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茴笙
大家诧异地看过去,路知遥问:“你有什么办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吗?你知道要怎么做?!”
聂城按住他的肩,示意他别激动,然后问杨广,“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杨广道,“我刚才一直在想,想到现在,忽然觉得我也许有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但在此之前,我想单独和时年谈谈。”
他看向时年。在他的目光下,她有点无措,还有些紧张。
杨广似笑非笑,“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吗?再说了,你都敢给我下药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时年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就像杨广说的,明明更过分、更危险的事她都做了。
但直觉告诉她,杨广接下来要说的话,对她来说可能难以承受。
不是担心是不好的话,但现实就是,有时候好话比坏话更加沉重。
聂城沉默片刻,率先起身离开。
见他走了,其余人彼此对视,也离开了。
只有苏更临走前安抚地拍了拍时年的肩。
很快,餐桌旁又只剩下他们两个,就好像别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时年问:“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杨广却说:“冰淇淋化了。”
是化了,融化的液体顺着甜筒皮滑下,把她的手指都弄脏了,只是时年一直想着别的事,竟没有发觉。
杨广先放下自己的冰淇淋,然后抽走她的,都放到餐盘中,再拿过一张餐巾纸,半蹲下身子,拉过她的手细致地为她擦着。
时年看着他专注的侧颜,咬了咬唇,忽然狠狠地抽回了手!
她觉得胸口像燃烧着一团火,也许是这一晚太压抑,情绪也绷到了极点,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装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为什么要生气?”杨广反问,“因为你给我下药?我说过,即使你在酒里下毒,我也不会怪你。”
杨广说:“你或许觉得,那是我当时为了让你心软、让你放弃而说的花言巧语,但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晚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我说了不会怪你,那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接受。
“倒是你,你在生气什么?”
时年一怔。
“你在怪自己吗?”杨广问,“因为最终让你放弃的,不是你对我的感情,而是因为发现了时空循环的事,发现原来这样也没办法彻底解决问题。所以,你在怪自己吗?”
是,她在怪自己。
如果她真的像之前的那么多次一样,狠下心什么都不管地做完了也就罢了,可好不容易有一次她放弃了,却是因为这样冷静而现实的理由,让她觉得自己愈发的可耻。
又因为杨广不怪她,所以她更加责怪自己,甚至通过向他发火来发泄这种责怪。
“可是年年,真的是这样吗?你今晚打翻我的酒杯,真是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时年:“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广:“聂城认为,只要你足够坚定地消除我的记忆,再把我送回隋朝,就能让弦平静,我的记忆也不会再苏醒。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他的推断是正确的,只是他不知道后面还有时空循环这回事罢了。
“我们姑且先不管后面的,只说前面。消除我的记忆,从前那么多次,你都做成功了,唯独这一次失败了。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我发现了时空循环……”
“那为什么从前那么多次,你都没发现时空循环的事,偏偏这次却清醒了呢?”
时年被他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次她醒悟过来了?
和从前的那么多次比起来,这一次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想起了昨晚和今天下午的梦,忽然一个激灵。
如果那两个梦代表的就是之前无数次的情况的话,那它们和这一次比起来,唯一的变化就是……
“会不会是因为,这一次,你对我的感情不一样了,所以,即使你想出了再多说服自己的理由,以为自己接受了,但内心深处却依然不甘,依然挣扎,想寻找到新的生路,这才激发了之前的循环残留在身体里的记忆?”
四目相对,杨广的眼睛那样深邃,让时年想到深夜的大海,还有海水中纠缠的时空之弦,以及,弦阵中央沉睡的他。
是,昨晚还有今天下午的梦,和这一次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对待杨广的心情。
梦里的她,两害相较取其轻,冷静而残忍地为杨广选择了他“本来应该”的命运。
现实中的她,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直到孟夏告诉她,这样做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是为了救下他,她才终于被说服。
但也许就像杨广说的,她只是表面上被说服了,潜意识里仍不断给自己找理由去阻止这个行为,仍不断寻求别的解决方法,所以才做了那些梦,梦到了之前无数次的循环。
换作从前无数次的她,即使有不忍,最终也会选择接受这个方案,不会像这次一样有那么多的挣扎。
而就是因为这些挣扎,才唤醒了她脑海深处的记忆。
就连聂城,也是被她这里的变动连带影响,跟着反应过来的。
像是被一道雷劈中,时年脸色瞬间煞白,僵坐原地片刻,忽然起身就想跑。
然而她快,杨广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她手腕就把她强行拽了回来!
他一手制住她胳膊,另一只手抬起,轻碰她的脸颊,“年年,你回答我,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超出任务对象的感觉吗?
“你摸着自己的心,认认真真地再想一次,你为什么会打翻我的酒杯?”
“有时候,一段感情的开始,就是无法放下的遗憾,和无法走出的愧疚……”
“小更想藏起来项羽是因为爱他,你想藏起杨广,是因为什么呢?”
杨广的声音和孟夏的声音在脑海中重叠,这一刻,那些不愿面对的,那些看不分明的,那些明明已经呼之欲出却始终不敢承认的真相,终于无所遁形。
她喃喃道:“因为,我舍不得你……”
头顶的光照下来,让他眼前有点眩晕模糊。
杨广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疲惫的旅人,艰难地跋涉过千山万水,本以为此生也走不到他想要的终点,却忽然一个转角,看到了梦里的桃源仙乡。
他重重地将时年抱入怀中,灯光里,他的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第135章 自由 把你的未来还给你。
时年靠在他怀中。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呆呆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原来,这才是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吗?
原来。她真的对他……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心也很乱,可不等她想清楚。杨广又松开了她,说:“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即使现在离开。也再没有遗憾了。”
时年没来由一慌。“……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吗?你让我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我了却心愿,会考虑自己回去。你实现了你的承诺。现在,到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时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要自己回去?可是……你忘了我刚才说的了吗?那个时空循环。你就算回去也没有用啊!”
“你消除我的记忆。强行把我送回去没有用,但我自己回去却不一定。”杨广淡淡一笑,“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个时空循环?又或者说,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被困在这里面?”
时年愣住,片刻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杨广说。
“你跟聂城的推断里也说了。弦之所以动乱的根源在我身上,那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时空之所以循环的根源也许也在我身上吗?
“我刚刚就一直在想。如果真如你们所说,在这之前曾有无数次一模一样的事发生,那在这无数次的循环中,有什么是我最不能释怀的?有什么是我最放不下的?年年,你知道吗?”
时年眼睫颤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深想。
杨广见状,轻抚她的脸,“我放不下的,是你;而我不能释怀的,是那杯酒。”
有些事,若没有往那边想,可能永远也会不知道。而一旦起了个头,后面的也就不难想明白了。
杨广觉得自己现在的感受很奇怪,那些事他明明没有记忆,却觉得它们就像在自己眼前发生过一样,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在之前的循环中,他们消除了他的记忆,把他送回了隋朝,而他也如他们希望的那般,没有再想起那些事。
但就像时年会被内心深处的执念激发之前循环的记忆一样,他心底的执念只会更深、更强烈。
他无法释怀那杯酒。明明在喝下之前,他就知道里面有什么,却期望着她可以在最后关头对自己心软。
可是她没有。
于是,他失去了记忆,但那不甘和憾恨却始终纠缠着他,让他不得解脱。
那散落在时空轮回中的执念是,若重来一次,她还会这样选吗?
若他们还能再次相遇、相识、相知,一起经历生死离别的考验,到最后,她还是会那样残忍地对他吗?
“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们之所以陷在这个循环中,是因为我的执念,因为我想要一个答案。
“我不怪你给我喝下那杯酒,却不甘心那就是我们最后的结局,也不舍得自那一别,就永远不能与你再相见。所以,才有了一次又一次的遇见,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轮回重复,把你我的生命都困在其中,永远无法往前。
“如今,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所以,也是时候了。我心甘情愿回去我应该在的位置,把你的生活还给你,也把你的未来还给你。
“年年,你自由了。”
时年听到一半就开始摇头,到最后眼泪顺着脸颊淌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广温柔地替她擦拭眼泪,“别哭了,其实我早就在考虑回去了,如今能得到你的答案再走,已经心满意足。
“世事到头终有尽,既然总会有一个结局,与其让命运替我们决定,不如我们自己选。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路知遥早知道这个晚上不会轻易过去,但他没想到,这一晚竟能跌宕起伏到这个地步。
先是队长发现了什么时空循环的事,接着是他们本以为杨广已经被送走了,转头却又看到他好端端跟没事儿人似的出现在眼前。
但这两件加在一起的震撼程度,都不及第三件。
7处总部,芜园内。
雪小了一点,但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园子里一层厚厚的积雪,踩在上面没一会儿就觉得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路知遥看看前方负手而立的男人,又看看一旁在夜色中安静矗立的假山,半晌,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孟夏:“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真的要让杨广……他想清楚了吗,真的愿意自己回去?”
一个小时前,他们离开了餐厅,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在楼下停车场等着。
没有过太久,时年和杨广就下来了,不等他们询问,就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今天晚上,我就会离开。后面的事你们不用再担心。”
孟夏闻言没有回答,也把目光看向了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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