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冯宏达沉默,其实他只是想保护女儿。
只要冯依依不知道当年之事,那些人或许就会放过她。
冯依依等着冯宏达开口,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冯宏达一定会给她,哪怕多稀有,他都会寻来。
如今,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我,”冯宏达开口,干燥的嘴唇带着艰难,“依依,爹不是好人。”
说完这一句,冯宏达眼中滑出两行浊泪,在脸上伤疤处晕开。这也是他不想开口的原因,在女儿眼中,他不再是好人。
冯依依仿若被人敲了一记,身形微晃:“爹?”
扶安城经商,冯宏达向来与人为善,对大房也是处处忍让,更不提平日中的各种善事。
“不错,”冯宏达咬咬牙,头颅从双臂间抬起,空洞双眼看去牢顶,“爹做过坏事,会被灭门的坏事。”
封闭的记忆打开,那是冯宏达锁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林菀书不知道,冯家人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当年,我进京城,得到永王赏识,自以为才华可以一展。”冯宏达狰狞脸上闪过自嘲,继而又道,“永王是当今皇上的皇兄,当年也在储君之位的候选之内。”
冯依依安静听着,这些过往她从来不知道。
“他得知我善于经营,便派我去管理在西南的铁矿,假以时日,我便会有铁官一职。”冯宏达说着,眼中流淌着过往。
“你去了?”冯依依问。
“去了,”冯宏达点头,“因为铁矿皆是归朝廷所有,我便认为那座也是。”
“不是吗?”冯依依皱眉,突然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难怪说是灭门大罪,私开矿山朝廷律法决不允许。
冯宏达手捂到嘴边,轻咳一声:“铁矿是朝廷所有,但是相隔几十里外,又有一座矿山,是铜矿。”
铜矿,便是用来铸造钱币的青铜。
冯依依越听越心惊,不敢信冯宏达当年会做出这种事。
明面采铁矿,暗中却是私采铜矿,后面借着铁矿的幌子,将铜矿运出。
一笔笔账目皆是出自冯宏达。
“后来我发觉不对,想抽身时已晚,”冯宏达艰涩的咽下口水,头疼欲裂,“一日,我趁着天黑点了火.药,矿山塌了,他们以为我埋在里面。”
“然后,你带着母亲回到扶安,做回了冯宏达?”冯依依彻底清楚了。
原来当年,冯宏达做了这些。私采矿石,借官方账目运出私铜,后面那些人就私铸钱币。
难怪他整日提心吊胆,从不去京城。因为冯宏达知道的太多,那些人不安稳,一定要除掉他。
冯依依从地牢中出来,明晃晃的日头让她发晕。
“冯小姐,这边走。”清顺见人出来,上前来带路。
冯依依一路无语,跟着清顺进到后堂。
隔着一层门板,她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屋内,娄诏端坐太师椅,面无表情,手里展开一张纸,看着上面一字一句。
底下站着五六个男人,为首的三十多岁,一身结实肌肉。
“大人明察,冯宏达曾用名冯青志,二十年前帮着我家主子办事,后面杀了人,跑了。我们必须带他回去,这是当地官府的凭证。”
娄诏看着纸上最下头的红色大印,的确是出自当地府衙。
辛城衙官小心上前,小心问道:“娄大人,想不到我辛城还藏有这种恶徒……”
话未说完,衙官在娄诏冰凉的视线中退却。
一旁坐着闻讯而来的林菀玉,脸色当即暗沉下来:“说清楚,什么恶徒?冯宏达与我林家有渊源,尔等莫要随意泼脏水。”
林菀玉是准备离开辛城,突然就知道冯宏达被抓,这才带着大儿子前来。
冯宏达不能有罪名,不管是对林菀书,对冯依依,哪怕对林家,这个罪名都不能有。
如今冯家父女的身份已然无法藏住,公开那是迟早的事。
“镜西镇,”娄诏将凭证搁去桌面上,扫了眼堂下众人,“你们可以替官衙办事?”
男人脸上一僵,随后又道:“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主子咽不下这口气。”
说的理由很像那么一回事,可是娄诏自然不信。冯宏达那人做买卖很行,杀人却不敢。
“不成。”娄诏嘴里吐出两个字。
几个男人相互之间看看,领头人问:“百姓都说中书侍郎娄大人,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公正廉明,如今怎么包庇贼人?”
一旁辛城衙官也不解,不过就是交出一个人去,况且对方有理有据。
男人干脆抱拳弯腰,大声恳求:“大人,冤死之人尚未明目,您这样做传出去,让百姓如何再信任你?”
“娄大人,前面还有河道的事等您去主事,这边交给下官来办。”衙官上前,想着这时候自己做个顺水人情。
再说,他管着辛城,提个人实不必娄诏这个二品大员来。
人从他手里送出去,那也是照章办事,出了岔子也早离了辛城地界,挨不着他。
娄诏看看衙官,一目了然对方心中所想,眼底滑过讥讽。
有些人总觉得事情简单,其实不知道自己的脖子正架在刀上,在这边自做聪明。
“你们回去吧,”娄诏淡淡开口,这次却也给了理由,“他是本官要查的人。”
这下,不止那几个男人,就连衙官也疑惑起来。
娄诏后背靠上椅子,轻掀眼皮:“冯宏达私藏火.药,辛城乱民不知与他有无关系,你们让本官把人交出来?”
“大人,这?”几个男人无言以对。
这要是娄诏手里的犯人,凭他们手中那种府衙凭证,根本不管用。
辛城衙官闻言,心中一惊,牵扯到火.药,那还了得?更何况还和乱民有关,给他一百个胆子,现在也不敢放人。
娄诏看了眼衙官,后者心领神会,赶紧往前一步。
“诸位壮士,本官理解你家主子的一片伤恸,但是国有国法,人不能让你们带走。”衙官拿出一身官架势,说话一句一句,好似带着深深的道理。
几个男人不死心,脸上俱是泛起戾色,如何看也不像是良善之人。
“不过,”衙官缓了口气,像是做出退步一般,“本官知道你们回去要交代,便也给你们写一张凭证。”
娄诏看了衙官一眼,这大抵就是朝中大部分官员的样子,凡事往下压,压不住就往后拖。
那几个男人哪是想要什么凭证?眼看一张薄薄的纸送到手里,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有那心狠的,直接看去娄诏,那眼神仿佛将人活剥一样。
娄诏淡淡回看过去,视线仿佛淬了冰,高高在上的姿态,任谁也不敢真的造次。
门外,冯依依听见一切。
“走吧。”清顺压低声音,抬手指着前路。
两人走出一段,冯依依仍在想,刚才那些人的话。冯宏达之前是做错事,但是绝没有杀人。
如此一想,也就猜到定是永王派人而来,打着别人的幌子。反正,那些权贵前面,总是有无数喽啰挡着,什么刀光剑影也沾不到他们一点儿。
清顺将冯依依从衙门后门领出去,外面正等着莫师傅,还有冯家马车。
“冯小姐听了也该放心,冯老爷不会被带走。”清顺安慰一声。
到底,他的主子爷为了眼前女子,想了一个万全之策。
冯宏达在娄诏手里,一般人便动不得,换句话说,冯宏达性命无忧。
冯依依微微欠身,走去街上,莫师傅赶紧走上来,打听里面情况。
两人往马车走,冯依依小声询问:“咱家里可还有火.药?”
莫师傅一怔,随后点头道:“有,剩了一些,我搁着呢。”
“那就好。”冯依依回头看看衙门院墙,至少借着火.药这个由头,冯宏达不必被人带走。
大牢中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冯依依走后,娄诏去了牢房。
冯宏达并不意外,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多年秘密说出,身上莫名轻松不少。
“听说今日桃桃生辰?”娄诏问,一身便装也不能减去他身上气势。
冯宏达嗯了声,低头看着肮脏地面:“我们并不知道她哪一天生的,就用抱她回去那日做了生辰。”
娄诏能感受到冯宏达的遗憾,谁不想跟家人在一起?
“你不想抛下依依吧?”娄诏问,然后又道,“或许,你为她再拼一把?”
冯宏达抬头看出去,牢房外男子芝兰玉树,想比两年前,变了太多,再不是那个忍气吞声、隐忍不语的赘婿。
娄诏慢慢往前踱了一步,抬头看着石墙,眼睛微眯:“将真相揭露出来。”
掲出来?冯宏达不是没想过,可是谁会信他,帮他?
“娄诏,你到底要做什么?”冯宏达问,浑浊眼中带着疑问。
或许,从一开始冯宏达就没看清楚这个女婿。
娄诏面墙而立,嘴角微勾,声音冷冽如冰:“现在是冯老爷你要做什么?”
两人相视,久久。
冯宏达手抓着地上碎草,指节用力:“你愿意帮我?”
至今,冯宏达仍记得当初对娄诏的所为。他妄图圈住这有宏图大志的女婿,曾经用藤鞭抽进娄诏的皮肉,让他认错。
娄诏不动,薄唇微启:“不算帮你,本官只想要事实。”
最后“事实”二字,娄诏咬的极重。
不管是他自己查到的,还是梅桓给他送来的,所有的都指向一个人,永王,晏帝的皇兄。
既然要翻,那便翻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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