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总攻大人
弯下腰,荆沉玉挽着广袖递给摊贩一块上品灵石,灵石灵气充裕,摊贩看得眼睛冒光。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祝仙长和仙子恩恩爱爱,世世成双!”
他误以为昭昭和荆沉玉是那种关系,欢喜地捧着灵石说吉祥话。
昭昭拿着河灯站起来,有些无奈道:“说什么呢,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她抬抬下巴,“我方才唤过师尊的,你没听见?”
摊贩尴尬地挠挠头:“实在是仙子长得太美,小的刚才只顾着看仙子,都没听清您说了什么。”
真会说话,昭昭一笑,再朝荆沉玉伸手。
荆沉玉长睫轻眨,不知她要做什么。
“给赏钱呀,他夸我好看呢。”昭昭摊开掌心。
荆沉玉嘴角动了动,面具下牵起一个极浅极生涩的弧度,他本人毫无意识,只是拿了一捧灵石给她。摊贩见了,兴奋得快要晕过去了。
他激动地等待,昭昭却只给了他一个最小的。
“师尊要懂得勤俭持家呀,只是打赏而已,干吗给这么多?照你这么花,再有钱也迟早会花光。”昭昭打赏完就拿着河灯往河边走,边走还边“教育”他。
荆沉玉跟在她身边,淡淡道:“给你的,不是给他。”
“……”这是看出她没钱了。昭昭一时心情复杂,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沉默下来。
荆沉玉若想体贴的时候,是真的细致入微,让人无可挑剔。
前提是他想。
他大部分时间都不想,否则也不会与人定了婚约那么多年,也没主动表示过一次,还招呼都不打一个,突然要退婚,将人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吐了口气,昭昭来到河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蹲下,将河灯递给荆沉玉。
“点上。”
他有地火,点灯这种事当然他做。
荆沉玉顺从地点了灯芯,冰色剔透的芙蓉河灯点起来,越发漂亮了。
“做得真好。”昭昭端详了一会,“我见人家都会在上面写上今年的愿望,虽不知灵不灵验,但应个景儿也好,你有没有要写的愿望?”
虽然问了,可昭昭也不等他回答就说:“算了,你还是不要写了,你肯定会写什么‘三界太平’、‘妖魔尽除’之类的。”
她有点烦恼:“真让你写了,灵验了,我就又得死了。”
用摊主给的灵笔,不必点墨也可写字,但只能写十几个字。
昭昭认认真真地在河灯里写上字,弯下腰放在河中,将它随风推向大片的河灯中。
“写了什么。”
耳边响起问话,昭昭不曾回头,看着无数明亮的河灯,美景让她心情难得放松,她慢慢道:“你没看见?我写了‘长命万岁’。”
她歪了一下头:“希望我长命万岁。”稍顿,她喃喃道,“希望善音和善果平安。”
从知道江家的消息开始,昭昭就十分牵挂,哪怕身处此地,但事情一筹莫展,她始终担忧着。
荆沉玉站在她身边,挺拔修长的身姿如月下琉璃树,声线也是清清冷冷,如晚风微凉。
“你是真心待他们。”
他这次是肯定的语气,可能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昭昭对江家姐弟好是有所图谋,到今天才算相信她是真心。
昭昭没说话,荆沉玉便又说:“为什么。”
她这次想了想,回答说:“因为他们是我这么久以来,遇见过唯一真心待我的人。”
荆沉玉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出来。
哪怕良辰美景月色甚好,他的身份也不容许他说出那样的话。
“花车回来了,进去看看吧。”昭昭已经在思考正事了,云雨坊门口停了船型的花车,蓝惜从上面下来,被人簇拥着进去。
荆沉玉看了一眼,蹙眉道:“人太多了。”
人多眼杂,若打起来恐会伤及无辜,实在不好行事。
“那依你看呢?”她回过头来,风吹着她凌乱的发丝,她圆润的鼻尖在月光下好像发着光。
荆沉玉看了一会才说:“等人散。”
“那岂不是得等到很晚。”
荆沉玉应了一声,没说别的。
昭昭认命:“那就等。但你看着点,别让他跑了。”
既然要长久作战,昭昭就找了个台阶坐下。河边风有些凉,但她有修为在,倒也不算冷。可她忽然抖了抖,因为……荆沉玉坐到了她身边。
她表情莫名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她半晌才说:“刚才的河灯好看吗?”
荆沉玉默然片刻,点了一下头。
“是芙蓉。”昭昭说,“我特意选的,今天恰好遇见节日,就当送你的礼物了。”
她想起什么似的一笑:“之前也送过你芙蓉,肯定被你碎了。”
确实。那时荆沉玉碎得毫不犹豫,至于现在……想要都没有了。
那河灯都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那是我买的。”他忽然说。
昭昭一怔:“……但是我选的呀!”她不讲道理,“我选的,我写的字,就算是我送你的。”
荆沉玉跟她讲道理:“你许的愿无一个与我有关,怎么算是送我。”
昭昭瞪他:“怎么和你没关系,江家姐弟平安这不算是为你好吗?”
“与我何干?”
“善音是你曾经的未婚妻,你也看见江家什么鬼样子了,你突然要退婚,她不知道得被江夫人如何磋磨,现在她出了事,如果可以平安,也算是你将功补过了。”
这次荆沉玉不说话了。
昭昭也不再说,只安静地坐在那看河景耗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河边都没什么人了,荆沉玉才再次开口。
“你有时很讲因果道理,有时又完全不讲。”他说得很慢,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要经过剧烈的心里挣扎,“讲道理时是与别人。不讲时,是与我。”
昭昭一顿。
“昭昭,你有时是魔,有时又像人。”
……
废话,我本来就是人!
昭昭抿了抿唇,手拨动河水,掀起一阵阵涟漪。
“你不老是想着要杀我,我也会跟你讲道理啊。”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我巴不得自己是个人,一点都不想当魔,但我有的选吗?我见到你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荆沉玉垂下眼,默默听她说话,夜风很凉,但也很温柔,温柔得让他不忍打断。
“要是你愿意给我一条生路,与我就此分割开,我可以保证自己会做个好魔,绝对不害人,也不会让被我放出来的夜月眠去害人。”昭昭转过来看着他,“可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的,对吧?”
荆沉玉学着她方才那样,用手指在河中波动,并未言语。
“你对异类有太多的偏见,我若跟你说,我生在你灵府前也是个人,你会相信吗?”
他这次看了过来,眼神探究,说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你的心魔,此后一直过得心惊胆战。原本我也是个人,生活在与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
昭昭也没说太多,怕被当成更糟糕的东西,她只能简要道:“没人生来就是什么,别的心魔或许是,但我不是。”
她放低声音:“我想好好活着,还想回到我来这里之前的地方,那里虽然也没什么特别好的,至少不会像在这里时时刻刻有生命危险。”
荆沉玉还是不说话,可眼神放空了些。
昭昭有些意动,此刻天色已经晚了,河边的人都散去,只留下他们两个。
她试探性地触碰他膝上的手,广袖挡住了他一半手背,昭昭先碰了碰他的指尖,他没躲开,于是她更近了一下,试着与他指腹相贴,荆沉玉还是没什么反应,只在手中波动的那只手停了下来。
昭昭心跳莫名加快,她注视着自己一点点和他手指相交,他还是没拒绝,她便与他逐渐十指相扣。
成功了。心跳得更快了。
昭昭想,或许这是一个让他产生“与她分割开也好”这个念头的好时机。
她慢慢抬眸与他对视,他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眼神清楚。
他也看着她,视线集中,桃花眼中一片清情。
昭昭抿抿嘴唇,轻声说:“我真的不会做坏事,之前没说过,其实我很羡慕金盼儿,哪怕你都不怎么认识她,却总会把她护在身后,只因她是三界众生一员,可其实我也是……”
“……你是魔。”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
“我不想做魔。”她难免染了几分急切,“你放过我,让我想办法做人好不好?”
“魔变不成人。”
人可以成魔,魔却无法成为人,即便可以,至今也没人成功过。
哪怕是悯天宗度魔,也只是让魔向善修行,淡化魔气。
从未有魔变人的先河。
昭昭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他只觉一片柔软炙热,手不禁颤抖了一下。
“哪怕身体是魔,可我的心能做人。我真的没想过作恶,你别那么固执,别对我有那么重的偏见。只要你信我,应我这一次,给我机会,以前的仇怨我们一笔勾销。”
他杀她一次,她不再怪他,从今后他们回到正常的关系中去,只要他肯点头,肯配合她。
哪怕这话是假的,是骗他利用他,也太让人心动了。
荆沉玉呼吸窒了窒,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应的。
可他忍了下来,忍得很艰难。
他低涩道:“你说我固执,对你有偏见,这没错。素来我认定的事,从无更改。”
昭昭都拿出一笔勾销来引诱他了,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话有几分是真,可单单这么说对她都很难得了,那可是杀身之仇啊,他居然还是不为所动,她有点心凉。
“你是我的心魔。”荆沉玉反握住她的手,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
她撞进他怀里,愣了愣,听着他缓慢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