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打醮翁
姜漫这才收回了视线,盯着林见鹤。
他很紧张。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梦里,林见鹤又一次看到熟悉的场景,宫墙巍峨,长街上永远是那么人来人往。他的脚步想要停下,想要转身离开,却有一股强大的力气使他不得不向前。
他的脸僵硬得像戴了面具。脸上每一丝每一毫表情他都熟悉得如同看过无数次。
转过一个街角,他知道自己嘴角一定会往上扬一下,然后很快压下去。
因为他看到了跟姜漫一起买冰糖葫芦的小摊,只要想起她被糖糊了一圈的嘴巴,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可一转眼看见那个将姜漫摔得脚脱了臼的坑,他便不悦。
再转一个弯,这里曾经有一群世家子弟欺负他们,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浑身没有一处好的。可姜漫鼓着泛青的腮帮子来吹他的脸:“嘘,痛痛飞飞!”
他耳根泛红,扭过头:“才没有用。”
姜漫嘿嘿傻笑:“有用,有用。心里觉得不疼了。”
再转过一个弯……就是那座熟悉的宅邸。
永昌侯府。
姜漫大半夜被赶出来,没有地方去,蜷缩在门口,脸冻得发青。
他听闻消息赶来,骂她脑子有病:“哪里不能遮风挡雨,待在这里有人管你吗?!”
姜漫傻乎乎的:“我不能走,走了就回不了家了。按照安排,我就要待在这里的。”
林见鹤骂她有病,他自己却缩在她旁边,跟她一起冻了一夜。两个人都生了病。
越往里面走,他脸上面具越僵硬,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种痛苦快要将面具撕得四分五裂。
是什么时候,事情开始变了?
林见鹤脚步顿住,目光注视着亭榭中的男女。
他才发现,那个瘦弱邋遢的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仰着头,用满脸笑容去讨一个人欢心。
他的视线模糊破碎,眼前画面如同被一只手蹂躏,扭曲而面目全非。
一种后来他才知道叫做嫉妒的情绪自心底蔓延,如野草疯长,遇着火星,便烧成了连天的大火。
第一次,他察觉到自卑。
那个男人,生来比他高贵,生来受人喜爱,她就像一只飞蛾,不管不顾往前扑。
她眼睛里只有他。
林见鹤握紧手,“咔擦”,脸上面具裂开一道口子,一块皮肤掉了下来,露出底下更为苍白的皮肤。
画面一转。宫墙外,姜漫挥挥手,眼睛弯成月牙:“我要进宫去啦。林见鹤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林见鹤脸上面具一片冷漠。
这个场景,在刚重生的头几个年头,他每晚都梦见。它是一个噩梦。他梦见过无数次。
每一次,即使知道是梦,他却还是去抓:“不许去!”
姜漫的身影却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面具上是巨大的恐慌。厚重的面具“咔擦”“咔擦”碎裂,一片一片掉落,露出底下巨大的恐惧。
接下来的一切,犹如山崩,海啸,狂风卷起房屋,百年大树拔地而起。
面具因恐惧而颤抖,裂纹越来越多。一道,两道,三道……直至“轰隆”一声,彻底破碎!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满目血红令人头疼欲裂,眼睛好像蒙了一层红布,血腥、攫住心脏的痛让他想要嘶喊,可是脖子给一双无形的手攥住,越攥越紧,他喊不出来。
“姜漫!”
地上倒着一个人,血染红了地面。匕首当胸刺过,比刺穿他心脏还疼。
林见鹤目眦欲裂。
疼。
有人拿刀剜走了他的心。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梦魇。
第94章 贵妃
094
芷兰殿里灯火通明。
太医院院正的头发比之前好像更白了些。他满脸严肃拟完了方子, 交给陈公公去煎药。
老人有些累了,捏了捏眉宇,目光与姜漫四目相对。
他向姜漫拱手:“想必是永昌侯府的姜姑娘。”
姜漫屈膝行礼:“见过大人。”
院正目光有些奇怪, 看得姜漫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
“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
老头摸着胡子摆摆手:“殿下如今的身体,需得好好休养, 最忌大悲大恸, 情绪不宜起伏过大。听闻姑娘即将成为皇子妃,老臣在此先道一声喜。祝二位百年好合, 永结同心。”
他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殿下这病, 非朝夕可痊愈之疾。殿下的病,病在心中,病在心魔。还望姑娘多多留意,让殿下平日里少生些气, 凡事淡然。”
正在此时, 林见鹤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都紧张得绷起, 手臂血管突出,脸色狰狞, 额角青筋凸起,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
姜漫一把揪住心口。
大夫忙从药箱里拿出一块东西, 丢到香炉中,移到床边。
轻轻袅袅的白烟从香炉中升起。
姜漫闻到一股冷冷的香。
“这是什么?”她问,目光紧紧盯着林见鹤,他好似闻到了香味,面上依旧痛苦,身体仍在挣扎, 却比方才好了很多。
她摸了摸林见鹤额头,问大夫:“他,怎么了?”
“这便是我说的心魔,梦魇。”院正叹气,“姑娘,今日正好你遇见了。我便跟你说说,殿下从三年前起,夜夜不得入睡。一旦睡着,便会噩梦缠身,每次醒来,人都似大病一场。行事愈加暴戾,精神愈发偏激。”
“谁若是这时候撞上来,便是太不幸了。”老太医叹了口气:“殿下为了这桩婚事,忙活了好一阵。礼部老头操劳得抓了好几服药回去煎哩。”
姜漫抓紧林见鹤垂落在一旁的手。那手冰得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她浑身都笼在一层阴郁的情绪里。老大夫走了,陈公公吩咐众人候在外面。
姜漫本想说什么,陈公公却道:“殿下病得重,不如就近歇在芷兰殿。抬回去又得大半个时辰,殿下吹了冷风再着凉就不好了。说完,忙招呼殿中宫人都出去了。
“公——”姜漫视线看着紧紧关上的大门,手中是陈公公塞过来的药碗。
她低下头,用勺子搅了搅,苦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舀了一勺,喂到林见鹤嘴边。
太医点的香有奇效,让他呼吸平稳了一些。但也不过一些。
他还是皱着眉头,表情很痛苦。
姜漫将药放入他嘴唇里,一滴都没有咽下去。
全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满面排斥,眉头紧紧皱着。像个小孩子一样。
姜漫又舀了一勺,那阵苦味出奇厉害。
勺子伸出去,她顿了一下,低下头喝了一口。
很苦。并不是纯药材熬制成的。太医的方子里有药引,还有许多古怪的药。像虎胆,龙舌……
她把心里的担忧压到最深处。伸手抚了抚林见鹤额角的鬓发。
*
林见鹤睁开眼睛时,目光冷静、锐利,如苍鹰俯视大地,捕捉猎物。
他的目光在桌前趴的那颗脑袋上停住。
嘴巴里像嚼了一夜苦树叶,苦得人犯恶心。让人想起一段以树叶饱腹的日子。
他掀开被褥坐起身。
“你醒了?”姜漫并没有睡着。她只是在天快亮时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眯一会儿眼睛。
林见鹤一动,“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即传进她耳朵。
她眼睛有些酸,习惯性伸手要揉,却看见两只手上包得严严实实的白色布巾。只得将手收回去,往背后放,试图隐藏起来。
林见鹤穿好靴子,目光没什么感情,拧眉:“手怎么回事?”
姜漫笑:“图好玩才包扎的。”
她拍了拍两只爪子,笑呵呵道;“看,多好玩!”
林见鹤走近,垂眸看着她。
他病体未愈,脸色苍白。眼睛是漂亮的玻璃珠子。
“我会命人将宫门打开。你可以在宫里玩,随便哪里。但你若要出宫,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姜漫脸上笑容消失,她抿唇:“林见鹤,不能放我走吗?”
林见鹤冷笑:“不能。”
他冷冷丢下一句:“乖乖等着做七皇子妃。你哪里都不能去。”
姜漫双手托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叹了口气:“唉。”
她忙起身跑出去跟上林见鹤,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了。”
林见鹤走得很快。
姜漫一路小跑,最后整个人往地上一蹲,死死拽着林见鹤。
林见鹤脚步停下,目光一片冷淡,看着她:“还有何事?”
上一篇:步入疯狂的女主角还能够幸福吗?
下一篇:不要乱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