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落窗帘
江保国呼出一口酒气:“我给木心找了个婆家。”
江婆子不高兴了, 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的脸更显刻薄。她用手拍着炕沿:“那个白眼狼, 你管她做什么?她要嫁什么样的人跟你有啥关系!这么多年,离得那么近也不见来看看我这个奶奶, 更是连你这个爹都不看一眼的。又薄情又寡义。”
“什么样的妈就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来,两个小贱人说起来我就生气。”
江保国咧嘴一笑:“娘你怎么说这种话?到底是我女儿, 我还能真不管了?冯刚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她上头又没婆婆,一嫁进去就能当家做主,还有啥不好的?她在外头能找比这好的婆家?”
冯刚可是旅长,虽然不在军人编制了, 但工资高着呢,还是个战斗英雄。哪个女人不爱英雄?
当年他为什么能得到王文君的青睐?不就是因为自己是个英雄吗?
江保国觉得自己虽然有私心, 但也对得起木心了。年龄这个事情他压根就没放在心里, 自己不也比王文君大了十来岁?王文君还不是非他不嫁了?
王文君在边上听着, 听见江保国跟江婆子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嘴角勾起一副讽刺地笑容来。再听到他说到冯家。她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想到那个被撞没了的孩子,想到自己再也无法生育了,眼中的悲痛几乎凝成实质。
自己掉了孩子以后, 她父母也劝她离婚, 王文君不愿意离,她要为自己报仇,也要为孩子报仇。王文君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她马上就会拿到江保国的犯罪证据了,江保国马上就能为他当年的举动付出代价了。
母子两个的谈话还没结束。
“啥?你给她找的是冯旅长啊?他的大儿子也没比木心小几岁呢,她能愿意?”
“由不得她。”江保国想,自己好歹也是木心的亲生父亲,不跟他姓又咋样?他们的血缘关系可改变不了。自己给她许了一门好亲,别人怎么也说不着。
至于说他们年龄相差太大的,那有什么,到时候放出风声说她们是自由恋爱的不就得了?
江保国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也是,这婚事啊自古以来就是父母做主,你这当爸的愿意给她张罗已经是她上辈子烧了香了,她敢不愿意?”
“我喝得有点多,先去睡会儿。”江保国站起来往东屋走去,又看向王文君:“照顾好我娘。”
王文君不答应,江保国也不在意。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习惯了王文君的顺从。
江婆子等他进了房间,又把王文君指使得团团转。
每天都有邮递员往返于农场与市里,于是虞清娴的举报信在第二天便被放在了农场师部的桌子上。
参谋长看完沉默许久,将信拿起来,去了师长办公室。
没多大会儿,督查办的人匆匆而来,谈了半个小时候,督察队的人肃着一张脸匆匆而去。
当天下午,督查办的人便默默来到五月红农场,对农场的账目、库存、以及流向进行了彻查。
作为农场的最高领导,冯刚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起来。自己这么多年干了点啥,没人比他更知道了,可这场查案来的太过于快太过于诡异了,他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冯刚只想着怎么保全自身,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原本跟江保国约好的要去大学看木心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督查查案都是秘密进行的。江保国这样级别的人根本就无从得知。在约了冯刚两次都被拒绝后,江保国气得个半死,在家里狠狠地骂了冯刚两回。
一周后,五月红农场的账目查清了,冯刚当场被捕,从冯刚往下的管理层人员也被控制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农场凤鸣鹤唳,人人自危。江婆子这样的人都知道这次的事情重大,连作妖都不敢了。
冯刚被捕后,江保国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当年王文君的孩子被冯刚的小儿子撞没了以后,江保国拿捏着这点错处找了冯刚,两人私底下做了交易,自己也彻彻底底地绑在了冯刚这条大船上。
前几天他甚至还妄想着自己做冯刚的岳丈,到时候凭借着自己是木心的爸爸的身份为自己谋求更多的福利。江保国做梦也没想到冯刚会这么快被查。
江保国还没来得及跟冯刚撇清关系便被抓走了,同样被抓走的,还有农场里的其中一小半的管理层。
距离江保国已经被抓进去两天了,王文君却一点焦急的样子都没有,江婆子不满至极:“你这个女人简直没有心!你男人都被抓了你一点都不着急!你不是护士吗?不是在医院工作吗?接触的不都是领导吗?你怎么不知道去打听打听,把你男人捞出来?”
王文君慢吞吞的吃饭,淡淡地看了江婆子一眼:“你怕什么?江保国要是没干过亏心事,组织还能冤枉他?再过两天督查查清楚以后他不就会被放出来了?”
自家儿子到底有没有干过亏心事,江婆子这个当娘的最清楚不过了。她眼神开始发虚。
江保国跟着冯刚倒卖物资时没瞒着江婆子,但作为江保国的枕边人,他半点也没有透露给王文君。江婆子为此还沾沾自喜了许久,觉得自己跟江保国果然是母子同心。
江婆子又开始懊恼,若是自己当初劝劝儿子把这些事儿也跟往王文君说说就好了,要是说了,她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连商量的人都没有啊。
王文君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吃完饭便回了房间,没管江婆子。
在屋里换了一身衣裳,她背着包出门。江婆子要上厕所,见她要出去连忙叫她,王文君朝她微微一笑:“死老婆子,老娘忍你忍够了,从今天起,老娘再也不忍你了。”
江婆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王文君你疯了?”
王文君转头就走,江婆子在后面指着她的背影骂,口口声声说要让江保国教训她。
若是今天以前,王文君是怕的,在没了那层爱情滤镜以后,在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怀孕以后,江保国就变了一个人,在江婆子的撺掇下,自己挨了江保国好几回打。
王文君恨透了江保国这对母子。特别是知道江保国拿着自己被撞掉的那个孩子去跟冯刚做了交易以后,王文君就更恨了。
王文君去了师部,她是去揭发江保国的。她为了这一天,等了五年了。
五年啊,五年如同地狱一般的生活,不过好在这些都结束了。从今天起,她再也不用受江婆子的谩骂,江保国的威胁了。
在无人的地方,王文君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江保国的倒台如同意料之中的一样快,没过多久,他的判决就下来了。
他应贪污罪、受贿罪、倒卖集体物资最被判二十年。
冯刚比他更惨一些,他贪污金额巨大,受贿金额巨大,且是倒卖物资的领头羊,被判无期。而在调查中,意外查出有两条命案背在他的身上,他被判了枪决。
冯刚的弟弟,市里军被厂的厂长也被革职入狱。虞清娴这一波举报,拉下了五月红的一大批管理层。
拔出萝卜带出泥,哈市这边的政府里也被揪出了一大批给冯刚打掩护的人,他们也根据贪污受贿的金额大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陈怡雯的男人也在其中。他在原本的上司升职后本来就不好过,这次的事情被查出来,他也跟着倒了台。
因为这件事,整个哈市官场乃至全省的官场的风气都得到了肃清。
江保国跟冯刚已经不是五月红农场的人了,他们的家属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再居住在家属院了。
王文君收拾了东西,带着江婆子到了自己租住的农场医院附近的民房里。
出家属院时王文君见到了被赶出来的冯刚的两个儿子,听到了他们即将要落脚的地方,王文君目光阴沉地看着当年撞自己的人,时不时的冷笑一声。
王文君租的房子很破,她却并不在意。
江婆子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对王文君这个儿媳妇儿便百般的讨好。语气缓和了,态度热情了,那些常年累月的从她嘴里冒出来的那些刻薄的话语仿佛都是王文君的错觉。
王文君把江婆子温柔地放在炕上,看着江婆子笑得格外的温柔:“娘啊,你别害怕,我以后会对你好的,还会给你养老送终呢。”
江婆子的嘴唇止不住地发抖,她费劲力气挪得离王文君远了一点:“那怎么好麻烦你,文君,娘求你了,你去田阳村找陆清娴,去找木心找水心,让她们把我接去养。你带着我这么个累赘,以后怎么嫁人呢?对你不好的。”
王文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嫁人?你在跟我说笑话吗?我倒是也想嫁啊,可不是你说的吗?这不能怀孕的女人啊,猪狗不如,除了你儿子就没人要我了。”
“我觉得你说得对,那咱们就相依为伴吧。你也别去祸害人家了。安心的跟着我过吧。”
王文君说完不再管江婆子是怎么想的了,她去了厨房,烧了一锅开水。稍微晾凉了一些便端进了房间。
“来,娘,喝水。”王文君用小勺子舀起一勺水递到江婆子的嘴边。
那扑面而来的热度,从水上冒气的袅袅白烟仿佛都在告诉江婆子这水有多热,她摇头拒绝。
王文君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一下:“是水凉了吗?还要不要加热啊?要不我再给你加热点吧?之前你不是老说我给你喝凉水是纯心不要你好吗?现在水不凉了,你怎么不喝呢?”
江婆子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王文君的眼神变得狠厉了起来,声音也冷得让人发抖:“我让你喝水。”她将水直接灌进江婆子的嘴里。
滚烫的水将口腔烫得刺痛,可王文君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喂了小半碗,江婆子的嘴巴已经被烫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文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娘啊,你这张嘴可真招人恨啊,你知道吗?在每次你骂我的时候我都在想,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这张破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一天来得可真快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离婚吗?我等的就是这一天啊。”
“你天天在家里说别人薄情寡义,你儿子其实才是最薄情的那一个。我十八岁认识了他,十九岁就跟了他,他是怎么对我的?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啊?”
“你知道你儿子为什么那么快被定罪的吗?我举报的,我给他们提供证据的。我是不是很厉害,你们母子这么防着我我都能发现。”
江婆子瞪大眼睛看着王文君,眼睛红得厉害,可嘴被开水烫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文君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看,你不说话,这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起来了。行了,我去上班了。”
王文君去上班了,江婆子在炕上躺在炕上,嘴巴被烫起了血泡,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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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红农场查贪官污吏的事情在黑省人民日报日日报道,全省、全市乃至全国都在关注这件事情。在判决的那天,媒体还给被查人员照了一张大合照。江保国赫然就在其中。
那天木心水心也在家,看到这两张照片,两人相对无言,过了许久,木心将印有江保国的大头照的那面报纸折叠,压在所有报纸底下,走出屋子:“妈,我们今天中午吃啥?”
水心只是私底下跟木心讨论过这件事。水心天生正义感强,对这种事情深痛恶觉。
木心这么多年早就解开了当年的心结,看到江保国落马的消息,木心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江保国落马,对木心水心没有任何的影响。这么多年在田阳村住着,除了极个别人,谁也不知道她们的亲爹是江保国。
随着时间的推移,虞清娴的醋坊名声越来越响亮。不止是周边的县城,就连偏远一些的市、县都慕名而来,而尝过她家醋的人都订购了一批回去,反响剧烈。
虞清娴在醋坊大批量生产醋时就往水井里倒了一碗的灵泉,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单独的加过了。现在灵泉的作用还大,产品味道比之前的要淡很多,但口味依旧吊打其它的醋。
只是从今往后,灵泉的作用会越来越小,三五年之后,灵泉的效果便会消散殆尽。到那时候要不要再添加一些,虞清娴也不知道,一切看情况吧。
小周作为醋坊的经理,是少有的能跟原股东和睦相处不闹一丝矛盾的人才,工商部对他的期望很高。
小周也不负领导们对他的期望,在事业上越发的努力。
为了让醋的保质期更加的长,小周特地邀请虞清娴一起去了一趟吃醋大省陕省。他们的做醋工艺娴熟,在这一趟拜访交流当中,虞清娴不仅学到了他们的保鲜技术,也学到她们的酿造工艺。
虞清娴也不藏私,将她二师兄教给她的尽数传授给了陕省的同行们。她的酿造工艺跟他们的有着很大的区别,双方都受益颇多。
从陕省回来,二人开始申请地皮加盖酿造建,又从陕省买了两条保鲜机器回来,同时又开始招收新的工人。
等酿造间建造完工,招来的新工人也已经成了熟练工了。
天渐渐地冷了下来。
才过十月就换上了秋装,还没穿一个月,就得加上毛衣了。
虞清娴难得的闲了下来。陆老太太现在沉迷于织毛衣,虞清娴看得眼热,也跟着学了起来。越学越觉得有意思。
一月份一过,天就下起了雪,也越发的冷了起来,虞清娴提拔了两个年轻的男女同志上来做了技术工,每天都教导她们知识。
因为天气冷,木心水心也从每周回家一次变成了半个月回家一次。临近年关,醋坊终于不那么忙了,小周猛地闲下来才发现自己跟木心的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
家里又开始催婚,小周听着觉得烦躁,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在路边等待时恰好有一辆公交车从他家胡同口停靠,尽头是黑省大学,小周心一热,便上了车。
在黑省的学校门口下了车,小周看着雄伟地、空旷的大门口,又开始后悔。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一个清脆地声音叫住了他,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棉袄,围着白色围巾,带着红色帽子的女孩跑到了他的面前。
“还真是你啊,周铭。”木心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洁白的哈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醋坊不忙了吗?”
心仪的人就在眼前,小周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在这一刻变得万分笨拙,他看着木心,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回道:“订单都做完了,今年的指标也完成了,加上马上要过年,我们就闲了下来了。”
至于他为什么来这里,小周没有说。木心也没有追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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