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倒是赵玄自己说起来:“立后的日子朕也命钦天监看了,年末正巧有个难得一遇的吉日,错过了不知要等到何时。”
末了还朝太后拱手,温和笑道:“劳烦母后替儿子操心,儿子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寻了个喜欢的姑娘,要是因着其他事出了什么差错,那儿子可真要有一个算一个。”
***
另一边的信安侯府———
自昨夜二人回府后,成嵻便被成峤耳提面命,要他对着昨夜见到的事儿守口如瓶,哪怕是见了老夫人,也得掂量着说。
成嵻平素虽不着调,却不是个蠢笨的。
自然明白这道理,若是如今不管不顾的喧嚷出去,万一走漏了风声,日后但凡有个什么差错,府上丢脸了,大哥就能扒了他的皮。
他想嘚瑟也得忍耐着。
“哎呦......我这腰疼死了.....”
成嵻年纪轻轻腰就不好,昨夜面见圣上惊骇之下不知怎的就扭了腰,昨夜不觉有什么,早上睡醒才觉得越发痛的厉害,此时趴在榻上哀嚎起来。
“你快来寻个什么膏药,给我贴上一剂。”
他夫人纪氏坐在窗下软塌上拿着绣样子比划,眼睛像把锋利的刀一般,闻着他满身的酒味,见他哀声连连的模样,面露冷笑,随意寻了个膏药,随意一巴掌下去贴在他腰间。
“啊!你这毒妇!”成嵻身子抽动一下,忍不住龇牙咧嘴,骂骂咧咧起来。
夫妻十几年纪氏根本不怕他,她娘家子侄都有出息,往年都是这成嵻哄着她让着她,何曾被他这般骂?
她那削的细尖的指甲,狠狠往他手臂上掐去,冷笑道:“竟然敢骂我?对,我就是毒妇,恨不得把你药了去!昨晚去哪儿鬼混去了?我就该拿了你去报官!”
“滚!别拿你那猫爪子碰我!爷们儿出去喝个酒你也敢管?”
成嵻如今可不怕这外边怂家里横的母老虎,想到昨夜的事,脸上不禁带着几分得意猖狂。要是大侄女儿入了宫,不说做那皇后娘娘,凭着她的姿色以及大哥的位份,到时候哪怕只是一个妃嫔也是后宫独一份。
他们家岂不就是国丈府!
“呦,今日二公子怎么这般厉害起来了?我们妇人但凡出去赴宴晚了一时半会儿回府,名声就难听的要死,满府人朝着你耳朵根子骂。你们男人倒是潇洒,自个儿去风流窝里潇洒一夜,被妖精勾坏了身子,回来还敢叫嚣?”
画楼轩窗外头四角挂着风弄铃,叮当叮当脆响,蝉儿叫个不停,扰乱了清静。
侍女摇着扇子将冰鉴里盛着的冰往室内扇,凉飕飕的叫人舒坦。成嵻龇牙咧嘴的翻了个身,拿着炕桌上晾着的冷茶一饮而尽,看了她一眼,倒是不跟她对骂了,只幽幽道:“我知道你往日受了不少大嫂的气,又发不出来,转头就发到我身上,”
纪氏睃了他一眼,心下竟有些发酸,以为这人从不管女眷们的事儿,原来这人也是知道的。
却忍不住骂他:“你又在浑说些什么?”
成嵻目光带了一丝清透:“以后大嫂怕是要愁眉不展了,估计日后也无心与你斗,你便也别再朝我发脾气了。”
男人都是这样,往日成嵻面上尊重林氏这个长嫂,对于长嫂与妻子的明争暗斗,自己妻子受了十几年委屈,他并非看不出来,却也只能当做不知,还能有什么办法?
大哥是侯爷,日后什么都是大哥的,他又是个没能耐的,自己活着都得靠大哥,靠母亲。二房要是得罪了侯夫人,林氏随手动些手脚,就能叫他们满院子的人苦不堪言。
纪氏这回听出来了什么,追问起来,“怎了?又是出了什么事儿?”
成嵻摆了摆手,想说,却不敢多说,憋得他心里难受,嘴里发痒。
都说女子长舌,其实不然,真正长舌的是那些自诩风流爱谈论政事的男子。
稍刻,纱帘轻晃,外间侍女细声唤两人:“二爷二夫人,门房差人来问,夫人若是得空,便随府里一块儿去接大姑娘去。”
纪氏不觉得有异,却是赶不凑巧,下午她娘家有急事叫她回去,正打算推了,准备等大姑娘回府了再带着周氏往她院子里坐坐,说说话。
便听到她丈夫兴起的声音,挥着手臂连忙催促她:“别磨蹭了,赶紧去接我那大侄女儿回来,态度放恭敬些。”
***
隔日卯时一刻,天朗气清,风清云静。
永安宫大监元升便带着太后懿旨正式登了信安侯府。
元升是太后跟前的老人儿,先帝还在世时就入了永安宫伺候太后的,一晃眼也有二十年了。
太后少拟定懿旨,一般宣命妇女眷入宫,口谕已算是抬举了。上一次的懿旨,还是大前年赐婚梁王世子的。
老夫人带着满府的人跪迎,不禁升起冷汗来。太后何等身份,与信安侯府又有几分熟悉?饶是老夫人也不敢拿乔她与太后的那些亲戚关系。
成峤自是知道,只是不想竟然来的这般快,本以为陛下说的择日,是过个十天半个月,隔得久了这才不至于面见也不至于尴尬。
可怎知竟是隔日就来了懿旨。
这他是半个字不敢对外说,林氏什么德行成侯多少心里有数。自己的母亲也是个嘴皮子不严实的,成侯更些信不过。
试想想,若是谁一个口风不严传了出去,满皇城都是他家要出娘娘的消息,到时候岂非叫陛下怀疑是自己散播的传言,想送女儿入宫想齁了心。
元升肃手而立见众人一副冷汗淋漓的模样,眼光划过玉照,只瞧了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果真是国色天香,冰肌玉骨,难怪叫圣上也动了心。如此,他也不敢将人晾着,这位日后可是坤宁宫的主子娘娘。
“太后懿旨,宣信安侯府老夫人,侯夫人,贵府大姑娘入宫觐见。”
“众位大人夫人不必担忧,准备一番随奴才入宫便是。”
下懿旨宣召三人入宫觐见?
在场众人皆不是好糊弄的,心中惴惴不安,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宣老夫人与侯夫人入宫,倒是不出奇。
侯府其他房都是小官,太后宣召了去才奇怪。
可这指名道姓要大姑娘去.......
等备马车入宫的空闲,成侯寻了个机会将口风透了些给老夫人。
“母亲莫要忧心,为的估计是玉照的事,这事儿切莫随意宣扬,若是传出去又出了变故,那我们府上日后是在京城中抬不起头了,总之去了宫里太后说什么你们应着便是。若是问起玉照的婚事来,便依实说。”
老夫人听了有些郝然,心下又惊又喜,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一眼坐在软垫上吃着蜜饯,一副事不关己的大孙女儿。
真是半点看不出来.....
儿子的话她素来还是听的,见此便说:“放心吧,你母亲心中有数,上回是我们的错,这会儿断然不会再伤了那孩子。”
要真是儿子所说,那她们满府的富贵日后都得靠着玉照,供着她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招惹她?
倒是成侯听了微微唏嘘,一口闷气不上不下,他目光也移到了大女儿身上,玉照察觉到了父亲在看她,眼睛垂了下来只当做没看见,把后背落给他,半点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
这孩子胆子大,前夜还知道有些惧怕闪躲,如今见了他却半点不知道怕了。
成侯止不住怀疑,是不是陛下与她承诺了什么?
又后知后觉,这闺女早跟自己离了心,要不是被自己见了个正着,她打算如何?就这般瞒下去?瞒到何时?
第45章 你不需要学着她们,你往……
见陛下的样子,不像是不愿意叫人知道的,是不是玉照自己不愿意?故意瞒着府里的?
成侯一件事一句话都不禁想到许多。
本该是至亲的父女二人,玉照还是他头一个孩子,那会儿他没做过父亲,当得知璞阳郡主有孕的那一刻,他甚至喜极而泣,总总兴奋到夜不能寐。
母亲烧香求佛盼着璞阳怀的是个男嗣,天底下谁家不盼望这男丁多多益善,偏偏他和濮阳日日都盼着肚子里的是个姑娘。
只因觉得姑娘生的漂亮,无论像璞阳还是他,日后门槛都被踏破了。
她的名字都是早早起好了的,独一份的,盖应濮阳最喜欢的那首满江红。
后无奈送走了长女也只是希望她能平安康健,他宠爱玉嫣曾几何时也只是寄托那份对长女不在身边的惋惜罢了。
何时变成了这般?这般的不堪?这般叫他无颜面对亡妻,更不敢面对长女。
他恍然起来,这些年,他究竟在她身上付出了多少心思呢?
甚至连耐心也是没有的。
亡妻忌日,他深夜回府后见供在香案上的那封忌词落笔毫无章法,当时只觉得这孩子对着母亲的忌日不上心,糊弄写下的忌词。
如今想来,他有何脸面斥责长女字写得不堪入目?嫣儿与恪儿是他手把手教导的字。
他何曾教导过长女写字?
她小时候常年卧病在床,能通文墨已经很好了,是他要求太高。
成侯如何想的,玉照是半点不知。她跟随老夫人林氏身后打算上马车,玉嫣朝她撒小孩儿一般撒娇:“姊姊,这么多姐妹,太后娘娘为何独独叫你一个去?”
玉照觉得玉嫣似是有大毛病,有时一副再端庄不过的高门贵女模样,衬的自己在旁边都像一个吃奶的皮猴,有时又喜欢撒娇办成个孩童模样,前后不搭,就不觉得别扭嘛......
玉照心里反感,面上也带出了些来,耸着眼皮冷冷看着她:“怎么,你也想去不成?”
玉嫣察觉到玉照对自己的情绪变化,“只是问姐姐一句罢了,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照无奈耸耸肩:“什么意思,我是可怜你的意思,可怜见的,想去也没得去。”
“你......我才不想去?!”
“笑死我了,你不想去?妹妹拿个镜子照照吧,妒忌的恨不得把我吃了。”玉照觉得自己今天这话怼的完美。
马车周围便是宫里宣旨来的内侍宫娥,听了动静不禁回头来看这出闹剧。
林氏先一步掀了帘子,露出半张敷粉的脸来,瞥了玉照一眼,忍怒道:“知道你们姐两儿感情好,也别堵在道上说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跟你姐姐说去。”
玉照扶着侍女的腕悠悠上了马车,察觉到身后玉嫣仍不收敛的视线,反身把门帘朝她甩了出去。
林氏见了,沉下眼皮,唇角紧抿,移开了视线,眼不见为净。
几人入了永安宫拜见太后,太后仍同上次一般,与老夫人自然的聊起家常来。
太后久居深宫对京城那些趣事知之甚少,谁家姑娘嫁谁家郎君,谁家大龄未婚女儿闹着要做女冠。
老夫人到底是上了年纪,对京城里那些个人比花娇的小姑娘,倒是说不上来,知道的还都是些老掉牙的陈年趣事,也不敢说出来献丑。
林氏往年时常去各府筵席,倒是能陪着太后说上一说,她嘴上会说,一会儿功夫把太后逗得乐了。
这些官员后宅之事,往日太后绝不会私下与臣眷说,如今话题扯到了这处,未免多了些微妙来。
太后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到玉照身上,心里头却想到了旁的。
她沉浮深宫几十载,任什么魑魅魍魉,瞧一眼便知肚子里是什么货色,有几分本事。
上回见这位大姑娘,容貌足够,却是罕见的没什么沉府,浑身透着股执拗来。
听闻这位侯夫人又是个后娘,高门深宅,里头弯弯道道太多,倒是叫她生了几分怜惜来,这般性子也有好的,便是他日入了宫也是个翻不起浪的。
可如今,那孽障却是一门心思要立她为中宫......
若是给她一高阶妃嫔做做,倒是无碍。可若为皇帝正妻,皇后在礼仪上与皇帝平等,出同车、入同座。
这性子若是软和了,如何能德服、统率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