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总攻大人
昭昭趴在他肩上往后看,数不清的守卫握剑呆在那,像木偶一样。
视线随着进入仙牢昏暗了一些,神魂的疼痛让昭昭很快没心思想其他的,她不知荆沉玉抱着她走了多远,只记得仙牢光线昏暗的甬道里有很大的风声,哀戚幽怨如鬼叫一般,听得她神魂越发难受,不自觉将脸埋进他怀里使劲蹭着,好像这样头就不会那么疼了。
“很快就好。”
荆沉玉安抚似的说了一句,带着她进了关押夜月眠的那间仙牢。
打开仙牢的门,有空间法术将里面延展得很大,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明珠光亮下,被无数符咒关在牢内的夜月眠。
夜月眠背靠悬崖,闭着眼假寐,听到响动他缓缓睁开眼,艰难地判断了一下,才发觉是荆沉玉。
他怀里抱着一个姑娘,姑娘背对他,但他可以确定那是昭昭。
他像是回光返照般起身冲到牢柱边,声音嘶哑道:“我就知道她不会死,我就知道她会回来。”
他笑起来,笑得得意猖狂,荆沉玉单手抱着昭昭,一剑横在他面前。
“你教她剥离神魂的方法从何处得来。”荆沉玉冷冰冰道,“你又动了什么手脚。”
夜月眠一怔,唇瓣微启却有些说不出话,他望向昭昭,问她:“你用了那个法子?”
他没得到回答,昭昭难受得根本没力气回答他。
夜月眠有些恍惚地走来走去:“怎么会,你应当刚回来不久,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快用这个法子,或者你不会用得上了……”他望向荆沉玉,“你可真没用啊荆沉玉,你真让我失望,你都为了她背叛你守护千余年的三界了,怎么还会放她走呢?”
他皱着眉:“你不是该时时刻刻守着她,不准她离开你半步吗?你不是该为了她堕魔,与我们成为一类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太蠢了,你要害死她了!”
昭昭虽然难受,可也能听到夜月眠甩锅这些话,他怎么还能做梦荆沉玉会堕魔,和他为伍?
荆沉玉如今做的这一切才是她需要的,若他真按夜月眠说的做,那他们才是不死不休了。
“夜月眠。”昭昭撑着手臂转过身来,荆沉玉扶着她站稳,她气息凌乱道,“现在没血契制约你了,你满意了?”
夜月眠像是不敢和她说话,她背对他时还好,她一转过来他就躲开了,望着角落喃喃道:“不……我……我没有满意。”
荆沉玉按着昭昭脉门,察觉到她身体越来越差,不想再浪费时间。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念了诀打开仙牢,带着昭昭进去,将般若横在夜月眠肩上,但凡他再顾左右而言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夜月眠深知他的个性,但其实也没想再掩盖什么。
他低着头,墨色的遮住了侧脸:“我没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只是将一个还未印证过的割裂方法告诉她罢了。我是想过这法子可能有问题,那碑文所写模糊不清,内容不一定准确,也难以判断真假,但是她自己想知道的啊……没有心魔亲身试验过,也不会有第二个心魔如她这般不想着夺舍,只想着离开你,我怎么知道会怎样……”
他声音变得很低:“我以为她没机会用到这个方法了,毕竟自上次分别之后很久都未曾有这方面的消息……这都怪你荆沉玉。”他像终于找到了借口,神经质地瞪着荆沉玉,“都怪你!如若不是你现在突然要和她分开!她怎会如此!”
夜月眠声音冷厉:“若她因此死了,你再也别想让她回来!”
“何意。”荆沉玉神色一变,往前一步,般若割破了夜月眠的脖颈,“说清楚!”
夜月眠一直是重伤状态,九华剑宗拖着不处置他,非要等荆沉玉出关,就是希望处置魔尊的事可以挽回一些他在众仙宗面前的威信。
现在又被割破了脖颈,血溢出来,夜月眠呼吸微弱,头晕目眩。
可他没有倒下,扶着牢柱望向昭昭,对上她痛苦的双眸,她眼里泛起蓝色,这是神魂受损的表现,很长一段时间荆沉玉的眼睛也是这样,甚至现在还是。
“很疼么?”他和她说话时声音很柔和,“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带你走,想法子帮你复原可好?”
荆沉玉听得眉头紧皱,剑刃继续朝下,夜月眠再不说可就真要死了。
“把话说清楚。”他不带一丝温度道,“再不说便以死谢罪。”
夜月眠执着地看着昭昭,非要一个回答:“这次是我错,我会弥补你,我们杀了荆沉玉一起离开这里可好?他受了伤,情况没比我好多少,我都闻到血腥味了。”
昭昭忍无可忍:“别痴心妄想了好吗?若没有你我这次根本不会出事,若没有你我也不会受这些疼,你明知道这方法可能存在问题,甚至连真假都不确定,却不将全部说清楚,不过是计划着用这件事彻底切断与我的血契关联罢了!既然做得出这样的事,还装出现在这副样子做什么?还想利用我离开这里吗?”
夜月眠有些着急:“我哪怕说了,你也还是会去尝试!”
“那又如何?你说了若我还是选择那么做,出了事就是我自己的问题,可你没说。”昭昭嘶了一声,按着额角道,“你没说,这就是你的责任。难怪可以蒙骗过血契,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不算是骗了我,你只是有所保留,你真是算无遗策啊,魔尊大人。”
夜月眠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我以后不会有任何保留,只有我能找到帮你的方法,昭昭,你跟我走……”
“不是只有你。”昭昭抓住荆沉玉的衣袖,垂下眼睑道,“荆沉玉也能找到。”
荆沉玉愣住,诧异地望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
昭昭抿着唇,使劲拧着他衣袖说:“你可以的,对吧?”
荆沉玉即刻道:“可以。”
“那我们走吧,让剑宗自己处置他,关了他这么久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昭昭任由自己靠在他怀里,疼得真是受不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就是想利用我逃跑,他不会说的。”
夜月眠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都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是真的如她所说只是想利用她逃跑吗?
“不是的。”夜月眠急切道,“昭昭,若我想走,那日在诛魔台我就走了……”
“我不想听你说话。”昭昭最后看了他一眼,“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是如何将我拉到剑前的,第一次不会,第二次也不会。”
“是张天师将你打到他剑上的,不是我!我当时就后悔了,我只是差一点那么做……”
“要不是你先动手把我拉过去怎么会给张天师机会?哪怕他想那么做我也来得及做防范!差一点和已经做了,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昭昭再不想和他说话,拉了拉荆沉玉的衣袖示意他离开。
夜月眠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咬牙道:“那荆沉玉呢?!他对你做的就有区别吗?动手的是他!第一次是,第二次也是他!”
昭昭深吸一口气:“你以为他身上的血腥味是哪来的?”她压抑着语气,“你以为他为何休养了这么久,身上的伤还这么重?”
夜月眠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突然意识到什么:“是你动的手?他胸口那两道致命伤……”
“你做得到吗?”昭昭最后问他,“自陨,你做得到吗?两次,做得到我就原谅你啊。”
仙牢里再没声音。
荆沉玉带着昭昭离开,这里安静下来,夜月眠怔在那里,许久,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想做什么,但提起手来,始终做不到。
不行。
他不行。
哪怕那日没有离开诛魔台,也是料到自己没那么容易被处死,且想在这里等着昭昭复活一起离开。
他想了很多再次见到她后的安排,在他看来他们都是魔,她回来后正道仙宗还是要针对她,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继续和他合作。他不介意重新与她立下血契,不介意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已经不想再要什么“自由”了。
可是……他错算了荆沉玉。
荆沉玉那个疯子,他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入魔,和他们同流合污,他哪怕身败名裂,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仙君。
他甚至还一醒来就和昭昭分割关系,一分割就要自杀谢罪,他真的,真的……
夜月眠倒下了,他千算万算,算漏了荆沉玉的底线。
他闭上了眼睛,手腕血脉变成黑色,以一种奇妙的状态扭曲,送出了他最后的灵力。
“剑君已毁,可以行动了。”他沙哑地说完,放下手,闭着眼等待援兵到来。
昭昭说他有所保留,这是对的,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有所保留。
他以为荆沉玉也会如此,可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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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宗护山结界外,荆沉玉要带昭昭离开寻找解决神魂不稳之法。
若有必要,真的去一趟朔月宫也在所不惜。
但在走之前他们遇见了一个人。
是一个既意外也不意外的人。
荆沉玉见到她很难不停下。
“玉儿。”
昭昭在他怀里听见了荆夫人的声音,她艰难地抬眸望去,荆夫人一袭紫衣站在那,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你要走了?”荆夫人像不意外他会出现,她是个不爱笑的人,和荆沉玉一样总是冷冰冰的,现在却神色温和,“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想着你早晚会出现,总能等到。”
荆沉玉没说话,昭昭在他怀里,可以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僵硬。
“那日太乱了,我都没看清她的模样。”荆夫人目光转向昭昭,“她脸色不太好,你们要去哪里?”
“……她神魂不稳,去寻方法帮她稳固神魂。”荆沉玉如实回答了母亲。
荆夫人沉默了一会,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盒子递过来:“这个或许能让她暂时不那么痛苦。”
昭昭面露惊讶,盯着那盒子有些迟疑。
“放心好了,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不过本来是给玉儿准备的,给你用也可以。”荆夫人慢慢道,“我想到他可能因走火入魔神魂不稳,才带着它在这里等,希望他走之前可以拿着。”
往前走了几步,荆夫人打量了昭昭片刻:“是个可人的姑娘,难怪他喜欢。”
昭昭憋了一口气,脸有些红,这不太合时宜,也不知是难受还是因为别的。
“您……”她抿了抿唇,“您不拦着他么。”
荆沉玉走到如今这步,就快要把自己彻底毁灭了。
按理说作为母亲,荆夫人该全力阻拦,让他及时回头,现在还有得救。
但荆夫人反问:“为何要拦?”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柔和下来,“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抛开最初的惊讶和无法接受,每日在这里等着的时候,我都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下不止昭昭,荆沉玉也惊讶了。
“……母亲。”他声音低哑,带着无尽的压抑,听得荆夫人心里难过。
“你从小就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孩子,自懂事起便从未哭过,母亲有时甚至觉得,不是我在养育你,而是你在养育我。”荆夫人开了个玩笑,笑完了又有些怅然若失,“你和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长大后就去了九华剑宗,自那后我们便很少能见面。每次见你,你都更冷漠一些,但你父亲很高兴,你的叔伯们也很高兴,我心里不高兴反倒显得是异类。”
她放缓了语气:“得知你出事,我赶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些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物极必反了,对么?”她又望向昭昭,“问心境的心魔迟迟没来,我就在担心,怕这一天的反噬来到会让你万劫不复,现在它终于来了,我真的松一口气。”
昭昭眨了眨眼,想自己站好,但荆沉玉不松手,像怕她会摔。
昭昭无法,只能随他去,虽然这样被荆夫人看着真的好尴尬。
“你现在的情况比我梦中梦到的好许多,这很好,母亲已经满足了。”荆夫人甚至勾勒出一个笑容,“你的心魔劫和我设想的不太一样,你的心魔也和我想的不大相同,但这都是好的不同。”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她抬起手,像是想要摸一摸荆沉玉的头,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很高很高,哪怕踮起脚也很难碰到他的发顶了。
“玉儿,去吧。”荆夫人放弃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如果一定要这样,那就没有负担地去吧。荆家有我在,你父亲总是肯听我的,我和他都不会有事。九华剑宗有华倾,也不会出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睨了一眼昭昭,她道,“若之后的结果不好,你就回来,不管其他人说什么,母亲身边总会有你的位置。”
她在荆沉玉怔愣的注视下露出笑容:“我当了你千余年的母亲,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我很高兴。”
昭昭:“……”
荆夫人的存在,让她很难不去想江夫人。
他们都是母亲,可对待孩子的方式却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