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安王比几位哥哥姐姐都小,是太后四十岁得来的儿子,不仅是太后,先帝都多了几分偏爱来。
太后这两年看通了些,许是知道自己逐渐老迈、身心无力,许是爪牙被拔个干净,知道再蹦跶也翻不出风浪,反而祸及子孙,这才只一门心思饴儿弄孙。
安王好些年没见太后,上一次回京还是五年前,五年间太后老迈了不少,眼角横生皱纹,便是连长姐重华长公主模样也变了不少,上次面见还是青春年少的长姐,如今已经连孙子都有了。
他带着妻子儿女依次给皇太后兄姐见礼,安王妃那才二岁的小儿子,已经吐字清晰,一口一口皇祖母,将太后逗的开心,一连得了许多赏赐。
“母后,儿臣不孝,不能在您身边尽孝.......”
安王不顾大殿上诸多眼睛看着,对着太后痛哭流涕起来,梁王见状不禁讽刺一笑,重华长公主眼皮动了动,被安王吵得有些不耐起来。
这便是天家,一母同胞尚且如此生分,更遑论其他兄弟姐妹。
重华长公主保养得当,瞧着约莫三十许,做了祖母的人了,最是沉稳。
见此不禁岔开话题,打趣起安王道:“母后以往偏心十八弟,现在又偏心起了十八弟的孩子们。”
梁王待在京城,一大家子不如安王在自己封地般潇洒随性。
他看不上安王那副吃奶一般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妇人德行,老小最得宠,这还用说?他靠着椅背慵懒地转了个眼神,身边的梁王妃木头人一般干坐着,见梁王看过来,有些瑟瑟的端正了身子,半点不敢说话。
太后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偏心:“难道少了你的份儿不成?你哪个孩子哀家给的少了?你弟弟难得回来一趟,你还跟他争宠不成?”
一边说着,一边将几个孙辈招来身边。
八个孩子,两个重华公主的孙子,两个梁王的幼子幼女,剩下的全是安王的子嗣。这还只是安王妃生的,光是安王府邸侧室偏方说生,数量至少再往上加十个。
太后被孙辈哄得眉开眼笑,还不忘了世子妃这边,回头看了梁王世子世子妃一眼:“哀家记得你们两个成婚也有快两年了吧?怎么还没传出好消息?世子世子妃可要加紧些。”
说完有深意的看了眼林氏的肚子。
梁王世子闻言看了看林氏,与林氏二人四目相对,不禁羞红了脸。
安王忍不住询问起来:“今日回来不见皇兄,皇兄可是在午朝?”
梁王道:“自然是,陛下勤政爱民,早朝之后宣了几位相公去了紫宸殿。”
重华长公主听了不禁哂笑道:“说起了,本宫也好些时日没见了陛下了,上次还是端午那日射柳。”
安王来了兴致:“哦?射柳?可有人败了?”
这项技艺乃是大齐男子间普遍的爱好,上至王孙贵胄,下至平民百姓,能精通此道。
安王不问魁首是谁,却问败者。只因为射柳规定,射不中的失败者,必须脱掉衣服以此作为惩罚。
重华长公主不想回安王这个问题:“今年端午陛下上场亲射。”
重华长公主与赵玄这个性子古怪的弟弟交情浅薄,但心中对赵玄却是深有敬佩,更不敢放肆:“魁首实至名归,二十箭无一偏差,箭箭中的。”
陛下下场赢得了魁首,可人却没见着了,据说有人看见他策马出了宫。
安王对着这个兄长,更是胆怯,连忙恭维道:“陛下射技,这些年也没落下啊。”
梁王凉飕飕笑了两声:“十八弟那是要是在怕是要失望了,往年好歹还能看看一身花白肥肉做乐子,以后便不能了,陛下觉得此规矩不雅,禁止输者脱衣做惩罚。”
安王听了面色难看,却不敢说一句对陛下的不敬。
太后骂起了梁王:“你当着一群孩子的面乱说什么?”
几个孩子人小鬼大,有什么是不懂的?都捂着嘴笑。
重华长公主见殿中都是她的亲人,也没什么顾忌,忍不住探问道:“听闻陛下这段时日频频出宫,甚至还免了两次朝,母后,传闻可曾属实?”
宫中管禁极严,外界探听不到任何陛下的消息,重华长公主想要打听陛下近况,还得特意进宫来问太后。
听及此,满殿的王子皇孙都不免支起耳朵仔细听着。
太后的笑容微顿,神色肃静,对此漠不关心道:“怕是去静修去了,陛下是个潜心修道的。”
这话不仅是在场众人,便是太后自己都不信。
外人不知,这群人谁不知陛下是为了治头疾?
正说着,外边内侍进来通传,说是陛下来了。
赵玄未曾更换衣裳,束冠,一身帝王常服,佩九环带、六合靴,昂步走来,梁王安王两人不敢与之对视。
太后见到天子,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劳烦陛下有心,记得今日你十八弟入宫来看哀家。”
赵玄叫起了众人,今日倒是十分温和,众人见状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对着几人说道:“在太后这儿,无须注重繁文缛节,如寻常人家兄弟姐妹相处即可。”
天子这般说是礼让,臣子自然不能当真,真失了分寸,安王顺着太后的话,招呼着几个没见过皇帝的儿女:“快上前去给皇伯父请安。”
要说安王没有其它心思,那是绝不可能。可他早些年吓破了胆,如今升不起旁的念头来,这回回来倒也是一心一意给太后看看未见过的孙子孙女,至于其他的念头,多是妻子母亲的意思,他也只能照做。
如今才见了皇兄,他就有几分怕了,掺和那事做什么?
惹得陛下心中怀疑,未免得不偿失。
太后今日对皇帝的到来十分满意,不禁也笑道:“你这个做伯父的还未曾见过你十八弟的孩子,皇帝今日可不要舍不得,每个晚辈都该给份见面礼了,你那私库,往年只进不出,如今里头的好东西怕是塞不下了,叫你那几个侄儿侄女去给你折腾些出来。”
一群天潢贵胄,如何也不会眼浅到缺了物件玩意儿,多不过是太后故意拉近他们的场面话。
几个亲王公主对着赵玄多有放不开,底下的最小的,却是不怕的,凑到皇帝身边就要讨要赏赐,赵玄面上不显,甚至十分和蔼,仿佛真的很喜欢孩子般,朝着李近麟道:“快带他们下去,开了私库叫他们挑。”
第27章 一别阴阳,一谢永消亡。
李近麟连忙哄着一群龙子凤孙出了殿门,太后到底也没看出皇帝对着这几个孩子是个什么态度,只好转了话,同重华长公主聊起了旁的事。
赵玄端坐于交椅上,适闲的听着几人说话,并不掺和。
“皇帝便留在哀家宫里,一块儿用膳?”太后询问。
赵玄淡淡道:“朕还有政务处理,便不作陪太后了,安王家眷远道而来,可就近赐座宫殿予他们留宿,朕平日忙碌难抽出时间,安王也好替朕尽一份孝心。”
外臣不可留宿宫内,除非有皇帝同太后亲诏,这番特赐足以见得皇帝对安王的器重,不仅是安王,便是连他的子女也能得此尊荣。
太后本也有此打算,但这与皇帝亲口吩咐的自然不一样。
皇帝这番吩咐比厚赏安王更叫太后欢心,她俨然忘了皇帝抽不出空来用膳的事。
太后面色稍霁,笑道:“皇帝有心了。”
赵玄理了理袖口,殿外霞光漫天,宫室几大家子其乐融融,他也有着自己的归宿。
出了永安宫,赵玄淡淡的道:“备车,回紫阳观。”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半日没见,便已心神难安。
小姑娘极爱睡觉,往往日上三竿都没醒,他早点回去,只怕小姑娘还没发现他离开了。
赵玄盘算得当,却是不赶巧了,这日侯府派人接了玉照回去,玉照只给他院子里的小厮留话,说这段时日她有事不能来,等过些时日再来观中找他。
赵玄心思落了空,神色恹恹,与往日的他相差甚大,似是浓墨穿透了温润的表皮,即将渗漏出来。
李近麟跟在一旁汗流浃背:“陛下,可要派人去信安侯府探探?姑娘几时出门几时过来,您立刻便能知道。”
也无须像如今这般,整日提心吊胆,就怕不赶巧了。
李近麟乃是禁庭大监,陛下亲侍,手里还握着数百暗卫,眼线遍布朝廷各处,向来是皇帝的千里眼,顺风耳。
赵玄听了抬起眸子,冷冷的盯着李近麟道:“朕与她的事,不得任何外力插手。”
赵玄信道,天人合一,顺其自然。
他二人本就情意相通,更是天造地设,若是通过强行干涉,只恐怕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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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
自皇帝走远后,重华长公主惊叹了一声。
殿内众人不禁朝她看了过去,只见重华长公主一脸悻悻然,却是止住了话头。
寻了个机会往太后跟前,打探道:“陛下是.......身边有人了不成?”
太后一惊,她活了这把岁数,什么事没经历过?恐怕都不如这句话叫她震惊来得多。
重华长公主也与兄弟姐妹一般,甚是风流。大齐本就民风开放,没什么从一而终的说法。
皇族的这群兄弟姐妹,除了赵玄,都是极其重欲,风流成性之人。
她更是女中翘楚,先帝宠溺女儿,公主们养的一个比一个娇贵,重华长公主十年间换了三个丈夫,就这还是明面上的,要不是太后这几年失了权势,她失了靠山,她连现在的丈夫都想换了。
饶是这般,重华长公主说起方才看到的一幕都红了脸。
她凑过去太后耳边悄声说:“我方才看见陛下脖颈上有红痕,耳后似乎还有......”
这话太后打死也不信,她瞥了眼长女,断言道:“定是你看错了,你以为他是肃清还是肃正?皇帝自小那个性子,他能容忍哪个女子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这话太后都说不出口。
太后唏嘘道:“若真是这样,皇帝为何要瞒着,后宫可不曾听说有御女侍寝,哪里来的什么女人?”
重华长公主十分确定自己没看错,却也熟悉陛下的性子。两相矛盾之下,收回了自己方才的话。
“......那大概是我看错了,到底是年岁不小了,竟然眼睛不好使了,难不成是蚊虫叮咬的?”
她是太后长女,比下面三个弟弟都要大上不少。
太后骂她:“得了,你在哀家面前说老,是在指桑骂槐骂哀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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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是一日阳光极盛之时。
这日是玉照母亲的忌日,同样也是玉照的生辰。
生辰同忌日撞在了同一天,玉照活了十七年,没有操办过生辰宴,便是连及笄礼也没有大肆操办。
今年侯夫人倒是过来问她意思,问她打算如何办,是否同玉嫣往年一般,办个生辰宴约些小姐妹一同过府邸玩?
玉照回了说自己不办生辰宴,从不过生辰。
玉照从紫阳观回侯府来后,老夫人叫侍女送给了玉照百两银钱,说是不能叫她一个姑娘掏腰包,银两一切都是由侯府出。
还贴了自己的私房钱,给玉照母亲请了一尊神牌,让玉照在府里供上。
“郡主要是还活着,今年都有三十有四了......我老了,这两年倒是时常想起郡主的模样,天仙似的人便宜了峤儿。走的时候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晃眼你都跟她一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