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廊雨
出院的那天，接戚妄的人还是刘天正。
“小戚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虽然住院的时间不短，但是属于戚妄的东西却不多，收拾出来也不过只有一个小包裹罢了，刘天正将东西收拾好了，开口问了戚妄一句。
“我应该回桃花村吧，我家在那里。”
戚妄回答道。
刘天正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回桃花村干嘛？你之前把属于你们家的家产都捐了，加上你立了大功，县里特意给了你一个工作名额，等翻了年你就到公安局报到，以后你也是有工作的人了，还回桃花村那地方干嘛？”
经过调查之后，确认秦家除了秦树林和秦树枝两兄弟参与制毒之外，其余人与案子没有关系，秦起河王春梅他们自然是被放了回去。
然而出了两个要被枪毙的儿子之后，秦家在村子里面的地位一落千丈，秦起河村长的位置也被撸了下来，在村子里面他们成了人人唾骂的存在，两个儿媳妇承受不住这种谩骂，选择离开了秦家，只丢下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秦起河年纪也大了，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急怒攻心之下，中风瘫在了床上。
也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没有了县政府干活儿的外甥女婿，两个儿子又成了阶下囚，秦家人的气焰彻底被打压了下去，李明和徐小军他们才能成功地把他们曾经私吞下的那些属于戚家的财产给拿到手。
虽然戚妄之前说过这些财产应该上交国家，但是毕竟现在政策变了，他们也不能像是从前一样没收属于戚妄的家产，林局长原本是想要将这些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全都给戚妄的，不过最后戚妄并没有要这些家产，而是决定全部捐给县政府。
林局长鉴于他的付出，给了他一个工作，虽然只是临时工，但是对于戚妄来说，也已经相当不错了。
“你还是别回去了，我一个老头子，家里房子挺大的，你跟我一起住吧，正好也能陪着我解解闷。”
这是刘天正早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左右戚妄也没有地方去，跟他住在一起也能解解闷。
戚妄推辞道：“这不太好吧？我……”
只是还没等戚妄把话说完，刘天正翻了个白眼儿，毫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茬。
“得了吧，跟我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我也不跟你玩儿虚的，我这辈子没有结婚，无儿无女的，孤家寡人一个，帮你也不是没条件的，以后你得给我养老送终。”
看着故意装出一脸市侩算计的刘天正，戚妄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下来，他自然是知道刘天正是故意这么说的，只是为了让他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两人相处了也快有小半个月了，他的人品值得信赖，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戚妄笑嘻嘻地应了下来，没有在推三阻四地说什么废话，看到戚妄如此，刘天正松了一口气，他拎着戚妄的小包裹，带着他离开了医院。
刘天正家位置不错，距离百货大楼也就一百来米，这是他退伍回来之后找人盖的房子，青砖大瓦房看起来宽敞明亮，除此之外，灶房，配房，洗澡间，茅厕一应俱全，住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戚妄跟着他回来之后，才发现西屋刘天正已经收拾的妥妥当当，炕上的床单被褥全都是新的，衣柜桌子椅子什么的看起来都是新做的，还散发着属于桐油的香气。
“这些都是人家淘汰不要给我的，你就这么用着，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缺啥你跟我说就成。”
刘天正一个大老爷们，心思倒是很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的妥妥当当，衣服鞋子什么也都是新的，满满当当的塞了一整个衣柜。
被戚妄发现了之后，刘天正却说这些都是他淘汰不要的，扔了也是可惜，所以都给了戚妄来穿。
“这些都是我年轻那会儿穿的衣服，放着也有好几十年了，你甭嫌弃就行。”
刘天正说着拙劣谎言，想要以此来让戚妄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他用自己的法子维护着戚妄的自尊心人，戚妄看着刘天正那张正气十足的面孔，只觉得胸腔之中像是被一股暖流给盈满了。
这个世界有很多像是秦起河那样的坏人，但也有很多像是刘天正这样的好人，他的运气真的很好。
“刘叔，谢谢你。”
千言万语最终也就只化作了这么一句话，话不再多，这份深情厚谊戚妄已经记下了，以后他自然是会回报的。
刘天正见戚妄没有跟自己客气，心中更是高兴，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面上的褶子似乎都比之前多了许多。
到了晚上的之后，刘天正请了几个公安局的同事过来暖房，根据他的说法，戚妄这也算是乔迁新居了，得让人过来热闹热闹，房子才能有生气。
戚妄自然没有拒绝，同时表示自己可以帮忙张罗晚饭。
刘天正也没跟戚妄客气，将大厨的位置交给了他。
天黑的时候，刘天正带着几个穿着军大衣的公安同志回来了，除了李明和王小军这两个熟悉的面孔外，还有两个看起来有些眼生的，刘天正给戚妄做了介绍，他们一个叫做王建军，另一个叫刘建业。
这两个人没怎么和戚妄接触过，但是他们也都知道，这次他们能破获贩毒案子，与戚妄的帮忙脱不开关系，加上之后大家也都是同事了，借着话头聊了几句之后，彼此便熟悉了起来。
戚妄的厨艺说不上好，但是因为量大实惠，倒是还得了几声夸赞，酒桌上欢声笑语，大家推杯换盏，热闹至极。
只是王小军却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脸上一点笑意也不见，旁人跟他说话，他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笑着应上一声，之后又闷声闷气的，只一个劲儿地喝酒，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给灌得醉醺醺的。
李明和王小军的关系最好，见他这个样子，李明忍不住提醒他几句，让王小军别这么冷着个脸，表现的稍微热情一些。
然而王小军却依旧我行我素，喝多了之后，突然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王小军竟然会来这么一出，众人顿时被他的操作给弄得愣住了，面面相觑了一番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好好的喝个酒，因为王小军突如其来的崩溃，大家的兴致顿时被搅了个一干二净。
“他这是怎么了？”
李明在出声安慰着王小军，想要将他带走，但是王小军只顾着哭，理也不理李明，王建军和刘建业两人尴尬地坐在一旁，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继续留在这里。
就在此时，戚妄问了一句，王建军便低声告诉了他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王小军偷偷地谈了个女朋友，那人是县文工团的，长得漂亮，性子温柔，又是家里的独生女，王小军很是喜欢她，而女方的父母也挺看中王小军的，商量着让他去做上门女婿。
王小军无父无母，对这些也不看中，加上他实在喜欢那姑娘，便答应了下来。
他们两人的事情最难的就是这一点了，女方是想招个上门女婿的，原本是怕王小军不同意，但是现在他都同意了，自然是没有问题了。
双方都已经进行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但是王小军的养父母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知道了王小军要去做上门女婿，他们背着王小军跑到文工团去大闹了一场，把人家姑娘给骂得下不来台，之后又跑到女方父母的单位，哭闹着说他们仗势欺人，要让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去做上门女婿。
这么一闹腾之后，那姑娘的父母丢了大人，自然认为王小军不堪托付。
他们都说王小军是个好人，但是这家庭关系实在是太差劲儿了，他确实无父无母，可是这蛮不讲理的养父母也就够他们喝上一壶的了。
人姑娘和王小军提了分手，他气不过，回去找自己的养父母，结果养父母却带着全村的人给王小军施加压力，认为他是靠着养父母养大的，就不该忘恩负义，他的婚事儿得养父母做主才成。
王小军被折腾的不轻，心里面堆满了事情，这借着酒劲儿可不就全都撒出来了？
王建军和刘建业两人也挺同情王小军的，他其实人挺不错的，可惜没摊上好的养父母，他们这样闹腾个不停，王小军以后哪里还能找到啥好人？
听完了全部经过的戚妄：“……”
眼见着王小军还在哭，其他人越发尴尬起来，好好的一场乔迁酒宴就要被这么毁掉了，戚妄突然开口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养父母的胆子本来就是被你养大的，他们都闹成这样了，你不想着跟他们断绝关系，却跑到朋友家的酒宴上这么闹腾，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跟你养父母有什么区别吗？”
王小军的遭遇确实值得人同情，但是他却弄错了一件事情，他现在所遭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他养父母的缘故，不去解决源头，却将负面情绪随意散发，连带着其他人一起跟他陷入这种不好的情绪里，这样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过格了。
刘天正闻言，立马出声支持戚妄，他看着王小军，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对养父母不解决，早晚给你惹出大麻烦来，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不想解决问题，跑到这里哭什么？是觉得你哭上一哭，我们就能帮着你把事情都给解决了吗？没这个道理，你要是来恭喜小戚搬家的，我欢迎你，你要是来闹事儿的，对不起，我这里不欢迎你，还请你离开。”
其实刘天正有些看不上王小军，算起来他的那对养父母对他没有多少恩义，偏偏他一直觉得养恩大过天，这么多年来一直一心一意地报答着对方，不管他们的要求多么不合理，他也从来都没有拒绝过。
这一次他的养父母闯出这样大的祸事儿来，王小军不说借此机会彻底跟他们断了联系，却还在这里黏黏糊糊的。
就算他在他们跟前把眼睛哭瞎了，那又有什么用处？说到底，他自己立不起来，别人根本帮不上他的忙。
被刘天正劈头盖脸这么一训斥，王小军哭不下去了，他的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这番话，匆匆说了一句对不起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他喝得有点儿多，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摔倒在地上。
李明见状，只好上去扶着王小军，说是要将他送回家去。
刘天正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句：“还是赶快解决了你养父母，要不然你一辈子都只能打光棍了。”
王小军含糊地应了一声，与李明一起离开了。
第1259章 八零倒霉鬼
被王小军这么一搅和,这次的搬家宴气氛算是彻底被破坏了，就算李明已经带着王小军离开了，桌子上的饭菜还剩下了一大半儿,可是其他的这些人也没有了心情继续吃下去了。
王建军和刘建业两人也不好继续留下来，坐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后,便选择告辞离开。
送走了他们之后，戚妄和刘天正回到桌子旁边,看着满桌子杯盘狼藉,二人的心情也有些不大好。
刘天正吐出了一口浊气，闷闷地开口说道：“倒是让你见笑了,我真是没想到王小军会糊涂到这种地步。”
平常这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大毛病，相处的时候感觉人也挺不错的,谁能想到他竟然会闹这么一出来，刘天正觉得有些愧疚,原本好好的一顿为戚妄准备的乔迁宴,结果因为王小军的缘故,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早知道我就不邀请他了，这么的个人了,还分不清是非好赖，倒是活该他成现在这样子。”
刚刚王小军摆出那副样子来,端得是可怜无比,那些没瞧出他真实目的的在旁边添点油加点醋，可不就把人给架了起来？
刘天正觉得戚妄的反应倒是挺不错的，他年纪虽然不大，却比许多人看得更加清楚明白一些，王小军那些小算计还没有实施，就被他给戳穿了。
“你倒是挺聪明的,有你这番话，倒是也省得我被拽进那个烂摊子里面去了。”
其实算起来刘天正和王小军的亲妈还沾着点儿亲戚关系，依照他们两个的关系，王小军得喊刘天正一声堂爷爷，不过因为这份血缘有点儿远的缘故，平日里王小军都是随着公安局里其他人一起叫他刘叔的。
之前对王小军这个沾了点儿亲戚关系的孩子，刘天正也是多有照顾，关于他养父母的事情，刘天正提过不少几次，让他早点处理了。
一开始下不了口断绝关系也没事儿，先慢慢淡了，之后在一点一点掰扯开就是，反正他们其实也不算是正式的收养关系，当初他的养父母拿了他们家不少东西，连王小军父母的抚恤金都是他们拿去的了，算起来他们也只是帮忙照顾了一下他而已，养育之恩倒是没有多少。
可是王小军却始终觉得他不能跟他们撕破了脸，愿意看在过去的那些情分上去奉养那么一大家子人。
刘天正说过他几次后，王小军却一直都不肯改，一来二去的，刘天正也就懒得再管他了。
其实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固然有他养父母蛮不讲理的缘故，但是他自己还是要付很大一部分的责任，他自己图省事儿，一直消极抵抗，还一步步喂养大了他们一家子的胃口，今天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的。
“刘叔，你不怪我多嘴就好。”
戚妄也是看出来王小军想做的事情，所以没等刘天正开口，先一步戳破了他的想法——道德绑架这种事情，不管哪个年代都会有，有些人想要一直做好人，既想要维系关系，又不想做恶人，就算计着想要别人去开口，而他自己则永远都是一个受害者。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的，是别人想帮忙的，是他们自作主张的……
反正事情都是别人做的，他只不过是被动接受罢了，一切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但是王小军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拥有健全的自我思想的成年人，想做什么自己去做就是了，真没有必要把其他人扯下水。
戚妄才不想惯着他那个万事儿需要别人的毛病。
看到戚妄的模样，刘天正老怀欣慰，他就是喜欢戚妄这样的性格，这个年月不少人就太看中所谓的‘面子’‘恩情’ 之类的，似乎只要受过对方的一点点恩惠，无论怎么回报都不足为过，甚至于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都是应该的。
知恩图报这没有错，但是问题的关键是，就算是知恩图报，那如何报答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吧？对方给了一口饭，帮忙说了几句话，难不成都得把一辈子给赔进去？
报恩也是要有限度的，虽然不能过于算计，但是把自己的一辈子，所有的未来前途全都赔进去，那是糊涂之人才会做的事情。
王小军的事情跟两人都没有什么关系，二人简单聊了一会儿之后，很快便整理好了心情来，一个人收拾家务，另一个拿着碗筷去清洗，二人分工明确，乱糟糟的家很快便又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冬日的天黑得早，入了夜后，温度降低的很快，二人收拾完了之后，便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戚妄早早起来，刚刚将院子里的雪扫完，便听到叩叩叩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戚妄拍了拍手，转身过去开门。
“戚妄，是你啊。”
门外站着的人是王小军，他昨晚上似乎没有睡好，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眼睛红彤彤的，嘴边的胡子也没刮，整个人看看起来十分邋遢颓废。
见到是戚妄之后，王小军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不过那笑容看着倒是比哭也好看不到什么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