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一阵紧张的吸气,
四周突然安静,鸦雀无声。
众人意外她的判断。
赵胤也用了很慢的语速问道:
“此言何解?”
时雍慢慢站起身,朝他摊了摊手,赵胤示意谢放去打水给她洗手。时雍松一口气,然后回头看一眼马横的尸体。
“凶手明显不是针对马横,而是晏军。”
赵胤安静地看着她。
时雍淡淡分析:
“一、给士兵穿肚兜赏铜板:侮辱。”
“二、在伙房杀人:挑衅。”
“三、最深层次的目的:动摇军心。”
赵胤注视着她白皙的小脸,沉吟片刻,“还有吗?”
时雍眉尖儿一蹙,“伙房里没有找到凶器,死者的衣物也不见踪迹。我猜,他可能不会满足杀一个就消停,带走凶器可能就是为了另寻目标……”
顿了顿,她盯住赵胤,目光变冷。
“凶手就在营里。”
众人更是不解,“为何这么说?”
时雍闻言,忽而笑了,转头看着他们道:“如今的抚北军守卫森严,风雨不透。若是陌生人能随便混进来杀人放火,那咱们就别打兀良汗了,赶紧回家种地去。”
大家看她刚才分析得头头是道,以为她能说出谁是凶手,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说法。细想是这个道理,大家都不吭声了。
房里突然阴沉下来,气氛压抑。
有凶手摸入营房杀人和凶手就在身边,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片刻,魏州开口:“那如何查出谁是凶手?抚北军单是这一个营地,就是数万之众。”
这么多人,要找出凶手,谈何容易?
时雍掀了掀眼皮,环视周围这一群晏军将校和士兵,摊了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刚才对她心生佩服的有些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了失望。
原来也只是一个夸夸其谈的小儿,说的这些话无非是信口胡诌罢了。
时雍看出这些人脸上的疑惑,就像是窥破了他们的心思似的,淡淡一笑,“我建议大都督赶紧派人去找。去得早,说不准还能多救几个人性命。去晚了,怕就只能收尸了。”
找?
营房这么大,没有确定目标,谈何容易?
况且,只因为她一个人的推测,大半夜去将入睡的大军吵醒,大肆搜查,影响何其之大?范围再扩大一些,几十万抚北军都有可能被惊动。
那才是真正的动摇了军心。
几个将领当即阻止。
“大都督,不可!”
赵胤微微蹙眉,看神色显然也不愿把事情闹大。
对一支临战的军队来说,死一个人不是大事,若是因为蹊跷的杀人手法闹得人心惶惶,军心难以安抚,那才是大事。
时雍看懂了他的犹豫,注视着他,用一种似是而非的语气道:
“恶魔已经苏醒,不容大人平静了。”
第177章 猝不及防
时雍这话别人听不懂,但赵胤与她对视片刻,眼瞳却渐渐暗下。
“明白。”
大都督明白了什么?
旁人看看他俩,一头雾水。
魏州问:“大都督,你们说的是暗语吗?”
赵胤沉着脸仿佛在思索什么,没有回应,时雍转头看着众人道:“如果不想惊动更多的人引起恐慌,那我建议诸位,除了管住自己的嘴巴外,不如找个借口,就说是大都督的狗丢了,临夜派人寻找。”
深更半夜惊动大军找狗?会让人诟病赵胤品性吧?
魏州一惊,“这么做,恐会有损大都督声名。”
时雍轻轻一笑,望向赵胤,但笑不语。
那眼里的话,“大都督名声早就坏透了,不差这一桩。”
赵胤淡淡看她一眼,命令下去。
“管好嘴,搜查!”
众人面面相觑,困惑。
“查什么?咱们总得有个目标吧?”
时雍冷静地道:“神色有异者,说不清行踪者,身上有伤者,或者其他任何异常,一律清查、上报。”
这小儿还命令起他们来了?
大家神色微敛,都看着赵胤。
赵胤摆手:“听她的。”
众人拱手施礼,齐声应喝。
“领命!”
众人各自散去办差。
时雍的脸色却再一次沉了下来,迎上赵胤暗沉的黑眸,她走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道:“大人,你随我来。”
此时的夜雨下得更大,啪啪打在瓦上,天际沉沉压下如一块幽暗的幕布,将卢龙塞笼罩其间如同困兽。夜灯冷冷散落其间,星星点点,暗夜之光,照不透这黑幕,徒增惊悚。
赵胤将伞往时雍的头上挪了挪,目光冷冷地盯着她沉静的面容,若有所思。
时雍急匆匆走路,很急,鞋在青砖石的地面上踩出极大的声响。
时下女子不会这样走路,幸得她着男装,无人起疑。
时雍久久没有听到赵胤的声音,侧头看一眼,“大人为何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赵胤将她覆盖在自己的阴影里,也将风雨挡在外面,声音平静无波,“就看看你搞什么名堂好了。”
时雍眉梢儿一扬,绷紧的心弦松了些。
“大人不是已经看出异常了吗?”
赵胤面色冷肃如常,“那个人又出现了。”
在时雍说“在厨房杀人是为挑衅”时,看赵胤表情没有半分意外,她就猜到,他和她应当是想到了一处。
可是,刚才伙房人多嘴杂,若是把邪君和青山镇的案子扯进来,恐怕会引起恐慌,她便没有解释。
“大人英明。”
时雍望着夜雨狂风逼迫下的卢龙塞,语气有丝丝的不安,“上次你在山洞中杀死的那个邪君,我特地检查了他的尸体。右手确有伤痕,和我们在归园田居遇袭里看到的那个黑衣人,看上去是同一个人。”
顿了顿,她抬起眼看望赵胤。
“但是不是邪君,我想,没有人能够回答。”
赵胤道:“邪君或许不是一个人。”
时雍点头:“对,或许只是一个称谓,一个绰号,为了控制修炼人和执事者而存在。邪君可以是路人甲,也可以是路人乙,一个人穿上黑衣黑袍戴上黑色鹰隼面具,那他就是邪君。换言之,邪君是谁不重要,邪君执行的是谁的命令才是关键。”
说到此,她笑了笑,目光里闪出几分诡谲。
“大人早知真相,只是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影响战事,这才睁只眼,闭只眼,以假作真,安抚军心民意吧?”
赵胤沉默着,冷眸深如潭渊。
两军交战在即,他的心思全放到了与兀良汗的战事上,既然“邪君”愿意找个替死鬼来交代,他便顺势了结这个案子,不让人再猜忌恐慌,影响战事。二也可麻痹那个邪君或是他背后的人,让他大意。
但此事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过,更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子竟会看穿这一切的,便一针见血地分析出来。
两人安静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
谢放、朱九两个侍卫,默默跟在后面。
“停!”时雍突然开口。
她说完,便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走得匆忙,脚步踉跄一下,踢到一块路中的石头,身子前窜,差点摔倒。
赵胤面色一沉,身形极快地掠过去,伸手扶住她稳稳一托。
这一托,时雍毫无准备,直直撞了上去,前胸刚好撞在他坚硬的胳膊上,痛得她嘶了声,尴尬地回头。
赵胤眉梢一动,露出疑惑,在打量到她的神色时,这才反应过来,像烫了手似的,飞快缩回胳膊,左右四顾。
“为何带我来此?”
转移注意力?
时雍望他一眼,见他那只手已悄然缩回了袖袍中,脸上还是一副从容无波的样子,可是那双眼分明就无处可安放。
她唇角悄然弯起,一本正经地回答:“大人上去看看。”
这是卢龙塞地势较高的一个地方,主要是安置将领们的居所。
从一排整齐的石阶上去,有一个用高墙围着的院子,院里左右两侧是厢房,墙外有一左一右两个哨塔,再往哨塔下方的地方,就是悬崖峭壁了。
这两个哨塔居险而建,可以俯瞰卢龙塞,将整个大营尽收眼底。
院门口,有两把带刀的侍卫在值守。
看到赵胤领着几个人突然从台阶上冒雨而来,两个侍卫愣了片刻,连忙上前拱手:“参见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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