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结婚,因为当人到她这个年龄,想要再婚,最大的阻力不来自彼此,而来自各自的家庭。
也不知道徐鑫是怎么找到韩峰和苏红的,但等他们来了,上报纸接受采访了,当师级家属院的人在报纸是看到他们,会怎么笑话徐勇义,又会怎么排暄她?
而韩峰,王果果原来攒了足足五千块,趁着她失明,他全闷了,一分不剩。
上回她要上首都的时候,家里还留了好多腊肉,咸菜,剁辣椒、糟辣椒、干辣椒,林林种种,韩峰要愿意经营,日子会是镇上过得最好的。
可他居然自称因为穷而要出门打工,还要让报纸追踪报道。
他是穷吗,他不是,他是懒,而懒病,无药可医。
回头再看一眼师级家属楼,王果果深吸一口气,男人还是曾经那个斯文,年青,永远有耐心的徐干部,但阿眯变成了王果果,她泼辣,她野蛮,她凶悍,她有一个能令她无比骄傲的儿子,可她还有一个败家子,孽障,枷锁。
现在她准备好了,要当着记者的面把不孝子韩峰打回桂花镇!
但她不能跟徐勇义结婚,她在任何人面前可以不要脸。
但曾经的阿眯,即使到死的那一刻,在徐干部面前也是要脸,要尊严的。
第二天是周六,因为厂家一直在催,让陈玉凤早点付款,好生产贴好标签的,大批量的罐头瓶,陈玉凤今天骑着三轮车,冒着嗖嗖的寒风,又多跑了两家市场。
不像大青山批发市场是老客户,老相识,好说话。
别的市场陈玉凤没去过,有些人看陈玉凤人客气,好说话,愿意留几瓶,但大多数人家连要都不要,毕竟她那罐头瓶儿上连个打印的标签都没有,只用毛笔写几个字儿,一看就不是啥正经厂子出来的产品。
这可就麻烦了,要没有大批量的订单,陈玉凤就做不起正规包装。
而产品没有好的包装,又如何能卖得更好?
话说今天大娃和二娃的饭钱是马琳亲自带来的,从此就算定下了。
只要张松涛不开火做饭,俩娃就在酒楼定饭吃。
甜甜是跳舞,蜜蜜是跆拳道,一气下来都饿的肚子咕咕叫。
而今天因为是周末,大家要一起吃饭,王果果还真炒了五个菜。
蜜蜜向来熊,看见油壶倒了都会跳脚走,家务更是一把都不干,但今天居然守在灶台旁,要当小服务员,要帮忙端菜。
奶奶刚刚炸好爆浆豆腐,正准备往上淋酸辣酱,蜜蜜接过勺子说:“奶奶,我来吧。”
“少浇点蘸水,咱的小客人怕辣,你要想吃辣,我在蘑菇里给你多加点辣椒。”王果果说着,把焯好水的蘑菇倒进锅里被煸的焦黄油亮的五花肉中,打开调料坛,舀了半勺糍粑辣椒加了进去,锅上火,翻得两翻,红油四溢,辣香扑鼻。
“吃吧,这个可香啦。”把爆浆豆腐端上桌,蜜蜜先挑一块:“唔,好香!”
二娃和哥哥对视一眼,五个菜,韩蜜亲自做服务,不就是现在吗?
他们是军区小学二年级最幸运的男生。
但挟起一块爆浆豆腐,一口下去,大娃差点哭出声,太太太辣了!
二娃不敢试辣椒,他最爱的是那道素耙菜,豆角和土豆条只用清水煮的软软的,素菜而已,甜津津的,二娃想不通,它分明没加任何调料,咋就那么香呢。
这孩子太瘦,据张松涛说是因为特别挑食,啥饭都不肯好好吃的原因。
可他连着在甜蜜酒楼吃了两顿,顿顿都是满满两碗米饭。
吃完饭,陈玉凤正望着自己三轮车上的油辣椒发呆,二娃突然问:“阿姨,你是不是想把油辣椒卖出去?”
“对呀,但是卖的很慢。”陈玉凤说。
“你要不去批发市场后面的汽车站问一问呢,汽车站的司机们出门就会住在车上,他们要带吃的,总喜欢带放很长时间都不会坏掉的食物,我觉得他们会喜欢油辣椒的,因为它既有油,还有肉,还有辣椒,还易保存。”二娃说。
陈玉凤拍了一把脑袋,城里人吃油辣椒,只是拿它当佐料。
但那些货车司机们天南海北的跑,经常十天半月住在车上,他们可以带米和挂面半路来煮,但他们没法带蔬菜,所以经常吃白水煮面。
他们才该是她油辣椒的主要客户群体。
大青山批发市场后面的汽车站是个物流集散地,好几千大车司机每天来来往往的,她把油辣椒送过去,他们就会帮她把它带到全国各地!
“小家伙,你倒挺聪明,怎么想到让我去汽车站的?”陈玉凤问。
二娃倒不觉得自己聪明,只说:“我见过他们吃饭,总是吃白水面,或者咸菜拌米饭,我觉得他们会喜欢你的油辣椒。”
陈玉凤记得书里说过,这小家伙将来会是个金融方面的大佬。
金融是啥陈玉凤不懂,大佬应该是大老板的意思,不过她疑惑的是这小家伙很有自己的眼光,齐彩铃服装卖不出去,为啥不找他想想办法呢。
她于是说:“二娃,你齐阿姨的衣服,你有没有想过她该去哪儿卖呢?”
二娃咬了咬唇说:“她的衣服质量不好,在王府井不太好卖的,应该去大青山批发市场,批发市场里的人不看质量,喜欢便宜东西,可她不会听我说的呀。”
“为什么呀?”陈玉凤问。
二娃眨巴着眼睛说:“因为她说我是小孩子,只要记得长大了听她的话,孝顺她,爱她,给她养老就行,大人的事不要小孩子管,我要多说,她就会跟我爸爸说我不听话。”孩子默了会儿,又说:“那样,我爸爸就会骂我的。”
人抚养孩子,总是抱着期望的,希望孩子能在长大后孝顺,报恩,养老。
可抚养是需要投入心血的,像周雅芳,即使心里再不情愿,手上的活儿一丝不落,但凡她在,就从不肯叫陈玉凤洗一只碗,一件衣服。
这样,即使是亲情绑架,陈玉凤也愿意被她绑架,也愿意孝顺她一辈子。
但齐彩铃不愿意听孩子多说一句,还动不动在人亲爹面前说孩子不听话,搞的孩子亲爹总训儿子,孩子表面顺她,但心里不爱她,长大后又怎么会孝顺她?
她还是穿越的,还早知道这俩孩子将来要成大佬。
衣服买了,妈也当了,为啥就不肯耐心听孩子说几句话呢?
“休息会儿就写作业吧,我给你们摆桌子。”陈玉凤说。
这时大娃从前厅扑了出来,满面通红,满嘴哈气,甜甜捧了杯水在给他灌,帮他搧气,蜜蜜则在后面笑的特别嚣张,张牙舞爪。
陈玉凤堵住顽皮的小闺女问:“你又在干嘛?”
“我给张朝民一杯水,是从泡朝天椒的坛子里舀的,他喝了哟。”蜜蜜说。
怪不得大娃满脸通红,泡尖椒的水,那辣谁能受得了,这回陈玉凤赏了蜜蜜一顿竹笋炒肉,而张大娃则押着蜜蜜多写了五页字!
陈玉凤盯大娃,大娃盯蜜蜜,蜜蜜咬牙,奋笔疾书,这回的dtnl一个是一个,几个字母写的苍劲有力,就仿佛那每一个都是张朝民,正在被她狠狠蹂躏。
而就在这时,机关食堂那边有人喊:“甜蜜酒楼的王果果,你儿子来电话啦。”
王果果一听就知道是韩峰俩口子来了,摘了围裙就准备要走。
出门时还拎了一只煎饺子用的平底锅。
陈玉凤忙把她拦住了,说:“妈,是我大哥来了吧,你甭急,我去会他。”
王果果也在推陈玉凤:“你大概还不清楚情况,他们是被记者请来的,说是进城打工的乡下人,还要接受追踪报道!”
陈玉凤毕竟年青,力气大,一把就把王果果搡回门里了,她说:“妈,这是城里,城里人不兴吵架,他们不就是想打工嘛,只要他们不怕辛苦,就让他们打呀,再说了,咱不也是进城打工的乡下人,正好,也让报社采访采访我们,咱也出个名,多好?”
徐鑫要采访韩峰两口子,为什么不也采访她一下呢。
她这个打工妹,可比韩峰两口子典型多了。
第70章 战地记者
此刻苏红穿着她最漂亮的衣服,大红带牡丹花的棉袄,围着她最漂亮的绿头巾,坐在报社的主任办公室里。
有个高高瘦瘦,身穿军装,笑眯眯的年青人正在给他们两口子倒茶。
今儿小雪节气,寒天冻地的,他们坐了一夜的火车,差点没冻死,而此刻,苏红的腿紧挨着暖气片,暖气片热的烫手,烤的她半条腿热烘烘的。
简直跟做梦似的,她那半年前还是个瞎子,摸天撞地的婆婆居然要跟个师级大领导结婚啦,对面那小伙子居然是继公公的警卫员,那继公公还是个大领导?
听说不一会儿她就要来了,还要给她俩安排工作,哎呀,苏红可想死婆婆了。
穿军装的年青人当然是小秦,听说韩峰两口子来,徐勇义要去开会,没时间来,派了小秦来,这算徐勇义最高规格的礼遇了。
但他也很忙,因为徐勇义目前的规格不派秘书,他必须帮领导处理公务。
倒好茶,他出来找正在审稿子的徐鑫:“徐记,咱们王阿姨到底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了,我刚打过电话。”徐鑫话题一拐,却说:“我叔换好车了,他原来那副军牌,你偷出来给我呗。”
徐师长最近换了车,老车报废,但车牌是军牌,牌号0009,那牌子在首都,属于任何机关大院,可以不踩刹车一脚进的牌子,徐鑫已经眼馋很久了。
小秦得打击他一下:“首长知道你盯着那牌子,早送车管所销毁了。”
徐鑫痛心即首:“我要军牌不是为了干坏事,只是想在采访的时候能进一些特定的地方,我是个公义的记者,干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我叔,老古板!”
“我知道你徐大记者是个正义人士,但咱也得遵守原则,你开军牌出了事,上级领导罚的难道不是徐师,咱是他家人,不能给他丢脸不是?”小秦劝说。
忽而徐鑫眉头一皱,问门口:“大姐,您是送饭的?”
陈玉凤穿的是平常干活的白大褂,虽干净,但一看就是哪家饭馆里后堂洗碗的,她径自走了进来,说:“您就是徐大记者吧?”
徐鑫去甜蜜酒楼吃过饭,这时也认出来了:“陈玉凤吧,你好。”
挺意外的,王果果没来,来的是陈玉凤。
不过也行,反正韩峰两口子从现在开始不论要干啥,他只要派个记者,跟踪报道就行了,所以此时他还是笑嘻嘻的,陈玉凤却说:“徐大记者,听说你们想报道一下乡下人进城的打工生活,你晓得不,别的报纸是不是也想报道这个?”
“目前就我们一家,我们也只报道韩峰两口子。”徐鑫说。
陈玉凤居然转身就走:“我去找一下《晨报》或者《晚报》的记者,给我也做一个吧,我带了俩妈进城打工,我还是个军嫂,我觉得我更典型。”
徐鑫愣住了:“陈玉凤,你大哥大嫂还在等你,你要走?”
“他们不是你请来的吗,你不该招待他们?”陈玉凤反问。
徐鑫笑的跟狐狸似的:“他们连冬衣棉被都没带,你该带他们回家。”让军区的人先笑话,等上了报纸,全首都人民一起讨论嘛。
陈玉凤提高了嗓门:“徐大记者,我住在军区,要随便带人去住,万一发生偷盗,或者人身伤害案,谁负责?人是你们报社请的,难道你们连住地都不安排?”
这时苏红和韩峰两口子听到吵架声,也出来了,本以为陈玉凤会过得很光鲜,看她居然裹件白大褂,灰灰土土的,两口子先就是一愣。
以为她是来接他们的,可她转个圈儿就要走?
苏红急了:“玉凤,咱是一家人,我们有啥好偷的,咱赶紧回家,我还急着认爸呢。”
陈玉凤转身,厉声问:“大嫂,你是不是疯了?”
再说:“咱的爸早就死了,哪来的爸?大嫂,《商报》采访你,我也得喊家报纸采访我,我还忙着呢,你和大哥也不要急,跟准徐鑫,吃喝拉撒只管问他要。”
“不是,咱不有个新爸嘛……”苏红一着急,不管不顾了。
陈玉凤回头问小秦:“小秦你说,我有新爸吗,我哪来个新爸?”
为了王果果的名誉,她晚上去师级家属楼的事小秦专门跟警卫亭的人交待过,谁往外漏一句谁就即刻调离岗亭,去最艰苦的训练场值勤,别人都不敢说,小秦哪敢。
“我不知道。”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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