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她笑着,眼里湿意却更浓。
旁边霍婶儿和骨朵儿见了,忙打趣道:“听佟奶奶这一说,咱这辈子能吃到清酱肉,可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要是过去,哪轮到咱吃,来,咱快尝尝!”
大家也都笑起来,陈翠月从旁,便招呼着大家:“大家别光说话,得下筷子啊,快尝尝吧。”
到底人多,大家伙各夹了一筷子来尝,尝到嘴里,自然一个个都拍案叫好。
潘爷瞧着佟奶奶:“怎么样,是你爱吃的那个味儿不?”
佟奶奶慢悠悠地吃,咽下去,才道:“是。”
潘爷便笑呵呵的,自己也尝了口。
顾舜华给两个孩子都各夹了一片,又拿了白馒头来,中间切开,让他们夹在里面吃。
家里地儿不大,客人倒是不少,没那么多地儿,孩子就不上席了,让他们过去床边坐着吃去了。
刚照料好了两个孩子,顾舜华就见,苗秀梅还在灶旁忙着清理煤渣子,根本没上桌的意思,她便道;“嫂,你别忙了,那个回头再收拾就行,你也过来尝尝,好多都是外面挺难吃到的了。”
苗秀梅却道:“不用,你们吃吧,我忙完了再——”
顾舜华没让她说,直接把她拽过来了:“嫂,这清酱肉,你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吃,不吃的话,你会遗憾一辈子。”
当然是吓唬她的了。
苗秀梅:“啊?”
顾舜华直接给她手里塞一双筷子:“吃吧。”
散场后,骨朵儿和苗秀梅几个留下来帮着打扫了打扫,这时候天不早了,外面的雨下得有点紧,一家子洗了洗,也就早点睡觉了。
晚上,两个孩子睡着后,任竞年抱住顾舜华,直接下了床。
新房子了,不过依然条件有限,并不能太随意,但在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那感觉终究不一样,好像格外放松。
听着外面的雨声,感受着夫妻之间的水乳交融,顾舜华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他,她想,这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吧。
*
第二天一大早,顾舜华和任竞年穿戴整齐了,给孩子也请了假,两个人带着孩子过去了民政局,民政局乍看到他们也是一愣。
来民政局的无非两种,结婚的离婚的,带着两个孩子,而且那孩子一看就是这对的,不像是结婚的啊,可要说离婚的,瞧这两口那亲热劲儿,哪像是要离婚的。
等轮到了两个人,把材料往那里一搁,说复婚,民政局同志立即理解了。
负责登记结婚的是一位大姐,那大姐一脸和蔼,笑着说:“复婚哪,复婚这就对了,瞧你们这对孩子,多好啊,跟爸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离婚,复婚了,才是一个全乎家啊!”
任竞年点头称是,顾舜华抿着唇只笑,不说话。
等终于办完了,领到了新的结婚证明,那感觉自然不一样,结婚证明簇新,而且还是北京民政局发的。
顾舜华交给了任竞年,任竞年小心地收到了夹子里。
一家四口手牵着手走在街道上,顾舜华感慨:“咱这是第三次结婚了。”
任竞年想想也是,笑道:“结婚三次,离婚两次,以后咱就能太太平平过日子了。”
边走边说话,任竞年又提起还剩下一点木材,到时候可以再做个小书桌:“我看到有些人家做了书桌,是那种能收起来的,嵌在墙上,不用的时候就合起来,用的时候展开,挺方便的,这样孩子以后学习就可以用了。”
顾舜华听着自然是好,便催他赶紧做,不过想想又道:“不过今年你的重点是考上大学,而且要考上北京的大学,进了北京,以后也方便了。”
任竞年:“如果真考上大学,单位那边依然能挂着关系,不过工资待遇肯定就没了,学校听说有补助,但具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反正多不了。到时候,咱们家经济上就得靠你了。”
顾舜华听着,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是你自己,吃几年软饭,可别觉得不好意思。”
任竞年扬眉:“行,到时候你养家糊口,我负责吃软饭。”
顾舜华得了便宜卖乖:“那你得听我的,我是咱们家的老大!”
任竞年:“让你当老大!”
顾舜华便想起一件事,想着要和任竞年商量商量。
谁知道多多听到了,便认真地纠正:“哥哥是老大,多多是老二,妈妈不能当老大,妈妈是妈妈!”
任竞年和顾舜华直接笑出声来了,多多有些茫然,摸摸脑袋:“多多说得不对吗?”
任竞年笑着道:“说得对,我的多多太聪明了!”
说着,直接把多多抱起来举高高,满满看了,也要抱,于是顾舜华把满满也抱起来。
两个孩子过了年满三岁了,最近吃得好,脸上明显有肉了,看着圆润了,但要说多沉也不至于,这么抱一会儿也并不会累。
顾舜华看尽了那一生的剧情后,不说那以后的走向如何,但终究会多一些寻常人没有的感慨,比如她意识到,别看孩子小,但终究有一天会长大,会大到并不喜欢父母抱,有些话也不会再和父母说。
父母和儿女,这是一场修行,也是一场缘分,缘来时,就要格外珍惜,这软糯糯的小人儿,抱在怀中就是满满的幸福。
难得的周一不用上班,反正两个人都请假了,干脆就带着孩子四处逛了逛,逛了动物园,带着孩子看各种动物。
两个孩子哪见过这个,高兴得要命,蹦蹦跳跳的撒欢。
坐公交车回来后,恰好经过米市胡同,顾舜华想起来那里有便宜坊烤鸭,便说带孩子去吃烤鸭:“你来了后,还没吃过吧?”
任竞年:“便宜坊烤鸭?”
顾舜华:“嗯,这个也是几百年的老字号了,全聚德是挂炉烤鸭,这个便宜坊是闷炉烤鸭,正好路过,去尝尝这个吧。”
任竞年也不太懂,自然是听顾舜华的。
两个孩子听说吃烤鸭,倒是很高兴,他们听托儿所小朋友提起过烤鸭,听说还可以卷饼,像春饼一样,当时就觉得很好玩。
到了便宜坊,可能是周一的关系,又是中午,人倒是不算太多,服务员小伙儿剃着平头,穿着片儿鞋,倒是有点过去那个味儿。
小伙儿招呼着顾舜华一行,吆喝了声“四位,来了您那”。
顾舜华便笑了,心想国营后,估计这么地道的腔调也少了。
顾舜华要了一只烤鸭,又要了传统的乾隆白菜和老醋花生米,差不多正好够一家人吃了,烤鸭架便让做了汤,这样一家人一大只烤鸭,有荤有素有汤了。
顾舜华:“咱昨天搬新家,今天复婚,这是大事,正好吃点好的庆祝。”
满满和多多一听庆祝,就拍小手:“鼓掌,欢迎!”
倒是把两个大人逗乐了,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整个一欢迎领导的架势。
终于烤鸭做好了,烤鸭师傅推来了操作台,就在饭桌旁边片鸭子,或许人不多的缘故,今天片鸭师傅一看就是店里的大拿了,片鸭手法考究,刀法可谓快准狠,看着薄刀片麻利儿地切下那一片片削薄的鸭皮,鸭皮一看就酥脆,鸭肉一看就柔嫩,那技术简直是绝了,看得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儿真是眼花缭乱,也忍不住暗暗流口水。
不一会,烤鸭片便被放在了磁盘上端上来,每一片鸭肉都是薄厚均匀,整齐地摆成了牡丹形状。
顾舜华拿了鸭饼来,给任竞年示范,任竞年也很快学会了,给一家子都卷了。
卷好后,迫不及待地放在口中,那鸭片自然是酥脆香,鸭肉带着绵润的肉感,自然是地道好吃。
顾舜华:“这家的鸭饼真不错。”
白面经过充分的揉捏擀赶后,将粮食天然的醇美发挥到了极致,没什么味道,却能包容吸纳着烤鸭酥脆中特有肥脂和面酱的鲜咸,让那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蔓延出恰好到处的相得益彰。
粮食匮乏的记忆还不曾消淡,坐在这古色古香的便宜坊,品尝着蔓延在舌尖的美味,这是让人受宠若惊的感动和满足。
别说两个孩子,就连任竞年都连连点头:“味道真好。”
顾舜华笑了:“回头咱捡个好机会,再去吃全聚德去,这两家做法不一样,可以都尝尝。”
说这话还是有底气的,她转正后,待遇好了,关键是后厨你缺不了粮票,又在雷家那边挂了号,可以赚个包,只要勤快,日子总归不会差。
任竞年:“好,什么都说了,以后咱家都听你的,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舜华听着,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笑着想起那清酱肉的事,却是道:“不过我其实有个打算,你听听,觉得怎么样,看看愿意不。”
任竞年:“你说。”
顾舜华:“我爸想让玉花台做清酱肉,其实昨晚上我已经想过了,我觉得这件事怕是够呛,就算玉花台能批下来,估计时间也不赶趟了。”
任竞年:“为什么?”
顾舜华:“清酱肉,可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出来的。”
其实这些做菜上的事,她本来没必要和任竞年解释,毕竟他也不是干这个的。
他现在又要工作,又要复习高考,周末还得往大栅栏跑,来回一百公里,她也不愿意让他这么分心。
但这件事关系到一家子的积蓄,所以她肯定得商量商量。
当下便说起清酱肉来:“解放前清酱肉之所以绝迹了,不光是因为日伪问题,还因为清酱肉本身就难做,耗时长,大家伙富足的时候,有那闲情逸致,舍得花钱,自然是没问题,但是战争了,贫困了,灾荒了,这么耗费功夫的玩意儿,也就没人买了。”
这也是为什么佟奶奶看到清酱肉那么喜欢,她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上了啊。
任竞年:“这清酱肉有那么麻烦?”
第50章 鸭架子汤
顾舜华道:“清酱肉一般是用猪后腿,剔出来后腿骨,取了上等后腿好肉,先腌,腌好了后再在酱油缸里泡,最后还要挂起来风干风透了。这个过程,不讲究的,大概两三个月,讲究的,据说要一年多,一两年功夫腌制,腌得好,没半点油头味,那才叫好。”
一年半?
任竞年也是意外:“怎么要这么久?”
顾舜华瞥他一眼:“要不怎么叫讲究呢!两三个月的,也能吃,但这两三个月里,最开始腌的时候,得每天勤翻着,也是需要功夫。等腌好了,三斤生肉大概出一斤的清酱肉吧,现在猪肉也得块八毛了吧,这清酱肉的成本怎么着也低不了。”
任竞年也终于明白顾舜华的顾虑了,要知道现在的饭店都是国营的,所谓国营,就是有饮食公司统一进行管理,平时饭店里的事都是饭店自己负责,但一遇到人员调派或者营业范围调整,也包括营业计划和生产资料采购,这些就全都要写报告给饮食公司进行审批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顾舜华的转正的事走流程就走了一个多月,说实话这还算是快的。
要采购后腿肉来腌制,而且不是说一只后腿两只后腿的问题,这就涉及到打报告走审批了。
无论什么事,一走审批,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到底是相守多年的夫妻,任竞年马上就明白了:“如果审批不通过,你想自己做?”
顾舜华一边帮满满包了一片鸭肉,一边道:“是,我想自己做,这个清酱肉,你也吃过,我是有信心的,只要做出来,肯定能卖,还能卖好价钱!现在的年轻一辈,有些根本听都没听说过,但总有一些老人,过去那些讲究的,知识分子,还有一些原本家里富足的,吃过这个,都惦记着这个味儿呢。咱们既然想到了这一茬,赶上了这个时候,就得抓住这个机会。”
她有这个信心,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和雷家的交情。
看得出来,雷家老爷子也挺喜欢自己的菜,雷家老爷子人面广,等自己清酱肉做出来,送过去那边一块尝尝,他们保准喜欢,这种级别的人物喜欢了,自己这清酱肉就不愁卖了,哪怕不开店,就这么口口相传,都能分分钟给你抢光了。
她抬眸,望向任竞年:“就是要花钱,我爸妈那里,这些年应该也没攒下多少钱,跃华回头考上大学就先念书,考不上就得考虑娶媳妇的事,我哥哥才从乡下回来,他在陕北日子艰苦,也攒不下什么钱。所以让他们出这个本,怕是不行了。”
所以,要想做,只能自己出本了。
她继续道:“咱们现在置办了家什,大概还有五百多块钱,如果我不动这些钱,加上我的工资,我估摸着咱们肯定能顺利熬过你上大学的那四年。但是如果我动了,万一失败了,那我们的日子可能就有点难了。”
万一失败了,最惨的结果是血本无归,如果恰好任竞年顺利考上大学,没了工资,只能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和任竞年微薄的大学补贴来过日子了。
任竞年听了,沉默了片刻,才道:“最近我一直关注国家政策方面的消息,去年才宣布说要在南边几个城市设立特区,要搞经济出口,今年元旦的人民日报社论,我看也提到了经济改革的话题,提到说,说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风向,毕竟一个政策提出来,一个方向显现出来,最后到底走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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