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茴笙
山坡下面一点。聂城和布里斯也相继醒来,抬头就看到了时年他们。聂城说:“运气不错。我本来还担心我们会走散。”
时年想到穿越前的场景。那样一个巨浪打过来。老实说。她不担心他们会走散,她担心他们会被打散!
“阿嚏——”
时年忽然打了个喷嚏,终于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出来,开始关注另一个更要命的问题,“好冷……不是,怎么这么冷啊。我们到底到了哪儿,是隋朝吗?这边几月啊!不行,我要冻死了!”
女孩抱着胳膊。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们在唐朝时是九月底,衣衫都很单薄,之前还在雨里淋湿了,现在半干不干贴在身上,像是完全没有用似的,冷风一吹就嗖嗖往里钻。
绝对是冬天!时年崩溃之余,忍不住想又来了!明朝的惨剧居然重演!人家穿越顶多有时差,他们倒好,还有温差!
她冻得只差没原地起蹦,杨广见状脱下外袍递过去,谁知另一只手也伸到旁边。是那个金发的胡人布里斯。他也看到自己的动作,扬了扬眉,拿着衣服的手却没有缩回去,而是和他一起看向了时年。
两件衣服陡然递到面前,时年愣了下,抬头就看到两张人种不同、但一样帅气的脸。男人们似笑非笑,手一左一右伸着,似乎要看她会选谁的。
艰巨的考验陡然降下,时年只呆了一秒,就严格地发现在场还有一个人逃掉了。杨广和布里斯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聂城一脸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布里斯:“聂,你没点表示吗?”
聂城:“什么?你们都脱了还要我啊?不必了吧。”说完,往上扯了扯衣服,似乎想表明自己也很冷。
杨广一笑,“是啊,毕竟不是每个男子都身强体健、不惧严寒,聂兄身子骨弱些,是得好好保养……”
竟然还人身攻击上了!
聂城沉默半晌,终于在众人的目光里妥协似地说:“好吧好吧。”也脱下外袍递了过来。
三位男士同时献衣,时年此生还从未有过这么高光的时刻,一时有点懵了。其实她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另外两个人会帮腔,更没想到聂城还真的脱了!
他不是最不绅士的吗!
她忽然有点紧张,因为不知道该接谁的。杨广是最先脱的,可她想起船舱里的话,就下意识不想接他的。至于聂城,脱是脱了,但看那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多半巴望着她能选别人。不然她就选他吧,他一定很生气……
这个念头刚转过来,时年忽然后背一寒,转头一看,杨广眸色冷冷,正盯着她半抬起来的手,似乎已经从手的方向猜出她的意图。
她不确定,试着再抬高一寸,男人眼一眯,几乎有刀片飞出来。
时年吓得一哆嗦,不敢再有任何促狭捉弄的心思,飞快接过布里斯的衣服,“谢谢。”
杨广这才收回目光,那边聂城扬扬眉,表情有点微妙,倒是布里斯像是根本没看出刚才的暗潮汹涌,笑吟吟揽住时年的肩,“我赢了。女士选了我,是不是证明咱们俩关系最好?”
时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生硬道:“那什么,这里确定是隋朝吗?没落错年代吧?还有我们现在在哪里,这荒郊野外的,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话音方落,就见前方尘土纷嚣,十几匹马浩浩荡荡朝这个方向奔来。时年在唐朝被追杀怕了,见状一惊,“怎么回事?这些人是冲我们来的吗?我们到底逃掉没有?!”
杨广安抚地按住她胳膊,也紧紧盯着那些人马,只见他们越来越近,最后在前方五米处停下,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时年拔腿就想跑,却发现领头的人有点眼熟,藏蓝袍子、身材高大,他翻身下马,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队长,布里斯!你们终于来了!”
张恪!是张恪!
时年兴奋得蹦起来,也不管张恪根本没招呼她就热情地朝他招手。那边和张恪一起下马的还有十来名亲卫,俱着褐衣、佩长刀,挺拔昂扬、气势凛然。
时年刚疑惑他哪儿招来这么多看起来素质颇高的小弟,杨广却忽然上前一步。随着他的动作,众人轰然下拜,齐声道:“属下等参加太子殿下!恭迎殿下回京!”
在唐朝经历了那么多轰轰烈烈的波折后,时年他们总算幸运了一回,聂城定位精准,他们不仅顺利抵达隋朝,还在降落后就遇上了张恪,胜利会师。
更重要的是,张恪身边带着的居然是杨广从当晋王时便一直跟随他的亲信死士!
终南山别苑里,太子妃萧氏疾步奔进正堂,杨广闻声转头,朝她微微一笑,“三娘。”
太子妃眼眶登时红了,“殿下,您还活着?”
她抓着他的手轻微颤抖,杨广顿了顿,反握住她的,“是,我还活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太子妃有一瞬间似乎想哭,却强行忍住了。她也弯唇露出个笑,眼中泪光闪烁,“妾一直相信,殿下会回来。您回来了,妾便不辛苦……”
时年在一边好奇地看着。这个太子妃萧氏,就是传说中的萧皇后吧?《隋唐演义》里讲过她,说她貌美如花、颠倒众生,先后引得好多个皇帝为她倾心。不过时年觉得那些应该都是野史瞎编的,只有一点说的不错,这位萧氏,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对了,是张先生找到您的吗?这些日子多亏有他……”太子妃略一迟疑,“宫里的消息,殿下都听说了吗?”
自然听说了。
此时是大隋仁寿元年十一月,太子杨广于今年七月的一次行猎途中离奇失踪,至今已过去四个月。这一次,唐朝的时间流速和隋朝竟保持了一致,也就是说,在杨广流落大唐的这段时间,大隋也一直失去了他们的太子。
国无储君是大事,朝野为此很是动荡了一番,然而在遍寻不获后,大家决定接受这个事实。据最新消息,皇帝将于两日后的早朝正式宣布太子薨逝,并复立长子杨勇为太子。
时年想到这里头就痛了。没想到一回来等着他们的就是这样的局面,亏她刚还说他们幸运了一回,还真就只幸运了那一回!
她忍不住看向张恪。重逢那一瞬的激动后,男人又恢复了冷淡寡言的样子,一路过来话都没说几句。她不禁好奇,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取得了太子妃的信任,以至于连这样重要的事都听从他的?
她刚才也知道了,杨广失踪的消息原本只有太子妃知晓,当时为了要如何处置这消息,他的亲信幕僚各执一词,差点没打起来。一方认为应该立刻上奏陛下皇后,派羽林军搜寻,另一方却认为,如果太子失踪的消息传出,恐怕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尤其是去年年底才被废黜的前太子杨勇,保不齐就要死灰复燃。就在大家争得不可开交时,张恪忽然出现,不知做了什么竟让太子妃将他奉若上宾,听了他的建议对外宣称太子染上时疫,要留在南山别苑隔离医治,同时暗中派人继续搜寻。他们还用计瞒过了宫内派来看望太子的使者,硬是撑了两个月才终于露馅。
也幸亏多撑了这两个月,否则杨广失踪的消息早传出去,那等他们回来,恐怕只能看到杨勇早已坐回太子之位了。
不愧是老员工,这工作能力也不是盖的!时年目露钦佩,现在看来还好他们兵分两路了,隋朝如果没有张恪和孟夏稳着早就失控了,如果他们带了杨广回来还得帮他重回太子之位,战线未免太长。
想到这儿,她说:“所以,我们还在这儿耽搁什么?后天就要册封新太子,事不宜迟,得赶快回去让陛下皇后看到他们的儿子还活着啊!”
太子妃这才看向时年,仿佛刚注意到她,“这位是……”
时年一个卡壳,不知如何自我介绍。杨广说:“这是时娘子。”
简单的一句话,并没有解释更多的意思,太子妃只好朝她一笑,“娘子所说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大兴城内局势颇为复杂,贸然回去,恐有不测……”
她话说的含蓄,时年皱眉不解,杨广却笑了,“大哥掌权了?”
“是。自从知道殿下失踪,父皇就病了。母后这两年身体本就不好,还要照顾父皇,也被拖垮了。如今朝政之事都交托给大哥,城中宫内都换成了他的人,如果被他发现您回来了,妾担心……”
杨勇好不容易才夺回太子之位,自然不会允许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此时的大兴城恐怕是戒备森严,贸然露面很可能等不及见到帝后,就先死在他手里。退一万步讲,就算杨广见到了,以如今帝后染病、大权旁落的局势,若不能一举扳倒杨勇,他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
事情太过棘手,众人一时沉默。
杨广看向外面。十一月的终南山草木凋零,更远处是晦暗的天空,白茫茫一条线延伸到视线尽头。这样苍凉的景色,却让他想起大兴宫的御苑牡丹、丹桂芬芳。
离家太久,他有一点思念母亲酿的酒了。
男人忽地一笑,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说一个玩笑,“何必为难,眼下不就有个大好的机会?他们要立新太子,那我们就去看看,我这个现太子来了,杨勇这个前太子究竟还立不立得成。”
时年愣了三秒,才明白杨广的意思,“你是说两日后的朝会?你不会是想在那时候闯进去吧?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疯了!”
杨广:“你不赞成?我怎么觉得这是个挺好的主意。”
哪里好了?!
太子妃都说了,杨勇现在把持着朝政,他们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混进宫,还要上朝堂,这过程里可能出纰漏的环节多得够他们死十几次了!
“我赞同太子殿下,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聂城说,“如今大殿下掌权,要想不被他悄无声息地除掉,就得在一个最万众瞩目的场合出现,让他绝无封锁消息的可能。后日的朝会很合适。”
时年反驳:“你说的我当然也想到了,但闯朝会的风险还是太大,杨广想宣布自己回来了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比如?”
“很多啊,比如……比如拿个大喇叭去市中心喊话……”在聂城的目光里,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道,“反正怎么样都比闯朝堂的存活率高!”
本以为又会招致嘲笑,但让她意外的是,聂城听完他的话竟沉思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时年眼睛一亮,就听他继续道,“但,选后天的朝会也不单是为了宣布他回来了。”
冬日的天光里,聂城和杨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神情里读出了了然。
第61章 大兴 第四次闯宫。
太极宫是隋朝的皇宫。始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唐灭隋以后将正宫大内也定在这里,直到大明宫建成才逐渐被取代。不过如今它才建成十八年。还是国朝的权力中心。连名字也不是唐朝后改的那个,而是叫它最初的名字——大兴宫。
时年此刻就行走在大兴宫里。
天刚蒙蒙亮。宫里却已经开始忙碌,侍卫持长戟列队巡逻。这是前朝,少见女子身影。只是偶尔会有几个宫娥捧着瓜果茶水经过。
时年身穿浅粉色齐胸襦裙。长发绾成双鬟,打扮得就像个最正宗的小宫女。她走在回廊下,看似从容端庄。拐过一个拐角却立刻扒着柱子鬼鬼祟祟观察左右,片刻后回头说:“没有人。快过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应声从墙那边窜到她旁边。时年一看到那人的脸。表情就有点扭曲。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笑了。对方无语,“你已经笑了一路了,还没笑够吗?”
时年:“这能怪我吗?你这个造型,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
杨广摸摸脸上的络腮胡,再看看笑得肚子都痛了的女孩,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也许真的错了。他该换一个方法去搞自家大哥。
既然决定了要闯朝会,首先当然要进宫,这对杨广来说不算太难的事。太子妃将他回来的消息告知了御史大夫张衡。作为杨广的亲信宠臣,张衡本以为自家主君生还无望,自己也站队失败,正生无可恋,陡然得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激动得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当然,好消息不是白听的,在杨广的要求下,他担负起了偷渡他们进宫的重任。张衡不愧是被杨广看重的人,业务能力杠杠的,很快便安排妥当。于是,今天黎明时分,宫门守军换班之际,时年和杨广假扮成运送水车的宫人,经由东侧的长乐门,在张衡买通的侍卫的掩护下,混进了皇宫。
宫里早已为他们备好了替换的衣物,但另一个问题又来了。时年可以扮成宫女,反正也没人认识她,一时半会儿不会暴露,杨广却不行。作为当朝太子、大兴宫未来的主人,这宫里熟悉他的人太多,他换上侍卫的衣服,又给自己贴了厚厚一圈络腮胡子,犹自不能放心,一路都躲躲藏藏的。偏偏时年像是不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险似的,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就会憋不住吃吃发笑,有一次差点害他们被发现。
以前也没发现她这么爱笑啊!
“行,你笑吧。”杨广忽然靠上柱子,一副万事看淡的表情,“一会儿被我大哥的人发现,当逆贼乱刀砍死,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现在嫌我碍事了?昨晚我说我不来,是谁非要我来?”时年反问,“跟你说了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战斗力全团最弱,聂城、布里斯还有张恪哪个都强我百倍,你是出于什么心态,放着好好的帮手不要,非要我这个拖油瓶?”
说到这个她就是气。
杨广入宫不可能一个人,出于某种原因,必须得有时年他们中的一个人陪着。聂城本来的想法是亲自陪杨广走这趟,谁知当他提出来后,杨广却看着时年说:“我不要你们,我只要她。”
时年:“……”
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从汉朝到明朝再到唐朝,她每一趟都要混一次皇宫,还全是偷渡,都快有心理阴影了。本以为隋皇宫这趟可以躲个懒,毕竟有三个男人在,要干的活儿也是对武力的要求比较高(她自认为优势是脑力),怎么也轮不到她。
可杨广一句话就击碎了她的幻想。于是,她只好放弃在隋朝度假躺平、等同事把活干完就收拾收拾回家的美梦,再次投入惊险的第一线。
太过悲愤,以至于她凌晨出发前掐着聂城的脖子威胁:“你记着,我是出了两趟差!两趟!回去后奖金也必须给我算双份!”
感觉到了女孩的怨气,杨广轻轻一笑,“我不信别人,我就信你。”顿了顿,“你碍事不要紧,我乐意被你妨碍。我会保护你。”
时年:“……”
她打了个哆嗦,决定再不就这个问题抱怨一句!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这条路比较偏僻,一路过去都没什么人,杨广问:“你那个朋友确定在宫里吗,怎么还没看到?”
时年闭眼感应一瞬,“确定,就在前面,马上到了……”
话音未落,就看到前方凉亭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兴奋地挥手示意,“夏夏!夏夏我是时年!总算见到你了!”
是的,来人正是从这趟任务开始就没见过一面的孟夏。
张恪告诉他们,他和孟夏来到隋朝后就兵分两路,他去接近太子妃萧氏,孟夏则坚守了7处内部“女人都要当间谍”的传统,选了难度更高的一个活儿——她深入敌人内部,取得了废太子杨勇的信任。
时年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鉴于自己都拿下了几个皇帝,孟夏作为前辈,长这么漂亮还能歌善舞,摆平一个废太子也不足为奇。只是因为她跟在杨勇身边,这两天还和他一起住在大兴宫,没办法和他们碰头。但在听了杨广的计划后,张恪就提出,他们可以设法和孟夏见一面。
“反正你们也要入宫。她在杨勇身边那么久,也许,手里有能帮到你的东西。”
这就是时年他们一定得来一个人的原因,他们和孟夏没办法传递消息,只能靠队员之间的弦来互相感应。时年一开始还担心皇宫那么大,自己就算知道她的方位,也会来不及找到就被发现了,聂城却说:“夏夏经验丰富,办事也机灵,现在肯定已经感觉到了我们几个人的弦,知道我们会合了。所以,到时候只要有人进了宫,她就会察觉,自然会想办法和你们会合。不用担心。”
他对孟夏的评价也挺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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