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她想,自己月事向来不准,这个月又比上个月晚了许久,这会儿还没来,会不会是已经有了呢?
赵玄坐在车里单手掀起帘子,远远便瞧见一个穿着胭脂色斗篷的人慢慢走近。
见她今日走的慢吞吞的,不禁心下奇怪,以往宝儿哪次见了自己不是小跑过来的......
“早上出来还好好的,难不成扭到脚了?”他才从城楼上犒劳三军下来,这会儿穿着鸦青大氅,眉眼间皆是寒意,也只见了玉照,才暖和一点。
玉照当然不肯说出自己在胡乱想什么,她也知这些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说出来难为情,指定会叫人觉得她想孩子想疯了。
便什么都不说,只顾着偷偷笑,这般举动更叫赵玄莫名其妙。
赵玄问她:“可吃了?”
玉照:“吃了,吃了外祖母亲手包的饺子。你呢,道长吃了吗?”
“嗯。”赵玄目光深邃,眼神落在她唇上一闪而逝,叫人捉摸不透。
“要是你饿了,回宫我们再吃?”玉照问他,自己小年夜陪着外祖母,这人可是在城墙上吹了一下午的冷风。
玉照觉得自己要懂事起来,一个合格的妻子该体贴些,瞧她还记着问道长有没有吃过饭。
赵玄眼睫微颤,微微颔首。
第68章 何其有幸
漫雪扬洒,大地被染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白宣,辨不清是白日还是黑夜。
等回了宫,玉照便听说几个女官在坤宁宫正殿等候。
还有几日便是除夕,除夕这日有国宴,皇帝还要往太庙主持祫祭。
几位尚宫月前便开始日夜操持着,左右不定的大事才来询问玉照的意见。
除夕那夜赏赐给皇室宗亲以及亲近臣子的吃食,与隔日初一赏赐给几位皇室宗亲的绫罗供锦,瓷器、美酒。
玉照跟她们商谈起来,叫尚宫门拿不定的无非都是按照往年的份例,今年宫里缺了少了,比如去岁地方上供来的香云锦,足足有两百匹,今年只供来三十匹。
往年光是一个重华长公主府,太后便要赐去三十匹,今年这些稀少,自然不再往宫外赏赐。
若是缺了少了便拿其他的补,却是不好减去,免得旁人为了宫里减去他们府上一个碗碟,便要担惊受怕许多日夜。
玉照也明白这个理儿,她认真起来效率还挺高,不一会儿便将话都交代了下去。
等她回了东暖阁,日头已经一片深暗。
她在宫人的伺候沐浴更衣,正准备往床上去躺着,忽然想起手上的红宝戒指没摘,便又踅出外殿去取下。
等她再进入时,便看见赵玄散发席地而坐,垂头也不知写着什么,半阖眼帘,薄唇微抿,笔尖快速掠过白宣,不见有半点停顿。听见她的脚步声,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执起信纸对折一次,将其从门缝了丢了出去。
“喏。”
门外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玉照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知道这是加急的奏折或是秘奏,也没什么好奇。
只是见他完成这事儿,看了她一眼,便朝床上走去,玉照才想起一事。
万一自己有身孕了,这事儿是不是不好再做.....
她脚步磨蹭起来,甚至有不想上床,故作有什么东西忘了取下,又往外走。
赵玄挑了帘子,目光回落在她身上,“又要出去做什么?”
又要......
原来他一直支起耳朵听着自己的动静?
玉照有些无助的握着自己的衣衫,知道一上床就不只是躺着了,可......
可如此深夜,自己又没有地方去......
玉照第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禁庭之中的可怜人,没有自己的家。
床上坐着一只可怕的凶兽在等着她。
赵玄磨不过这个人,只得下床去抱起她。
“唔......”玉照的惊呼被堵在嗓子眼里。
赵玄将她放到床榻之上,凑近玉照粉嫩的唇、脖颈一路慢慢细吻,正待往下,玉照今日却是万分不乐意,一脸抵抗之色。
他从床榻上撑起身子,将玉照撑在床下方寸之地,皱眉看着她。
“我今晚不想要!”玉照大声道。
她眼睫低垂,轻蹙的眉峰,透出点点忧愁无措来。
赵玄见此,只能放开了她,“为何?”
玉照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起来:“说不定我是有身孕了,总觉得做这事不好!”
赵玄一怔,“早上不是才请过平安脉吗?太医说你怀孕了不成?怎么也没人告诉朕说一声?”
玉照一听这话,板着脸慢吞吞道:“可是...那都说是不准的,要一个多月才能把脉把出来,我小日子不是也晚了吗,说不准就是有了呢!”
赵玄悄然攥紧了手。
身侧人如玉般的脸,大婚时候绞干净的绒毛,这会儿又长了出来,细细嫩嫩的,床头葳蕤灯火直照着,倒是给她的脸滚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边,她说起这话时,脸上带上一丝期盼神色。
他慢慢松开手,忽然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却温煦笑了,“真要是有身了,跟同房又有何关系?”
玉照不信他不知道,只觉得他无赖至极,瞪着眼睛去将他推搡去一边,推的远远的,自己转身滚了一圈滚到了床最里面。
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难道不知道吗?怀孕了可不能同房的!”
“谁也不能确定一次同房是否就有身,难不成等下次确定以后再行同房?”
玉照含糊装傻充愣道:“是啊,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何人会一月同房一次的?可从没听说过旁人家有事的。”
想来不能同房便是假的。
玉照一听,只觉得这人白日里衣冠楚楚,晚上跟白日没有半点相干。不在乎自己的感受,总是强迫自己,上回便是这般,她有些恼怒的深呼吸起来,沉默不言。
见她如此,赵玄倒是也没强迫她,只是转过身垂眸看她。
他的面孔有些忽明忽暗,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玉照奇怪的看着他:“你嗯什么?”
他平躺回床上,阖上了眼睛。
久到玉照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赵玄才轻声说:“宝儿这般,叫朕颇感焦虑。”
道长说的话总是非常跳跃,玉照有时候听不明白,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听懂,只好将这话反复咀嚼几遍,才明白过来好像自己最近总是念叨着孩子的事......
这般就给他压力叫他焦虑了吗?
玉照眨了眨眼,觉得这人也太受不住别人几句话了,这就有焦虑?自己还没焦虑呢。
她还是懂事的安慰他:“只是说说而已,要是真的没怀孕,又不怪你。”
“一两个月尚且能不怪......”
玉照半撑起身子搂住他的脖子,往他脖子上亲了一口笑道:“真的不怪你,要是一直没孩子,永远都不会怪你。”
赵玄不置可否,扯过被子给盖上两人。
玉照还想说什么,赵玄却伸手遮住了她那双乌黑的眼睛,低声道:“睡觉,别说话了。”
————
小年一过几日,临安也不慌不忙的进入了除夕。
禁庭与府宅最大的不同莫过于每年数次的国宴。
凡遇皇帝万寿、春节、除夕及诸令节,帝、后、妃、皇子皇孙及王公们全家在麟德殿举行盛宴。
在麟德殿檐下设中和韶乐,丹凤门内设丹陛大乐,四处乐声绕耳。
玉照大婚后第五日经过朝见,具体过程更是心知肚明,到了除夕这夜她全程如同一个跟屁虫跟在赵玄身后一道往麟德殿受众人觐见。
一回生二回熟,玉照这人便是这般,大场合不怵,若是身边还有靠山,那便是更无所顾忌,只把这处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更何况,这宫里本来也是她的地盘,难道不是吗?
这夜来了都是王子皇孙以及其家眷,倒是不像上次一般分男女设席位,全都设在了一处。算是家宴,是以也不严苛。
之后众人四下分坐,更有聚到一处做的。
席上玉照与赵玄并列在上首,太后座位在西侧另一边。
倒是叫玉照见到了上次的几个熟人。
约莫是那日的丑事已经过了许久,玉照已经没了最开始的窘迫,这种乐呵热闹的宴会她向来是喜欢的。
架了戏台许多宫中舞姬名伶在台上取乐,还有上回在太后宫里看到的剑舞,太后格外喜好这个,这会儿又特意请人过宫里来。
玉照不知怎么掺和到已经说起来的人群里,倒是上回交谈的挺好的安王妃、高阳郡王妃过来主动为玉照引荐另外几位她不熟的。
几个以往没见的未出嫁的郡主县主,爵位较低的国公郡公夫人,都是年轻的,先有些担忧着玉照的身份,可玉照并不端着架子,性子也是聊得来的,虽还有些隔阂,却也很快一道说了起来。
远远有一女郎引起了玉照的留意。
生的肌肤丰盈,唇若含丹,一双美目似是含情,唇上浅粉口脂,来露出来捏着酒盏的指甲都被染成口脂一色,发上配饰不多,却件件奢华端丽,一双东珠耳坠,更显人风华绝代,气质清冷。
为何特别,只因这人梳的是未婚发髻,可年岁风韵却如同一朵盛开到极致,丝毫不见凋谢的花,侧着身段站在戏台下漫不经心的看台上歌舞。
她听闻身后的行礼声,这才侧头看了两眼玉照,倒是没有与一般人一样立刻上前来行礼,而是微微上下打量玉照两眼,又淡淡移开视线。
玉照没吱声,可那般被打量,叫她不舒服起来。
那高阳郡王妃阿容朝着玉照看的方向看去,她不似最开始时的害羞腼腆,倒是如安王妃所说,熟了之后十分聊得来。
阿容顿了顿对玉照道:“这位原先也是县主,太后娘娘娘家的侄女儿,年轻时候出家做了女冠,一直在外地香山上修行,据说上月还俗才回的京城,娘娘也别怪,出家之人性子难免奇怪。”
阿容说完,才意识到,那位陛下似乎也是修道之人,顿时察觉自己失言了。
玉照倒是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说:“这是实话,修道之人性子确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