的孩童的阿玛提及此事时,那两位阿玛倒是表现得颇为豁达,觉得自家小子能让君王展颜一笑, 也算是没有白摔一场。他们皮粗肉糙的,身上又穿得多,摔不着什么,只要事后为他们备好姜汤,让他们不至于着凉也就是了。
倒是芃芃等人,在得知自己的计量单位在乾隆的诗中成了“一只”“两只”后,很是跟乾隆闹了回脾气,责怪乾隆拿他们取笑。
“别人都摔得那么惨了,连太傅布置的作业都完全浸湿了,得明日重新补交一份,汗阿玛居然还拿他们取笑,真是过分。”上书房众人之中,也只有芃芃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吐槽乾隆,而不怕别人去找乾隆打小报告。
有芃芃开头,四格格很快也跟着道:“就是啊,本来人家摔了跤不甚滚进雪地之中,已经够让人害臊了,汗阿玛居然还专门写一首诗把人家的窘迫之态给记录下来,真是太没有同情心了。况且,汗阿玛这诗写的……不知情的人读了,只怕还以为咱们全都摔了呢。”
她出嫁在即,与乾隆、太后和皇后的关系也日趋融洽。因乾隆近些年来越发开明之故,四格格也壮着胆子恳请乾隆让她再进入上书房中念一阵子书,把新加入的西学课程给学了。
四格格私下里与芃芃的纺织厂合作经营的成衣店办得有声有色,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手工劳动者无法满足市场需求而产生的空缺。四格格事业心和成就感被调动起来的同时,对西洋物事也是越发上心了。
乾隆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阻止她这个“超龄学生”再次进入上书房中读书。
在有了底气之后,四格格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唯唯诺诺,敢偶尔跟着芃芃一起挑战一下乾隆的“权威”了。在与芃芃亲近之后,四格格便有意无意地观察芃芃的言行,并最终发现,偶尔挑战一下乾隆的“权威”,只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非但不会惹恼乾隆,反而有助于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
芃芃在乾隆心中之所以是最特别的那个,除了她天生好命格之外,不也正是因为她在乾隆点前敢做、敢说,不像其他阿哥、格格们那般畏惧乾隆吗?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四格格也有了“放飞自我”的趋势,敢偶尔冲着乾隆甩个小脸子。
更何况,在她看来,这事儿是乾隆做得不地道,没看那两个被他写进“诗”中调侃的同学这两日走路都是含胸低头的,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么?自家汗阿玛也太作孽了,居然摧残朝廷未来的中流砥柱。
七格格听了芃芃与四格格的话,却是颇为不赞同:“汗阿玛日理万机,每天极为辛劳。咱们尚在学习之中,暂时不能为汗阿玛分忧,能博汗阿玛一笑,也是极好的,两位姐姐何必这般斤斤计较呢?”
这些日子以来,七格格太好乾隆的意图越发明显,凡是乾隆说的话,她基本都不会反驳,整一个乾隆的应声虫。虽说从前她也讨好乾隆,但做得还没有最近这般夸张。在场的人都觉得她是在木兰秋狩之时被联姻之事刺激了,想通过讨好乾隆而免除未来远嫁蒙古的命运呢。
只是,这么猜测的人对于七格格的行为都不大看好,他们既不觉得这样能够讨好到乾隆,也不觉得乾隆会因此而免了她和亲的命运。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七格格这么做,的确是在讨好乾隆,却不是为了哄乾隆开心,让乾隆直接免了自己和亲之事,而是为了抓紧机会在乾隆面前多刷一刷好感度,以便在未来自己作大死的时候,让乾隆不至于直接放弃自己。是的,七格格到现在还没放弃效仿四格格,作一个大死,而后免除和亲的打算呢。
七格格的话能不能让乾隆高兴,尚不知道,可上书房中其他的学生们听了她的话,都是极为不高兴的。
若是一些没有节操、一心只想着谄媚君王好往上爬的小人,也许不在意自己被君王随口取笑一两句,甚至为了博君王欢心,这类人指不定会做出更过火的事来。但上书房中的这些小团子们,显然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一个个的,不是皇子龙孙,就是重臣之子,年龄虽小,但也是要面子的!
再说了,被乾隆作诗取乐的,又不是七格格,七格格她凭什么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他们该做之事?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人当即便忍不住了:“既然七格格觉得这样好,那不妨您现在就到皇上跟前去出个丑,让皇上把您的丑态或以诗或以画的方式给记录下来吧!”
“你竟敢这样对本格格说话?”七格格瞪大了眼。
“好了好了,七妹妹声音放低点儿吧,不然待会儿,太傅们回来了,看到咱们在争吵,指不定会禀报汗阿玛。”六格格扯了扯七格格的衣裳,打圆场道。
这些年来,她没少做这样的事。
因六格格与七格格年龄相近,且六格格日后也与七格格一样承担着联姻的使命,七格格自然把她划为与自己一样的人,此时,七格格见六格格站出来说话,不由攥紧了六格格的衣襟,双眼牢牢地盯着她:“六姐姐,你也觉得我说得不对么?”
在她看来,六格格会与她一样,尽可能讨乾隆欢心才是。
然而,六格格沉默了片刻,最终摇头道:“我赞同四姐姐与五姐姐的观点,汗阿玛此举,不大妥当。若是被汗阿玛写进诗中的,只有咱们几个阿哥格格,也就罢了,咱们是汗阿玛的子女,就当是彩衣娱亲了一回。可这次,被汗阿玛写进诗中的是大臣之子,未来的栋梁,这便不妥了。虽说他们的阿玛不介意,但汗阿玛此举,兴许也会让一些文人认为这是对他们的轻慢。”
六格格虽也想摆脱未来被远嫁和亲的命运,但她走的路子与七格格并不相同。
一味的讨好乾隆,充当乾隆的应声虫是没有用的,因为在大清,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唯有保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让乾隆看到她们的价值,才能让乾隆正视她们、进而重视她们。
基于此,六格格决定跟着四格格与芃芃的步子走。
更何况,就她本心而言,也是更加赞同芃芃和四格格的看法。
“我觉得,四姐姐与五姐姐说得没错。咱们是汗阿玛的子女,不是汗阿玛的应声虫,在汗阿玛的言行有不妥之处时,为了汗阿玛的英名着想,咱们应该直接向汗阿玛提出来。”六格格对七格格道。
七格格闻言,松开了攥着六格格衣襟的手,似乎要借此与她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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