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十八
储藏室里,江一苇已经坐在了地上。
她一只手抱着褪色的拍立得,一只拿着假水晶发夹,伏在箱子上,泪水汹涌而出。
江一苇终于记起了一切。这五只箱子,是她束之高阁的过往。当21岁的江一苇穿越而来,拯救了自杀的自己,这五只箱子被遗忘在了老房子的阁楼上。
是凌万顷收留了它们。如同他回国时、带回了这满满一墙的珍贵照片一样,凌万顷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的过往。
分别二十年,她和他各自的珍藏,终于在这间储藏室里重逢。
这男人,为什么要如此迂回,为什么不能直接将自己带到这里?这男人,你心底是还有一丝恨意吗?还是不愿意再回想这不堪回首的二十年?
江一苇的泪水,滴在凌万顷手写的标签上。
“不想看”三个字,在泪水的侵蚀下,糊开了边际。
凌万顷的怨恨,就这样被融化。
“一苇……”
门口传来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如同一声闷雷,滚炸在江一苇头顶。
江一苇蓦然转头,望见当门而立的凌万顷。
身后满墙,皆是二十年前风华正茂的他们,眼前,却是经历了岁月磨难的彼此。
一个被命运雕刻了眼角,一个被岁月催白了双鬓。
时光被凝固。
第127章
他们就这样望着彼此。
二十年,如何相望,都望不到尽头。
一滴眼泪,悄然凝固在江一苇的脸颊上,悬了许久,没有滴下。
凌万顷默默走到江一苇跟前,蹲了身子。他注视着她,捧起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拭去那滴泪。
“我不会再让你掉眼泪。”他哑声道。
江一苇汹涌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终于在凌万顷的承诺中,生生地敛住,没有继续垂落。
她深深地凝望他,像是要望穿一个灵魂。在她的凝视中,过往与当下终于贯通,而每一个时空里的凌万顷,或喜或悲、或郁或狂,都在此刻交叠,凝于眼前。
男人的脸终于不仅仅是苍鬓与星眸,还有捧不住的岁月、和诉不尽的故事。
“我也不会再离开你。”江一苇缓缓地、亦是郑重地,给他一个承诺。
凌万顷眼中光芒顿闪。
他清晰地记得这句话。他记得当年在月光之下,他问怀中的女孩:“你会离开我吗?”
时隔二十年,女孩终于给了他答案。
凌万顷猛地将江一苇拥入怀中:“你终于回来了,一苇……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抹去了江一苇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二十年的苦楚心酸、和今日的欣喜,皆涌作热泪,潸然而下。
无声的、静默的。他不允许自己哭出声音,他生怕将回来的一苇吓跑。
他一定一定要留住她,永远地留住她。
江一苇倚在他怀中,轻轻地道:“我的心里装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天上的月光,一样是你的眼睛。从此我的心锁上了,只有一把钥匙,就是你。”
终于回来了。
那个“丢失”了二十年的江一苇,终于想起了她过往的一切。
荣耀、奋斗、迷失、和热爱。
“对不起,亲爱的……”江一苇松开他的怀抱,认真地望着他,为过去荒唐的二十年道歉。
可凌万顷却红着眼睛摇头:“是我该说对不起。我不该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放弃你。一苇,别恨我。”
江一苇笑了,扯着袖子替凌万顷擦眼泪。
“你没有放弃我。是不是你买下了我的房子?”
凌万顷微怔,随即明白,江一苇既然已经想起过往,自然也能猜到这五箱物件为何会在他家的储藏室。
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凌万顷低声道:“是……季涵池买的。”
“又是他……”江一苇心中一热,已然明白了真相,“我的餐馆季涵池也投资过,伊思特出事后,季涵池也帮过忙。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可凌万顷依然自责:“我若尽全力,伊思特不至于溃败至此,还是我的错。”
凌万顷的视线落到箱子上,他手写的“不想看”和“过得真惨”,此刻有些触目,让凌万顷觉得羞愧。
顺着他的视线,江一苇也望见了。不,江一苇早望见了。
她怔怔地看了良久,非但没有责怪凌万顷,反而捏着他的手道:“我那么混账,你该恨我的。”
“不,一苇。我早就不恨你了。你也不混账,你只是……”
凌万顷突然卡壳,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江一苇解释那个远在罗国的巫术。
“……你只是被人算计了,很多事情你还蒙在鼓里。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有机会我慢慢跟你说。”
江一苇点点头,转身支起膝盖,向凌万顷倾过身子。
“我们分开的二十年,一定都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往后余生,你慢慢地讲,我细细地听……”江一苇哑声说着,吻住了凌万顷。
他们仿似头一天相识,又仿似劫后余生,凌万顷热情地回应着她。二十年的恩恩怨怨、二十年的等待思念、二十年的望穿秋水,终于消解于这绵长的一吻。
江一苇温热的呼吸终于点燃凌万顷,他一把抱起江一苇,冲出储藏室,冲进了他孤寂了二十年的卧室。
此刻,他就是那把高歌猛进的钥匙,纵然当年的月光尚未照进今日的窗台,他也要打开江一苇锁了二十年的心房。
那里,是他二十年未曾碰触的纯真。
…
江一苇家中,小庞急急忙忙进来。
杰克正在坐在餐桌前,支楞着电脑忙着处理公务,司机倒是没啥事,悠闲地站在窗边刷手机,两名阿姨忙前忙后打扫。
小庞一看这架势,凌总回来了?
赶紧问:“江老师还没起床吗?我方便上楼吗?”
杰克抬眼望她。两人平常因为各种公务私务,也素有联系,杰克道:“江老师去凌总家了。”
“凌总家?”小庞诧异。
跟着江一苇这么久,还真没见她去过凌总家,当然,私下去不去小庞也不知道。但她已经习惯在这个家里看到凌总和江老师,几乎已经忘了凌总自己还有个家。
但她诧异之余也没忘记自己职责:“那我把药送去。”
“别去!”
“别去!”
杰克和司机异口同声。
甚至司机还下意识抬眼,望了望客厅那座华丽的落地大钟。
这反应有点诡异,小庞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耐心解释:“江老师身体不舒服,不吃药怎么能好。她明天还有重要工作呢,不能耽误的。”
说着,还是坚持向外走。
“咳咳……”杰克终于忍不住了,“也不急在这一刻。说不定凌总一回来,江老师的病就好了。”
“凌总是药啊。搞笑了。”小庞啐他。
还是司机生活经验丰富,靠在窗口,悠悠地说了六个字:“小别胜新婚啊!”
小别胜新婚?小庞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当即红了脸。
还好跟着明星久了,小庞脸皮也变厚了、反应也练得灵敏了,立即转移话题:“那我去琴房整理谱子,顺便和指导老师联网对接一下。”
说着小庞蹭蹭地跑上了楼梯。
只要跑得快,尴尬就追不上我。
…
事实证明,凌总就是江老师的药。
中午时分,杰克和小庞同时收到了老板发来的微信。
“我出去吃饭,你回公司准备下午的越洋视频会议。我会准时出席。”
“我出去吃饭,我没事了,你也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咱们要连轴转呢。”
得,这两人连露面都省了。果然小别胜似新婚,躲开三只大灯炮,二人世界去了。
杰克道:“瞧吧,我说江老师一见我们凌总病就好了。”
小庞乐了:“没想到凌总别名‘凌药师’啊!”
司机也来劲了:“哟,看不出小庞对武侠小说还挺有研究。走,我请你们俩吃面去,顺便和小庞聊聊武侠小说。”
只有杰克还在嘟囔:“凌药,灵药。看来是天注定啊,这名字真不错。”
…
江一苇有病,凌万顷有药。
凌万顷有病,江一苇也有药。
被治愈的不止是江一苇,还有凌万顷。
豪景餐厅,依然是靠窗的座位。凌万顷望着坐在对面的江一苇,止不住的笑意。
“为什么老是看着我笑?”江一苇被他看得不好意思。
凌万顷比任何时候都轻松:“我有个预感,咱们都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江一苇哑然失笑:“活这么久干嘛,牙都没了,我活到一百岁就够了。活到一百岁,咱们也还能在一起五十多年呢。”
凌万顷却不满足:“命运偷走了我们二十年,当然要赔偿回来。一百二十岁,我都没算利息呢。”
这男人,始终不脱“奸商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