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稍坐片刻?这哪里是片刻?”陈香苋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将火气撒在素心身上,“我看你这丫头就是诚心为难我,不让我见姑母是不是?你是谁的丫头?”
素心满脸愕然,“素心哪里敢为难姑娘?素心只是看姑娘身怀有孕,担心姑娘身子。我们府上来了条狗,正在外面疯跑,若是冲撞了姑娘,素心可担待不起……”
陈香苋闻言怒火冲天,“有狗不会拴起来吗?还是你觉得本小姐不如一条狗来得尊贵,还得避让一条狗不成?”
在说不如狗尊贵的时候,她咬牙切齿,仿佛就在说阿拾。
素心听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连连向陈香苋道歉,劝她息怒,陈香苋怀着身子,心思本来就深,一想到宋阿拾封了郡主,而她什么都不是,那嫉恨之火登时燎原,怎么都按捺不下,提了裙子就要出去。
素心怕她出去被大黑撞上,赶紧上前拦住她,陈香苋觉得受到了冒犯,火冒三丈,一把拂过茶几。
砰一声!
茶盏碎裂在地,
门也恰在这时被推开了。
宝音看着陈香苋盛怒之下的扭曲面孔,目光凉凉扫过去,吓得素心立马跪地请罪,而陈香苋错愕之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委屈地抱着肚子缓缓跪下请安。
“香苋不小心打烂了茶盏,长公主殿下见谅!”
宝音一言不发地走进去,坐在主座上,看了她片刻,唇角微微勾起。
“是本宫来迟,让你久等了。”
这话说得客气,陈香苋却听得心惊肉跳,连声表示不曾久等。
宝音也不多说,示意素心收拾好茶盏和地面,又摆了摆手,叫陈香苋重新入座。
“你今儿个倒是勤快,这么早就来向你姑母问安。只是,你姑母昨日新收了个女儿,睡得香,本宫不忍扰她。”
陈香苋脾气不好,但是也不蠢,心思还很伶俐,一听宝音这语气就知道刚才的事情惹得她不高兴了。
这个长公主的性子有多古怪,举朝上下无人不知。当年先帝先皇后在世,尚且阻止不了她,何况如何?皇帝许久不醒,坐在东宫管事的是她的侄子,谁还制得住她?
陈香苋不敢直视宝音锐利的眼眸,低垂着头,显得乖巧娇弱,语气也透出了几分委屈。
“近来也不知怎地,身子重了,性子也重了,长公主殿下不要与香苋一般见识。”
宝音斜眼看看她的肚子,从何姑姑身上接过参茶,懒洋洋轻抿一口,语气缓和许多。
“怀着身子就不要到处乱跑,要是摔了、跌了,不得让你爹心疼么?”
陈香苋看了宝音一眼,又低头瞧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若有所指地道:“香苋是心里着急,怕姑母和长公主被人蒙骗了,这才有些上火……”
“哦?”宝音眼尾微抬,露出一抹危险的锋芒。
“哼!何人敢来蒙骗本宫?”
陈香苋知道这位长公主听懂了她的暗示,可这些人全是老狐狸,非得听她从嘴里亲口说出来不可。
陈香苋今儿来,本就为了将“宋阿拾册封郡主”之事扼杀在摇篮,否则,等册封礼毕,事情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殿下……”陈香苋说着要起身拜下,宝音拧着眉头,抬头示意她坐着说。陈香苋本就是做个样子,顺势坐回去,语气森冷。
“殿下有所不知,这宋阿拾是个妖女,会些别人不能的妖术,还会施毒下蛊,控制人心。”
闻言,宝音拿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陈香苋没有听到她出声,徐徐抬头,看她坐在雕花南官大椅上,一动不动,神色严厉,微微有点紧张,声音又小了些。
“那日我在堂姐家里,与她发生龃龉,身子都没有挨近她一下,突然就浑身瘙痒,不可自控,父亲找来太医诊治,也说不出原因,药石无用,足足痒够了十二个时辰,突然就不药而愈了,殿下你说,奇不奇怪?”
宝音呷了一口茶,眼皮微抬,扫了陈香苋一眼。
“这天底下怪病多如牛毛,太医看不出来就是妖术?我看你是魔怔了。”
陈香苋咬了咬下唇,一副笃定的样子,“香苋知道殿下不肯相信,但是事关重大,就算殿下今日怪罪,今日香苋也非说不可。”
顿了顿,她咬牙切齿地道:“这宋阿拾短短几个月时间,引诱大都督,蛊惑小太子,香苋听说连楚王殿下和厂督大人也曾为她倾心,如今,她又乘我姑母识人不清,欺骗姑母收她为义女……”
陈香苋看宝音不说话,继续挑拨道:“姑母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殿下都瞧见的。这宋阿拾是用了什么法子哄得姑母开心,要收养她为义女的?我看这个宋阿拾,就是居心叵测,不仅会控制人心,这一步步做局,还不知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长公主不可不防啊!”
宝音淡淡道:“要收义女的不是你姑母,是本宫。”
她目光微微暗了暗,撩向陈香苋。
“你是说本宫也识人不清,老糊涂了吗?”
“香苋不敢!”陈香苋吓了一跳,她对个中原委并不知情,以为是宋阿拾借着为陈岚治病的由头,讨得了陈岚的喜欢,哄得陈岚要收她做义女,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宝音自个儿的主意。
“殿下,香苋句句真言,此女绝非简单的人,肯定别有所图!”
宝音蹙眉想了想,叹息,“不简单才好。我就怕她太简单了。”
陈香苋愣住了。
这长公主的话她听不懂,而长公主好像也完全听不懂她的话一般。
正常来说,有一个女子莫名其妙得了这么多人的喜欢,大都督要娶她为妻,小太子纵她护她,楚王想抢她,厂督与她交好,就连兀良汗的二皇子都天天往她身边蹭,如今再加一个陈岚……
依长公主这种性子,怎会不怀疑这个女人有问题?
“长公主殿下!”陈香苋起身朝宝音跪了下去,“您要三思啊,此女将来一定会成为我大晏的祸害的。香苋甚至怀疑,陛下如今昏睡不醒,都是与这宋阿拾有关。”
宝音面色微沉。
她淡淡看着跪在面前的陈香苋,这次没有叫她起,蹙眉片刻道:“你可有证据?”
陈香苋一怔,摇头,“香苋若有证据,又怎能任她猖狂?香苋只是觉得这一出出的怪事都与她有关,她又如此能蛊惑人心,个中肯定有问题。”
宝音沉默不语。
陈香苋一看,又继续说道:“殿下,女子祸国皆因纵容而起。您是大晏朝最睿智的长公主,您一定要为了大晏社稷,认清此女的面目,不可被她的虚情假意哄骗了啊。”
她一副死谏的模样,字字如刀,句句撕心。
宝音轻轻拿起手边的茶盖,凑到嘴边,又没有喝,皱眉盖好放了回去,平静地道:“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了。回去吧,怀着身子要好好将息,不要轻易动怒。你方才说的这些话,到此为止,我当没有听见,你若在外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给你父亲面子。何姑姑,送客!”
陈香苋说了这么多,没有想到竟会得到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复,顿时一慌。
“长公主殿下……”
宝音不耐烦了,起身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第484章 他们都要弄死我
冬日阴冷,房里却暖烘烘的,灯火透亮。
陈岚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时雍站在她的背后,轻轻为她梳头。陈岚不喜欢照镜子,却喜欢坐在窗边看外面那两株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在微风中将枝丫影影绰绰地投落在窗上。
陈岚的房间里布置十分简单,大概是怕她伤到自己,几上、柜上、橱上,空空荡荡,家具的尖利边角上,还特地包上了棉布,棉布上绣着优雅清淡的小花。
宝音对陈岚当真极好,这些细微处用的心思,实属不易。
陈岚畏冷,时雍让她抱了个汤捂子,膝上盖着毯子,她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时雍说话。今日陈岚话多,完全不比前些日子的沉寂,总问时雍一些答不上来的事情,大多与她从前在宋家胡同的生活有关,话语颠倒,想到什么说什么。
时雍应付得吃力,好在,就算她答不上来,陈岚也不生气,只是偶尔回头问她。
“阿拾,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时雍无法回答,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发顶,让素玉拿了一面小铜镜过来,“娘,你要不要看看,我给你梳的头发,好不好看?”
镜子在面前一晃,陈岚连忙捂紧眼睛,肩膀瑟缩起来,拼命摇头,“不看,我不要看。不看,不看。”
时雍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愣了愣,将镜子交给素玉,轻轻搂住她。
“好好好,不想看就不看了。我娘真的是美呀,梳了这个头,就更美了。”
陈岚虚弱地倚靠着她,点了点头,似在自言自语般说了几句什么,时雍听不清,低头道:“往后,你要是不想让别人梳头,就叫我来梳,好不好?”
陈岚又点头。
往常丫头们要为她梳头很是费劲,她抗拒梳头,经常披头散发,弄得头发又乱又难打理,丫头们为难,又要挨长公主训,今儿有时雍在旁,她已是难得顺从了。时雍想纠正她这个习惯,又说了许多她好看的话,可是陈岚听了半天,仍是眼眶湿湿地看她。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时雍愣住。
昨日她觉得陈岚是一时受了刺激,这时才发现,她原来对这个事情如此在意。若是回去,对她的病情会不会有好处?
时雍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又很快否决。她回去了,将王氏置于何处?她做不出这种事情。
“娘,长公主说今日把琴房打扫出来了,说你可会弹琴了,可是我都没有听过呢,你要不要弹给我听听?”
陈岚愁苦地看着她,摇头。
“我不会。”
“你会的,他们都说,你弹得可好了。”时雍牵着她的手,笑盈盈地道:“走,我们去试试可好?说不定啊你看到琴,就会了。”
陈岚缩了缩手,有些抗拒,可是看到时雍脸上的笑容,她似乎又不忍心拒绝,默默地垂下头。
“我听阿拾的话。”
好委屈的声音!
时雍一愣,笑了起来。
“如果你实在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陈岚认真地看着她,慢慢说道:“我想回家。”
“……”
时雍看她这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轻言细语地哄着她出了门。无论要不要去弹琴,她都不能成天关在屋子里了。
二人相携出了房间,去到外面的院子,大黑欢快地跑过来,嘴上叼着一根粗枝,欢天喜地地奔到面前,时雍怕她冲撞了陈岚,早早叫住他。
“慢点走!”
大黑一听,停下奔跑的脚步,不撒欢了叼着棍子与她们并排而行,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如同老妪,那滑稽的模样儿瞧得两个小丫头连声发笑,陈岚也睁大眼睛,好奇地看过来。
没人见过这样走路的狗。
时雍搔了搔大黑的头,“你成精了!”她又回头对陈岚道:“娘,这是我们的狗。”
“我们的狗?”
大黑长得实在太凶悍了,体形又高大,陈岚有些畏惧他,稍稍避开,躲到时雍的另一侧。
白马扶舟便在这时走了过来。
那修长的影子刚入院子,时雍便看了过去。恰好,白马扶舟也看向了她。四目撞上,白马扶舟唇角微勾,换了个方向朝她们走过来,恭敬地行礼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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