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廊雨
戚妄来京城的时候手中便捏着快四百两的银子，进了丞相府后，林琴霜怕他手里紧张，又陆陆续续给了他一千多两银子，除此之外，还给戚妄几间铺子，里面的盈利全都归他所有。
值得一提的是，林琴霜给他的那些铺子并不属于丞相府的产业，而是林琴霜自己的嫁妆。
林琴霜出生名门，又是家中受宠的嫡长女，她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六百六十台的嫁妆即便过了几十年仍旧是大家津津乐道的盛况。
大周朝开国至今，她的嫁妆是头一份的，也难怪大家会津津乐道。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戚妄严词拒绝的话，林琴霜给他的还要更多一些，毕竟她的嫁妆太多了，银钱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只是一个数量符号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离开丞相府的时候戚妄也只是带了些银票，其余的东西并未拿出来。
刚刚买下的宅院空荡荡的，上一任的主人确实留下了不少家具摆设，只是那些东西都已经放了挺长时间，样式老旧不说，坏掉的还不少，也就只是看着像回事罢了，根本不能用，戚妄打算在这里长期居住的，别的不说，舒适性很重要。
戚妄列了个单子，请了牙行的人去帮他采买，至于剩下的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琐碎东西，便得要他自己上街去买了。
明明已经来了京城有快三个月的时间了，但是戚妄却并没有在外面闲逛过，对京城的了解大都来源于书本和丞相府中下人所言，自己来街上闲逛的机会很少。
倒不是丞相府的人拘着他，而是他自己‘勤奋好学’，忙着吸收知识，自然就没有时间出来闲逛。
他出来的时辰不算早，街上的人熙熙攘攘，路边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着，走在大街上，穿梭在人群之中，人间烟火气便扑面而来。
古代受制于生产力以及工艺等等缘故，笔墨纸砚都是属于奢侈品类的，加之这些东西都与读书人有关，自然不能像是其他的物件一样充满了铜臭气，得清新典雅，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看就很有格调。
原主在丞相府用的并不是多么上成的物件儿，用戚远航的话来说，他刚刚接触，不必用太好的，普通的就可以了。
他的那个小书童也曾经愤愤不平过，私底下小声抱怨被戚妄给听见了。
“老爷也太偏心了，大少爷小时候刚刚学写字的时候用的就是湖墨和宣纸，笔也是南塘斋的狼毫笔，原来那二少爷也是这样的待遇，怎么到了大少爷这里，就得用黄草纸呢？那墨条也是最差的南山墨，笔也是一般人用的那种兔毛笔……太不公平了。”
那孩子自打跟了戚妄之后，把戚妄当做了他的主子，他心眼儿实诚，没什么歪心眼子，一心一意地想着戚妄，他觉得其他主子能用好的，他的主子也该享受同等待遇。
不过戚妄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对那些人从来没有期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了。
戚妄的字已经练出来了，进了书斋之后，便想着选一些好点儿的笔墨纸砚来用。
然而让戚妄比较意外的是，一根上好的狼毫笔也不过才二两银子罢了，湖墨要贵上一些，一根墨条需要十两银子，而砚台的价格不一，根据造型产地实用度不同，价格也是在十两到几百两银子不等。
这些东西的价格戚妄倒是能接受，毕竟在古代读书最为费钱，为何说寒门难出贵子？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这些笔墨纸砚的消耗远非一般人家可以承担起的。
让戚妄比较意外的是宣纸的价格。
一张宣纸的价格是一钱银子，十张宣纸便是一两银子。
要知道不管是毛笔墨条还是砚台，它们都是可持续使用的物件儿，价格高昂一些也是正常，毕竟它们可以用很长花时间。
可是宣纸不一样，这玩意儿就是彻头彻尾的一次性、用品，写完了之后便不能重复利用，一钱银子的价格实在太高昂了。
书斋的掌柜是个妙人，戚妄虽然神情没什么变化，但是知晓了价格之后，眼神却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掌柜立马明白了戚妄的意思，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公子，宣纸虽然不错，但若是不熟练的人，控制不住力气，墨汁会污染了纸张，若是公子不挑的话，我这里还有黄草纸，这个虽然纸质硬了许多，不过书写的流畅度却要比宣纸好上不少，价格低廉实惠，若是公子想要的话，可以买上一些。”
戚妄沉吟片刻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掌柜的，不知道你们这书斋里面有多少种纸？不知可否让在下看上一看？”
这个点儿店里面没什么人，就只有戚妄一个客人，掌柜的略微思考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公子，你别看我们店不大，但是种类齐全，现在市面上的纸我们这里都有，价格从低到高，满足各种客人的需求。”
他倒是没有吹牛，除了宣纸和黄草纸之外，还有林林总总七八种类型，不过那些纸张的价格更加高昂，远非等闲人可以消费得起的。
他认真介绍着各种纸张的特性，适合做些什么，而戚妄也仔仔细细地听着，末了，又问了一句：“依照掌柜所言，市面上最便宜的便是这种黄草纸了？”
掌柜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最便宜的便是这种黄草纸了。”
黄草纸质地粗糙，纸张偏硬，写字的时候需得多用些力气才成，要不然的话，写出来的字很容易便缺胳膊少腿的。
现在的学子大多用黄草纸来进行书写练字，因为价格不高的缘故，深得寒门学子喜爱。
然而始终这种黄草纸有一种弊端——科举考试的时候所使用的纸张是宣纸，而宣纸的质地柔软，墨迹极易晕染开来，若是用的力气大了，一张纸那可就废了。
科举考试给的纸都是有定数的，只有两张多余的纸，若是废了，那考试也就会彻底黄了。
所以哪怕学子们口袋再紧，为了考试能有个不错的成绩，在临考之前，也会狠狠心，咬牙买些宣纸回去练习的。
戚妄最后买了一些宣纸，当然买得最多的还是黄草纸，至于价格更加昂贵的那些纸张，戚妄并没有购买的意思。
然而只是买了这些笔墨纸砚，就花费了戚妄将近五十两银子，这还是在他刻意控制，没有买更昂贵物品的前提下。
难怪都说读书费钱，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他买的东西不少，掌柜的便叫来一个小伙计，给戚妄送回家去，这算是自己消费后附带的优惠活动，戚妄自然不会拒绝的。
只是从书斋出来的时候，戚妄却遇见了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他权当不认识对方，施施然从对方的身边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对方却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戚妄的胳膊。
“我抓住你了！”
属于女子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戚妄回头，便看到了一张清丽秀雅的面孔。
那女子身上穿着繁复华丽的一群，她梳着高高的云髻，上面插满了琳琅满目的珠翠，此时的她一手抓着戚妄，另一只手朝着身后一甩，大声说道：“就是他，你们把他给本宫带回公主府。”
戚妄：“……”
抱着文房四宝跟着戚妄的小伙计也懵了，被这一出弄得呆若木鸡。
不是，他见过当街强抢民女的，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当街强抢民男的，这世道是疯了吗？
那漂亮女子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们便齐齐围了上来，要将戚妄给带回公主府。
见他们的动作粗暴，漂亮女子急忙说道：“这是本宫未来的驸马，你们给我客气一点儿，若是伤了他半根毫毛，我为你们是问！”
这句话一说出口，那些侍卫们的动作立马便轻柔了下来，与其说是来绑戚妄，倒不如说是来‘请’他。
若是普通人遇见这样的场面，怕是当即便会惊得六神无主，不过戚妄并不是普通人，他神情坦荡地看着对面的漂亮女子，朗声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姑娘莫不是要强迫于某？”
漂亮女子，也就是清河公主笑眯眯地开口说道：“你此言差矣，本宫并未想要强迫你，不过是兑现本宫的诺言，下嫁你为妻罢了。”
戚妄：“感谢公主厚爱，只是小民与公主素不相识……”
然而戚妄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清河公主给打断了：“本宫不耐烦跟你说这些，你只要记得一件事情就好，先前你救了本宫一命，本宫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你随本宫回去，不日成亲。”
戚妄：“……”
戚妄看得出来，清河公主看着他的眼神极为清明，丝毫不像是被他美色所惑的样子，而且当初他很确定自己并未露出什么破绽，清河公主应该不可能知道救了她的人是谁的。
巧合太多便不再是巧合，戚妄觉得清河公主定然是另有所图。
清河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当今圣上又是她的胞兄，对她宠爱有加，明明只是一个公主，却要比许多王爷还要张扬肆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清河公主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将戚妄给带回了公主府。
皇室中人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清河公主刚刚把人带回去没多久，关于荒唐公主强抢民男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与戚远航闹了一通回到了娘家的林琴霜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而且她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
那个被清河公主抢走的男子是自己的刚刚找回来不久的二儿子戚妄。
林琴霜：“怎么可能？！”
戚妄虽然容貌出色，但是这孩子的性格如何她最是清楚，戚妄绝对不会是那种贪慕虚荣之辈，以他的性格不会主动去勾搭清河公主，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内情。
国公夫人忍不住说道：“霜儿，你还是回去一趟吧，”
第1153章 替换的人生
林琴霜脸上露出了一抹犹豫之色,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准备回去。
“清河公主虽然行事有些出格，但是她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做过什么荒唐的事情来，这次或许是有什么缘由。”
说到这里，林琴霜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了下去。
“这次也是个机会,我想看看夫君他会如何选择。”
最初的慌乱过后，林琴霜很快就分析好了利弊，觉得这次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戚妄是男子,清河公主闹的动静又这么大，满京城的眼睛都盯着呢，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自己儿子安全无虞，林琴霜便想着要瞧瞧戚远航对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想法。
之前戚远航的做法让林琴霜伤了心，觉得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并未有多少慈父心肠,这次的事情闹起来后,她倒是想要瞧瞧，戚远航最终会如何抉择。
国公夫人见女儿如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霜儿,你何至于此？”
林琴霜十七岁嫁与戚远航为妻，那个时候的戚远航虽然也是世家子弟，不过因为几代都没出过什么人才，戚家已经隐隐掉出了世家大族的行列。
而那个时候的国公府正是势头正盛的时候,以林琴霜的姿色才情，家族背景，就算是入宫为妃都不成问题。
然而林琴霜却偏偏只看中了戚远航这个状元郎,一门心思要嫁与他为妻，林国公与国公夫人二人疼爱这个嫡长女，又不打算用她去为国公府博一个前程，考验了戚远航一番后，见他人品才学都远超于同龄人，又对自己女儿一心一意，思来想去后，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儿。
这么多年来，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恩爱有加，戚远航也做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家中没有小妾通房，外面也没有任何的红颜知己，对自己的女儿也始终如一。
他做的这些都被林琴霜的父母看在眼中，他们都觉得当年林琴霜真的是慧眼识珠，找了个如意郎君，也因为她这桩婚事儿的缘故，之后国公府的姑娘们出嫁，眼光都要高上不少，虽然未曾嫁给像是戚远航一样男人，但是相比那些后院小妾通房一堆的，已经要好上太多了。
这还是林琴霜第一次负气回家，若是戚远航真做了对不起林琴霜的事情，那他们一家是绝对不会放过戚远航的，但是这次是为了孩子的事情，夫妻两个都觉得林琴霜有些小题大做。
“霜儿，娘能理解你的想法，毕竟阿戚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你当年生他的时候又受了那么多的罪，之后又因为你恶妇贪心不足，害得你们母子二人分离二十载，你见过那个恶妇，知晓她的所作所为，恨意才会更深，之后迁怒于那个被换来的孩子，不想认他，这也是很正常的。”
说到这里，国公夫人的声音软了下来，她叹息一声，柔声说道：“但是做爹的与做娘的不同，孩子不是从他们的腹中出来，他们对孩子的感情，都是建立在之后天长日久的相处之中。”
这么说虽然有些残酷，但确是事实，比如同样都是亲生的两个孩子，一个养在身边日日相处，一个经常见不到面儿，当父亲的对他们的感情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戚远航现在就是如此。
“从理智上来说，阿戚是他的孩子，又因为你们的不谨慎流落在外二十年，柏修应该对这个孩子更好一些的，毕竟这是你们亏欠他的，但是霜儿你也要明白，之前那个孩子他当做亲子一样精心养育了二十年，与他朝夕相对的也是那个孩子，这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收回来的。”
虽然事实有些残酷，可是男人便是如此，孩子不是从他们腹中生出的，没有了那怀胎十月的辛苦孕育，没有在鬼门关上产子，他们对孩子，并不像是母亲一样。
所以林琴霜会心疼戚妄，恨不能将世界最好的东西全都补偿给这个亏欠了二十年的孩子，男人却并不会如此。
没有付出过感情，没有在这个孩子上花费大量心血，仅凭着一份血缘关系，想让他多么上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国公夫人看来，林琴霜这么钻牛角尖有些过了。
道理林琴霜不是不明白，但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当年王招娣因为贪心换了两家的孩子，让他们白白帮人养了二十年的孩子，而戚妄则在乡下受了二十年的苦，想到自己见到戚妄时候，他那满手的茧子，林琴霜便心如刀绞。
严格说起来，王招娣是他们的仇人，戚讯是仇人之子，他们不报复戚讯，夺回丞相府给予他的一切已经是仁慈了，戚远航顾忌那二十年的虚假父子情本就不应该。
“娘，你别说了，我自己知道我自己在做些什么，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他身为当朝丞相，我不相信他不明白我在意些什么，若是他仍旧如此糊涂，那我们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见女儿说着说着，似乎都扯上要分开上去了，国公夫人头疼得要命，却又无法劝服自己的女儿。
林琴霜性子温柔，但若是固执起来了，那是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知道说服不了林琴霜，国公夫人无奈，只好让人去给戚远航捎了话，将林琴霜的意思透露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