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廊雨
肃王连连讨饶，总算是把这件事情给糊弄过去了。
戚远航见对方低头，方才善罢甘休，不过临了还是说了一句：“王爷，要知道祸从口中，圣人有云，未知全貌，不可妄言，下一次什么都不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胡言乱语的好。”
肃王是真怕了这个虎了吧唧的戚丞相了，朝着他拱了拱手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然而打了胜仗的戚远航的心情却还未好起来，他不过才几天没来上朝罢了，可是发生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明明戚妄之前还是一介白身，他根本就没有参加过科举，怎么能突然一跃成为了四品巡察使了？
难不成这一切真的和清河公主有关系？
若是这个儿子真做了清河公主的驸马，那也算是一件好事儿，至少有公主府在后面站着，也不怕人欺负了他，清河公主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又极为护短，戚妄有她护着，未来的仕途怕是会走得极为顺遂的。
对戚妄这个儿子，戚远航的心情其实有些复杂——那天戚诺回来，因为之前在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太过丢人，戚诺有心瞒着，所以戚远航并不知道自己那个乡下来的儿子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血脉，之前的那二十年，也确实是因为他的失误才亏待了这个孩子，回了京城之后，他对这个孩子确实也没有尽到责任，自己的妻子会不满怨恨也是正常的。
人在病中的时候总是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戚远航也不例外，脑子不发热了，他也就想明白了挺多事情了，对戚妄这个孩子的恨意，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虽然无法做到像是疼爱戚诺和曾经的戚讯一样疼爱他，至少现在对待这个孩子，他已经不像是过去那么排斥他了。
戚远航也是个能自我安慰的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到国公府去一趟，交代戚妄几句，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头一次做官，还是四品的巡察使，别看只有四品，可是他是被皇上亲封的，某些时候，代表的可是皇上的意思，他人年轻，估计里面的弯弯绕绕都不清楚，而老国公退下来也已经有不少几年了，这些东西他交不了，还是得自己去一趟才成。
戚远航将一切都想得很好，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到了国公府的门外后，竟然连大门都进不去，大约是因为有上一次强闯进入的前科在，那两个门房干脆直接跪倒在了戚远航的面前，砰砰地不停给他磕头求饶。
“丞相大人，还请您大发慈悲，别让小的们为难了，若是您今天再强闯进去，奴才一家几口人就得全都被赶出去了。”
“丞相大人，求求您不要为难奴才们了。”
这两个门房一边儿磕头一边儿求饶，端的是一副可怜模样，戚远航被这两人架了起来，哪里又好强闯进去？
明明自己这次过来是想教导一下戚妄的，结果国公府却对他这般防备，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戚远航怕是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他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烦闷，直接开口说道：“那你进去禀报一下，就说本官有事找戚妄，就算本官与林夫人分开了，可是戚妄还是本官的儿子，林夫人就算是如何霸道，都不能让本官不见自己的儿子。”
只要戚远航不硬闯进去，一切都好说，其中一个门房还跪在那里，另一个则麻溜地起身跑了进去，将这事儿通报给家里的主子。
戚远航直挺挺地站在大门外，脸色难看的吓人，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林琴霜的怒气能持续这么长的时间，自己堂堂丞相，竟然连她家的大门都进不去，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他才不会守在这里。
然而那门房进去一趟之后，带回来的消息还是与之前的没什么区别。
“我们家大小姐不愿意见您，丞相大人还请回去吧。”
门房说这话的时候都快哭出声了，他能不哭吗？这可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不管是大小姐还是戚丞相，哪里是他一个小小门房可以得罪的？
戚远航的面色黑如锅底，他也是有自尊和骄傲的，眼见着进不去大门，他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开了。
他本是好心，既然他们不接受他的好意，那便算了，真以为巡察使好做的？尤其是水利这方面的，什么都不懂擎等着被人糊弄，若是差事儿办得不好，回来之后没有奖励不说，这可脑袋保不保得住还另说呢。
真以为被劳夫子夸赞几句便是天纵奇才了，什么都想着插手沾染，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吞下去。
戚妄没本事儿吗？那自然不是，说句托大的话，若论能力，整个大周朝的人加起来都抵不上他一个人的。
不过这巡察使的官职也确实是清河公主帮戚妄争取来的，为此戚妄专门拿了一门增加粮食产量的法子来换的。
“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本公主帮你争取到了这个官职，不过能不能干成还是要靠你的本事儿，如若不成，你被皇兄摘了脑袋，本公主可是不会帮你忙的。”
清河公主靠坐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开口说了一句。
戚妄长得其实挺好的，而且也很有能力，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让他当个驸马也是不错的，不过可惜她已经有了晚晚，这辈子应该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就算合适，她也不能伸手沾染。
看着懒洋洋坐在那里的清河公主，戚妄冷不丁地开口问道：“公主殿下，不如您也跟着下官一起到瑞江去吧。”
清河公主挑眉看着戚妄，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她可不认为戚妄是对自己有什么心思，这家伙看着自己的眼神清正的很，说句不好听的，那模样跟看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这样的一个人邀请自己到瑞江去，就算是清河公主的脑袋被驴踢了，都不相信他是对自己有意思才提的。
事实上戚妄确实也不是因为对清河公主有意思，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才说这件事情，他只是想要让清河公主从幕后走到台前。
上辈子清河公主能帮着戚讯一步步走上高位，最后稳稳当当地坐在丞相的位置上，她的实力可见一斑，但是整个大周朝的人知道的就只有戚讯，认为他是天纵之资，他乃是上天送给大周朝的礼物，有他辅佐，大周朝才会越来越繁荣昌盛。
而清河公主，她唯一的名声就是一个痴情种，那重重功绩都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个世道本来就对女子苛刻，就算相对于前朝来说，女子地位已经高了许多，但是因为自上而下的打压，女子一直都被认为是愚昧无知的代表，所有的人，包括女子自己都认为她们只能囤困于后宅之中，做不了大事儿。
头发长见识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些都是对女人的刻板印象，终归到底，还是因为未曾有女子做出过名震四海的功绩。
若是清河公主没有这个本事便也罢了，但是她分明可以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变成一代贤相，她显然是有这个能力的。
既然如此，那么她为什么不展露出来呢？
“下官认为，公主殿下人品才学出众，若是一直默默无闻，着实可惜，下官觉得公主也有着一颗想要 造福百姓的心，既然如此，公主为何不试一试？”
清河公主慢慢的坐直了身体，她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戚妄，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看穿他整个人似的。
而戚妄则坦然地与清河公主对视着，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公主是不想，还是不愿？若是公主殿下宁愿浑浑噩噩过完这一生，哪怕胸有沟壑万千，也不愿施展分毫，那便当下官什么都没有说，殿下请随意。”
说完这番话后，戚妄起身准备告辞离开，然而就在此时，清河公主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戚大人，你为何觉得本宫能做得到？”
说起来，她与戚妄相识的时间并不长，而她在外的名声不用刻意打听都知道是什么，并且大周朝并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戚妄凭什么会认为她可以做到？
他是哪里来的信心？
戚妄回头，看向了清河公主：“从公主同意将下官引荐给皇上，并且力保下官可以胜任的时候，下官便知道了。”
第1169章 替换的人生
“本宫考虑一下。”
清河公主如是说道,没有多留戚妄，派人将他送了出去。
书房里面就只剩下了清河公主一个人，她站在那副壮丽的万里江山图面前,面上的神情有些恍惚。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接着一道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只是清河公主神思恍惚，并未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那人走到她身后,轻轻唤了她一声,清河公主方才回过神来。
“公主,你怎么了？”
在清河公主忙碌的时候,也只有晚晚可以不经通传直接进到书房之中，两人心心相印,清河公主的情绪变化也只有晚晚知道,她满面忧心地看着清河公主,柔声开口问了一句。
刚刚戚妄所说的话,让清河公主有了其他的想法,她才学出众,丝毫不比那些文人才子差,正是因为知晓的道理多,所以她才会越发痛苦。
只是过去的时候没有人告诉她,女子也可以将自己的才学展露,虽然她贵为皇室公主，看似高高在上，可实际上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么的荒芜寂寞。
戚妄所说的话给清河公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有些意动,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迈出那一步。
过去从未有公主参与政务的前例，这世道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的本分便是相夫教子，打理好家务，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当官为民办事是女子该做的事情。
清河公主满心的茫然，她不知道将这些话该向谁倾诉，便尽数告诉了晚晚，想听取一些她的意见。
“晚晚，我到底该怎么办？”
虽然清河公主觉得自己的才学出众，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男人，可到底没有展现过才华，她内心之中充满了迷茫和彷徨之意，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做抉择。
看着向来骄傲充满自信的清河公主露出此时这般迷茫的神情来，晚晚上前一步握住了清河公主的手，她手心之中的暖意通过两人交接的手源源不断地传入清河公主的身体之中，清河公主只觉得冰冷的身体慢慢的恢复了温暖。
“公主您要相信自己，晚晚知道公主并非寻常人，您也一定不想这么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您的人品才学见识皆不逊色于旁人，更何况戚大人不是您所欣赏的吗？既然他说您可以，那您便一定可以，不如您去试一试，就算失败了也不妨事儿的，晚晚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晚晚相信，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倒公主，只要您愿意去做，那么所有的困难便都不是困难。”
心爱之人所说的话像是给清河公主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之前的那些彷徨茫然全都消失不见了，她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坚定了起来，见到晚晚仍旧充满信赖的看着自己，清河公主心神一动，将她揽入了怀中。
晚晚乖乖巧巧地伏在在清河公主的怀中，听着她强而有力的心跳在耳畔响起，而她的声音则从头顶上方传了过来。
“就算为了晚晚你，我也要做出一番功绩来，我不能辜负晚晚你对我的信任。”
晚晚笑了起来，轻轻的嗯了一声，她知道自己真心喜欢的这个女子拥有不逊色于这个世界上任何男子的才学与能力，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便绝对可以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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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公主也是个雷厉风行的，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她也没有耽误什么，趁着天色未黑，宫门未闭，她吩咐下人套上马车，直接进了宫中。
马上就要进八月，江南多雨，水患频发，江南各大州郡的折子像是雪花一样递到京城来，皇上为了这些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江南本事富饶之地，按理说应该不缺钱的，但是这一个个知州知府却哭诉着没钱，等着朝廷拨款下去维修堤坝，那些官员的才华全都用到了如何卖惨上，那些折子看得皇上头疼不已，可事关国事，他又不得不看，这心里别提多憋闷了。
知道清河公主进宫来了，皇上趁机将折子都推到了一旁来，宣了清河公主进来。
“清河，你怎么过来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各大宫门马上就要关门落锁了，这个点儿来，晚上怕是要在宫里面住一夜了，不过虽然她在皇宫里面有宫殿，但是自打分了公主府住出去之后，便很少在宫里留宿了。
她好端端地突然进宫来做什么？
清河公主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此时的皇上正在喝茶，听到清河公主的话之后，皇上一激动忍不住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他被呛得连连咳嗽了起来，一张俊脸都被憋成了红色。
清河公主见状，急忙凑到了跟前去，抬手拍打着皇上的后背。
“皇兄，臣妹只是想要帮你分忧解难罢了，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臣妹也是从小跟着太傅读书识字，父皇和太傅也夸过臣妹的文章做的不错，现在臣妹只是想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有意义一些罢了，皇兄何必如此？”
而此时皇上也终于缓过劲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清河公主一番，沉吟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说道。
“清河，朕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你觉不觉得你突然说这些有些不太对，好好的做你的富贵公主不行吗？”
自己这个皇妹过去一直都是乖乖巧巧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这一次突然就像是中了邪似的，竟然想要入朝做官？要知道自打大周朝建立以来，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清河公主这是想做什么？
当然因为清河公主与自己乃是一母同胞，皇上并未怀疑清河公主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是觉得她现在所提有些不太符合她过往的行事习惯。
清河公主慢慢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走到一旁直接给皇上跪了下来。
“皇兄，臣妹过去一直懵懵懂懂的，每天醉生梦死，日子过得奢华无比，可是臣妹的心里面始终是空的，臣妹身为皇家公主，享受了这么多属于公主的殊荣，臣妹于心不安，想做些什么帮助皇兄？”
有些事情不是光说话就可以的，如果不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来，恐怕皇上还会认为自己是一时兴起才会如此的，自己这次既然过来，便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来的，抒情完毕之后，清河公主抬头看向了皇上。
“皇兄程妹与皇兄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这个世界上皇兄最不需要防备的人也是臣妹，臣妹知道最近朝堂上面暗潮涌动，江南地区的水患，织造，盐业，都需要人去清理，皇兄一直都在发愁，觉得找不到信任的人帮忙，臣妹愿意做这个钦差大臣，为皇上分忧解难。”
清河公主所言条理分明，将皇上最近的困境全都说了出来，看到她这个样子，皇上脸上的神情慢慢发生了变化，他头一次以另外一种目光去看待自己的这个妹妹。
清河公主的才情一直都很出众，皇上记得先帝甚至还夸赞过清河公主，说她可惜不是一个皇子，若是皇子的话，她会是一个可以辅佐皇帝的贤王。
诚如清和公主所言，最近皇上也是被这一出接一出的事情搅和的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派谁去担任钦差大臣。
倒不是说皇上手边没有可用的大臣，毕竟身为皇帝，他登基这么多年，心腹大臣还是有几个的，但即便是如此，皇帝也不是全然可以信任自己的心腹手下。
毕竟江南那边的官场关系错综复杂，皇上知道那边的官员定然与京城之中的大臣有所联系，否则的话，只凭几个官员应该无法将整个江南官场握在手中。
修建堤坝的款项年年拨下去，但是每一年快到夏季的时候，江南那些地方的官员还会朝着朝廷问要钱。
江南向来是富饶之地，江南织造厂以及盐业全部在那边，不说别的，每年的税费都是一大笔的收入，按理来说，江南这个地方应该是最不需要皇帝操心银钱的地方，这个地方往国库里面收的钱也应该是最多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江南地区每一年交上来的税确实不少，可同样的每年要去的钱同样也不少，这么两相对比之下，有时候国库甚至要往江南地区倒贴钱。
皇上并不想如此被动下去了，江南官场风气必须要肃清，他贵为天子不该被他们所左右蒙蔽。
但是派去肃清江南官场风气的钦差大臣人选却又难住了皇上，这个人要清正廉明，而且不会轻易地被那边的官员腐蚀收买，他必须要百分百站在皇上这边儿，否则的话，他不是去收拢江南官场，而是去给那边送人头了。
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该选哪个人，清河公主便站了出来，想要为皇上分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