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那你还——”
赵勤成抖了抖衣袖:“吴大人着相了,也许吴大人将女儿送进宫时,便着相了,便已不是当年的吴渭中。”
“你——”
吴丞相怒目而视,须发怒张。
若是旁人被一朝丞相这么看,恐怕早就吓得半死,可赵勤成不是一般人,他横跨两朝,屹立朝堂多载,吴丞相还没入朝时,他就是职掌军政大务,又怎会怕一个吴渭中。
“吴大人难道不觉得近些年朝堂乱象频出?到底为何,诸位心中有数,看在同朝为官多年的份上,老夫劝吴大人一句,若吴大人当年辅佐陛下,还称得上只为朝廷,没有私心,可当你把女儿送进宫,吴贤妃又生了赵王以后,你就只剩了私心。怎么也不想想,当年你们是怎么把陛下辅佐上位的,如今同样的路数又用在赵王身上,陛下岂能容你?!”
说完这话,赵勤成就施施然走了。
还未走出宫门,就被一个内侍请着往内廷去了,独剩下吴丞相一人愣在当场,久久回不了神。
一众下朝的官员,看情况不对,皆避开吴丞相走。
须臾,吴丞相一甩大袖,往宫门外走去。
他步履如飞,走得极快。
他错了吗?他没错!
当年他们这一派是陛下死忠之臣,陛下登极后,他们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当年可是陛下,如今赵王是他外孙,他辅佐对方何错之有?
只是他没想到,他向来做得隐晦,又让赵王低调让与晋王秦王二人,依旧能让赵勤成这个老匹夫看出来。
这些话到底是赵勤成想对他说,还是陛下通过对方之口敲打他,吴丞相已经不想去深思了。
他只是觉得今日自己太急了,方绪和李瞻这两个老东西都没跳出来,偏偏他跳了出来,也是此事为他主导,他筹谋多时,一时胜利在望,忘乎所以。
见吴丞相飞似的走了,走在后面,隔着一丈距离的工部尚书方绪与史部尚书李瞻对了一眼。
只这一眼,二人便若无其事又继续往前走。
这一眼的内容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看样子历经多年,陛下那点心思还是未改,对秦王/汉王还是妨碍。
只是李瞻并不急,因为他知道方绪和吴丞相比他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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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勤成被引去紫宸殿,太和帝已在此等他多时。
“今日多亏赵公鼎力相助。”
赵勤成摆了摆手,道:“陛下无需此言,老臣年事已高,本该早已告老,陛下留老臣这几年,老臣知晓定然是有用处。老臣此番不为己,不为陛下,只是为朝廷为大梁。近些年来,朝中乱象频生,老臣曾私下与陛下说过,国不可无储君,储君一日不立,一日国不得安宁,如今陛下既已决意,老臣自然甘为牛马,为陛下尽最后一丝力。”
“朕惭愧……”
太和帝说了一番君臣之谊的话,赵勤成也回了一通场面话。
话说到末尾,临到赵勤成告退时,他突然问了一句:“陛下已经想好了?”
太和帝知道赵勤成问的何意,这件事他早些年已经想好,只可惜一直为人掣肘,现在重提,不过是时机已到,也是不该再拖下去了。
“晋王心性柔奸,秦王暴戾,德行有亏,众人各有朋党,唯朕这第三子,因母族不显,早年为人所逼,远走边塞。事实证明这么多年来,朕没看错他,历来武人只服强者,只服军功,而文官……如今他所欠缺的,也只是政务以及朝堂上的经验。”
所以这次提到立太子是假,让魏王名正言顺入朝才是真。
太和帝这番话,可谓说得推心置腹,只有提到文官时,他措辞含蓄,大概也因为是赵勤成是文官出身。
恰恰是文官出身,赵勤成才知道文人多相轻,读书好的人必然心眼多,而心眼多的人斗起来自是那群武将比不了的。他所说的朝堂乱象,何尝不是这群文官们搞出来的。
“罢,老臣年事已高,这些事已不是老臣有余力去操心的了,还望陛下保重龙体,老臣这一去,大概没有再相见之时,老臣会在家中日日求得上苍庇佑陛下,庇佑我大梁。”
太和帝泪目。
君臣二人执手相看泪目。
这片君臣之情,连冯喜都不免在一旁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最后是太和帝亲自把赵勤成送出紫宸殿的,一直目送着这位为大梁鞠躬尽瘁多年的老臣,背影慢慢消失在宫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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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朝野内外。
有人顿足扼腕,有人摔杯大骂,可谓众生百态。
不过事已成定局,如今显然不是该去追究魏王到底该不该升任这个枢密使,而是怎么弥补挽回自己的损失。
今日这一出显而易见,太和帝并没有放弃多年前的心思,还想着立魏王为太子,而之所以闹这么一出,想立太子是假,想让魏王入朝是真。
皇子不得入朝,因此在朝堂上拉拢朝臣,必然有个‘代理人’。如此一来虽迂回地和朝臣们有了联系,但也不是没有弊端,你只能通过侧面来向朝臣们证明你具有让他们投靠的资格。
这个资格就有些复杂了,诸如你受皇帝看重,诸如你母族是何等地位,妻族又是何等人物,你这一系有没有可当标杆的人物。
大臣们也不傻,皇子那么多,你非嫡非长,也不占优,就红口白牙让人投效你。从龙之功人人想,但前提你具备潜龙之相,不然今日投你门下,明日他人得等大宝,这笔买卖就做得太亏了。
毕竟从龙也不是全然没有危险的,一不小心当了未来新帝的死对头,一辈子的仕途都玩完。
也因此,这个过程是漫长而艰难的,因为你在拉拢,别人也在拉拢,大家都在角逐。
秦王为何每年都要在冬狩上夺得魁首,不就是想在群臣面前展现自己?!
可若能亲身入朝,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你做的任何事都可算为你的功绩,你和朝臣来往,也不算是拉拢朝臣,同朝为官多有情谊,自然而然可聚拢一批人在身边。
这些年,魏王之所以能待在边关安稳无恙,一来是经过其多年经营,西北军早已被经营得铁桶一片,尤其他在军中威望之高,常人难以超出,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不在京城。
在那些常年待在京城的大人们眼里,不在中枢不足为惧,武将安可治国?治国乃文人之事。
恰恰魏王利用这种心态,才打了迂回一仗,告诉他们功高盖世,盖得可不光是军中那一片的世,也能进入中枢与尔等博弈一番。
而魏王出任枢密使,同时也代表着一个讯号。
这个讯号所有人都接受到了,在立储和未来大位继承人上,群臣不可能不看太和帝的意思。
如今太和帝的意思有了,魏王当了枢密使,把其他皇子比得一无是处,众大臣难道不考量一二?
当然要考量!
所以今日来方家‘开会’的人,明显少了几位。
便装来到方家的秦王甚为恼怒,好不容易等方绪与几位秦王党的朝臣议完事,刚见方绪走进来,他便先问议的结果,再谴责当时为何不阻止魏王入朝。
方绪一把岁数了,被女婿如此扫面子,脸上也带了几分怒色。
“殿下当时不在朝中,自是不知情形,姓赵的那老匹夫临告老之前闹得这一出,当时谁敢辩驳,他便能杀鸡儆猴扒了谁的官皮,谁敢冒此风险?当时只有两条路,要么立魏王为太子,要么同意他出任枢密使,若是殿下,你会如此抉择?”
他什么都不想选!
看似今天魏王未得逞当上太子,只是退而求其次出任了枢密使,但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开端,他本身就是冲着太子之位去的。
如今他大势已成,旁人落后得又岂是一步两步?
秦王也看出方绪恼了,咬牙放低姿态道:“那不知岳父大人与其他朝臣商议的如何?可拿出什么反制的章程?”
方绪道:“反制的章程倒没有,如今只能联合其他人,一起请奏让皇子们入朝观政。”
秦王一愣,再是惊喜:“这般做可行?”
“可不可行,这也是唯一能扳回一城的办法,如若坐视魏王入朝不理,你等将大势已去。”
方绪不愧是多年老臣,可谓是老谋深算,他并未说‘你’,而是用了‘你等’,自然而然将秦王晋王赵王汉王等人绑在了一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反正多年来这些人也没少联手对付魏王,今日联手也无什么障碍。唯独就是秦王之前和晋王闹了不睦,两人因那弩之事,连表面上的一层皮都撕毁了,如今再求联手,岂不丢脸?
方绪自然知道女婿在想什么,道:“此事倒不用你出面,你出面也没什么用,晋王那由老夫出面,他那两位侧妃,一人乃贾家之女,一人乃白家之女,这两家虽面上不够显赫,却是底蕴深厚,家中在朝中为官的子弟不少,也是一股力量。至于吴渭中和李瞻那,想必他们比你更急。”
“如此倒是谢谢岳父大人了。”
方绪微微一摆手,翁婿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秦王便匆匆而去。
到底他是皇子,哪怕明面上都知工部尚书方绪是他岳丈,两人也不能把私下来往摆到明面上,不然朝中御史的口笔不饶人。
等秦王走后,方绪也忙去了。
忙了一日,等晚上回房歇下,方夫人也知丈夫是为了女婿在奔波,不禁叹道:“也不知当日让如儿嫁到皇家到底对不对。”
女儿心性高傲,嫁过去多年不受秦王宠爱,方家人岂能不知,只是双方联姻怎可能看重儿女私情,看得都是‘大义’。
仅秦王世子是为秦王妃所生就足够了,方绪为秦王忙里忙外,也不光是为了秦王,更多是看重外孙。只要有这一层关系在,只要秦王世子一日还是世子,秦王妃受不受宠其实并不重要,方家还会被死死的绑在秦王这条船上。
其实现在方绪也不知当时这么做是不是错了,不过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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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台面下的波涛汹涌,并不为在魏王府养胎的无双所知,她只知魏王要入朝了。
哪怕是她这个不通朝政的妇道人家,也知皇子是不能入朝为官的,既然魏王能入朝,说明他自有安排?
赵勤成告老后赶着年前返回家乡,魏王这个枢密使只能速速上任。
所以当看见福生捧着魏王的一品绯色官袍,又听说魏王以后每日都要去枢密院点卯坐堂,时而还要上朝,无双颇有些诧异。
不过诧异归诧异,魏王的新官生涯自此开启了。
一大早,无双还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觉身边的人起了。
她心里还想着怎么这么早起,过一会儿又想到魏王升任枢密使,自然要起早点卯上朝,心里寻思半天,眼睛才迟钝地睁开。
掀开帐子,发现福生等人正轻手轻脚给他更衣。
“怎么醒了?你继续睡。”
无双思维迟缓地躺回去,侧着脸看他穿衣裳。
官袍是绯色的,里面是白花罗中单,再配以革带、锦绶。
魏王生得白,反正无双也不知他以前天天带兵打仗,怎么还会这么白,也许是天生晒不黑?皮肤白,再穿绯色,尤其他身材修长,当是好看得很。
无双迷迷糊糊地看着,其实她根本还没睡醒,魏王更完衣,让众人下去,来到床前。
她环上他颈子,让他亲了亲自己。
“你继续睡,本王上朝去了。”
她点点头,继续睡。等人走了,才想到原来是魏王,可转念一想,纪昜也不耐烦上朝,可不得是魏王。
第92章
魏王第一次上值就碰到五日一次的朝会。
大殿上,百官分列四队,按品级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