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上清泉
老大夫确实懂几分医术,却并非那种心地仁善的良医,而是个见钱眼开的卑鄙小人,只要出得起高价,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颜舒棠就是看中了这点,才选择与他合作。
聂慈屈指轻叩桌面,问道:“这几日我娘一直昏迷,水米未进,不会损了身子吧?”
“那也没办法,为了瞒天过海,令慈每天夜里都必须服用一碗麻沸汤,才能陷入昏迷,今天我给她把过脉,三日内应该不会生出大碍,但若是过了三日,只怕会伤了根基。”
聂慈低低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城西昏暗的小巷。
为了不让老大夫生出疑心,她还特地叮嘱了几句,这才赶往聂府后厨。
果不其然,厨房炉灶上正放着一只灰扑扑的陶罐,里面熬煮着不知名的药物,苦涩中透着一股子腥气,应该就是老大夫口中的麻沸散。
趁着烧火丫头出去小解的档口,聂慈将陶罐内的药汁倒在后院的草垛上,换成自己备好的醒神汤,丫鬟回来后没有发觉端倪,直接把醒神汤送到聂母房中。
这会儿聂父还守在发妻床前,他怔怔望着聂母消瘦的面庞,整颗心都被悔意所占据。
若是早知道妻子会患上这种不知名的病症,当初他就不该为瓷窑的归属与她争执。对聂父而言,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哪有朝夕相伴的妻子重要?
“秀娘,等你痊愈后,我就把瓷窑交给两个孩子,咱们就当甩手掌柜,不去操这份心。”
颜舒棠迈过门槛时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她眸色微暗,吩咐丫鬟将瓷碗放在桌上。
“爹爹,娘该喝药了,药里面加了人参、雪蛤等物,有安神益气的功效。”
聂父端起瓷碗,小心翼翼地将药汤喂到聂母口中。
颜舒棠在旁边看着,唇角不由弯了弯。
“舒棠,那名老大夫连醉仙这种疑难杂症都能诊断出来,说明医术不差,你不如让他瞧瞧腕骨,指不定还能恢复几分。”
人心都是肉长的,到底相处了整整十年,即便不是血脉相连的骨肉,那份感情也无法抹煞。
聂父是真心实意为了养女考量,可颜舒棠并不领情,她很清楚那名老大夫的医术仅是寻常,根本不可能治好她的双臂。
等得到珍贵的瓷方,她会让老大夫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昌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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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夺得千峰翠色来(十五)
翌日天刚亮,颜舒棠来到聂慈的卧房前,用手肘轻轻叩门。
“姐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快些前往清风楼,以免节外生枝。”
即便早就跟赵王取得了联系,颜舒棠依旧放心不下,在她看来,聂慈城府颇深,若是不仔细提防着,很容易出问题,白白浪费了先前的布置与筹谋。
只听吱嘎一声,眉眼清丽的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聂慈穿着青色裙衫,浓密的黑发用木簪绾住,整个人显得格外利落。
颜舒棠怔愣片刻,才发现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身量清减以后,五官也出落得格外精致,尤其是那双眉眼,艳丽而锋锐,让人见之难忘。
颜舒棠挪开视线,恰好瞥见聂慈拿在手中的信封,她心跳陡然加快,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轻声问道:“姐姐,这就是琼琚的瓷方?”
聂慈不愿跟颜舒棠虚以委蛇,她颇为敷衍的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府门前,直接上了马车。
聂父正坐在车厢内,看到先后进来的姐妹二人,叮嘱道:“听说那位行商出身不凡,待会就算咱们没置换到天山雪莲,也不能惹怒了人家,知道吗?”
“爹爹放心,此一行定会拿到雪莲,治好母亲的病症。”
颜舒棠语调虽柔,却隐隐透着几分笃定,毕竟早在日前她就去过了清风楼,也见到了那位真正的龙子凤孙。
赵王果真与传言中一样,钟情于各式各类的瓷器,也对颜舒棠口中的琼琚瓷方颇感兴趣。
不过赵王的爱好虽然雅致,却不是什么品行高洁之人,否则也不会答应颜舒棠,与她共同设下这样的局,就是为了从聂慈手中夺取瓷方。
聂慈坐在车内,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抚过信封边缘,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聂父身上。
今日过后,聂父便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以他的脾性,肯定无法容忍聂母的欺瞒,届时恐怕会闹得不可开交。
父女三人刚离开不久,一直陷入昏迷的聂母缓缓睁开双眼,她盯着浅紫色的床帐,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
有个面生的小丫鬟守在门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快步走进卧房,便看到面色苍白的聂母倚靠在床头。
丫鬟满脸仓皇之色,六神无主道:“夫人,方才老爷和两位小姐前往清风楼,想要换取雪莲给您治病,可那位行商脾气暴虐,竟然直接上了鞭子,用带着倒刺的马鞭狠狠抽打在他们身上,舒棠小姐身子弱,听说穿着的衣裳都被血沾湿了,这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聂母被骇了一跳,许是太过心急,她并没有发现这名丫鬟是个生面孔,以往从未见过。
聂母害怕舒棠和聂父有个三长两短,也顾不上自己还在装病,掀开被子,披上外衫,在门前雇了辆马车,便往清风楼的方向赶去。
这档口父女三人已经来到酒楼前,颜舒棠驾轻就熟的找到伙计,让他跟住在天字房的贵客通报一声。
很快,伙计小跑着回来,恭声道:“赵公子请各位进去。”
聂慈跟在伙计身后,一路走上了三楼。赵王到底是天潢贵胄,即使以行商的身份来到昌州,排场依旧不小,仅在客房外面就有十余名身手不凡的侍卫守着。
前世颜舒棠同样早早结识了赵王,那时的她没有受伤,也没有嫁人,为了得到赵王的青睐,她时不时将自己亲手烧制的瓷器送到清风楼,一来二去的,倒是让赵王升起几分兴趣。
此刻这位身份尊贵的王爷坐在八仙桌前,他生得很是俊朗,身穿蓝色长袍,望着聂家三人的凤目中透着些许兴味。
“你们来找我所为何事?”
聂父上前一步,拱手道:“赵公子,听说您手中有无比珍贵的天山雪莲,聂家愿用琼琚的瓷方换取,若公子觉得不够,老夫可以将名下的瓷窑赠与您。”
当今圣上知晓赵王钟爱瓷器,索性将内务府名下的几座官窑交给他打理,有官窑在手,赵王自然看不上普普通通的聂家瓷窑,不过他对琼琚的瓷方倒是很感兴趣。
聂父生怕眼前这位年轻公子没见过琼琚,不知这种瓷器有多精美,忙将带来的木匣呈上前,取出聂慈前不久才烧制出来的红彩六方瓶。
红彩难得,即使在官窑中也不多见,更何况眼前这只六方瓶釉面极为光洁莹润,比起玉器都毫不逊色。
“赵公子,将六方瓶拿到日光下面,色泽还会发生改变。”聂父轻声提醒一句。
早在来昌州前,赵王就听说过琼琚的大名,这种新研制出的瓷器在赏瓷会上拔得头筹,得到众人的赞誉。
市面上的琼琚瓷已经是罕见的佳品,没想到眼前这只六方瓶更胜一筹,不仅釉面完美无瑕,就连瓷胎也挑不出分毫错处,水准甚至不逊于大业的官窑。
今日若是得到了琼琚的瓷方,他大可以将方子送回京城,请能工巧匠共同研究,让本就精妙的琼琚大放异彩。
赵王轻飘飘的瞥了颜舒棠一眼,随即望向聂慈,问:“听说琼琚是你琢磨出来的?”
“正是,聂家世代以烧制瓷器为生,我从小耳濡目染,也跟着祖父学到了几分。”聂慈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是否愿意随本公子回京,研发全新的瓷器?”赵王忍不住提议,他知道聂慈早已和离,与其被从小一起长大的养妹时时算计,还不如进京。
聂慈婉言谢绝:“多谢公子美意,小女子暂时不想入京。”
听到两人的交谈声,颜舒棠紧闭双眼,遮住眸底的妒意与恼恨,她不明白,为何聂慈的运道这么好,什么都不用做便得到了赵王的青眼。
而自己呢?
百般思虑设下了这样的局,亲手将琼琚的秘方送到赵王面前,他却完全不在乎。
正当颜舒棠心绪起伏之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侍卫的呵斥以及妇人的呼喊。
聂父猛地回头,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聂母分明患了重病,倒在床榻上人事不知,怎么可能出现在清风楼?
颜舒棠也听到了动静,她陡然睁开眼,心中充斥着惊慌与疑惑,转身紧紧盯着严丝合缝的门板。
“好像有人来找赵公子。”
聂慈边说着边推开门,恰好对上聂母那张写满了仓惶无措的脸。
“母亲,您不是患了急症,亟待雪莲救命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视线被女子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聂母看不到房内的情况,她舍不得让养女吃苦,忙问道:“听说赵公子动了怒,你妹妹可伤着了?”
聂父回过神来,他一步步行至门口,眼底划过怀疑之色。
“夫人,你没事?”
聂母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装病,此时出现在父女俩面前,先前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付出的心血也白费了,聂慈再不可能交出琼琚的瓷方。
当了近二十年的夫妻,没有谁比聂父更了解发妻,他清楚聂母所有的习惯,每当她扯谎被人拆穿时,便会不自觉的摩挲腕间的佛珠。
她骗了自己。
聂父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他不明白妻子为何要撒下这种弥天大谎,将珍贵的瓷方拱手让人。
“秀娘,你、你何必如此?”
聂母嘴唇颤了颤,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木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颜舒棠几乎要被扑面而来的绝望给淹没了,她没想到自己多日的筹谋竟会功亏一篑,在即将达成目的时被最信任的母亲背刺一刀。
瞥见赵王面上的不耐之色,颜舒棠强挤出一抹笑,出言催促聂慈,“姐姐,还不快些将瓷方交给赵公子?”
聂慈没理会她,兀自上前一步,冲着赵王行了一礼,歉声道:“赵公子,先前小女子以为家中长辈害了重病,才想用瓷方换取雪莲,但如今长辈身体已经痊愈,就不必浪费公子的雪莲了。”
顿了顿,她接着道:“小女子给您添了麻烦,这只红彩六方瓶便是赔礼,希望赵公子莫要介怀。”
“姐姐,做生意最讲究信义,先前商量好的事情,我们怎能突然反悔?”
颜舒棠不想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即使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败露,仍硬着头皮开口。
“无妨,这份赔礼我收下了,你们先回吧。”
“多谢赵公子。”
聂慈早就知晓了赵王的身份,自然不想得罪这位,见赵王摆了摆手,她便带着聂父等人退离了清风楼。
回聂府的路上,聂父一直没有吭声,但额角迸起的青筋显示出他的心绪不太平静。
四人一路走进书房,聂父阖上木门,爬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聂母,声音嘶哑而干涩。
“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聂母从未见过丈夫露出这般狰狞的神情,她肩膀抖了抖,泪珠顺着面颊不断往下滑。
以往聂父最见不得妻子的眼泪,但今日他却失望到了极点,张了张口道:
“我们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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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夺得千峰翠色来(十六)
聂慈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因此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聂母与颜舒棠满脸震惊之色,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聂父性情十分果断,做了决定后,他提笔写下和离书,把城内瓷窑给了聂母,只将隐泉和玉山两处窑口留在手中。
聂母带着五千两银票,浑浑噩噩的离开聂府,她站在门前,抬眼望着龙飞凤舞的匾额,突然生出了几分不知所措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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