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漠风铃
两人正在说话间,场内观众席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变成半明半暗,走动的人也变少了,大部分人都已经落座,连说话声都变小了。
这意味着表演即将开始了,李潇潇和莫洁梅不再讨论新训的事情,安静地坐好等开场。
这次内部演出的话剧是《无名英雄》。
之前李潇潇还在医院时,叶老师就经常过来跟她讨论,也把这次上演的话剧剧本给她看过。
当时叶老师拿了不止一个剧本,这部《无名英雄》是其中一个候选。
这些全都是有内部表演过的,也就意味着,观众里有人全都看过。
李潇潇当时想了想,问叶老师哪部是演出最少的,叶老师当时就是指着这部《无名英雄》。
上演的频率也是根据观众的反馈来安排的:叫座的就多安排,不受欢迎的就少安排,甚至不安排。
《无名英雄》自创成以来就演过一次,原因也很简单:场面大,要求演员的也多,演得再好,前排观众多少还能看出点什么,但因为场子大,哪怕有台词,但后面的观众也只觉得一堆人在台上乱哄哄地跑。
尽管这次交流,让叶君婷思路开阔了不少,但这表演毕竟是面向内部,她的选择更加偏向稳妥,希望选择一个平日口碑就比较好的剧本。
她认为,好剧本相当于好底子,加上新的舞台音效,就会锦上添花,这样最后的评价肯定也不会差。
但李潇潇当时跟她说,口碑好的剧本已经演过很多遍了,即使是新兵,都已经看过了,一个角色在上面说第一句台词,下面的观众就已经猜到了下一句。
这剧对观众来说没有新鲜感,观众对这部剧也就没有了期待感。
而看过《无名英雄》的人不多,甚至首演后才入伍的战士,根本不知道有这部剧,对于观众来说,这是一部新剧,从新鲜感上来说,这跟《蜕变》是一样的,甚至比《蜕变》更能给观众惊喜。
第一批观众之所以会觉得舞台乱,是因为舞台上人太多,却无法营造画面感。
没有画面感,是因为台上只有对话,闭上眼听音响传来对话,跟睁开眼看着舞台说对白,并没有太大差别。
只要将营救的片段做好切割,营救场景同时上台,但分开展示,用音效和配乐烘托画面,每个展示都有所侧重,就能解决观众觉得乱的问题。
选择《无名英雄》,这是一个冒险的尝试,但李潇潇却说,这是一个挑战和机会,更能体现话剧组的实力。
她将画面切割的方法,以及指出可加音效的地方,还有初步设想了应该可以怎么做音效,叶君婷还在做比对,话剧组的演员们却已经被李潇潇说得心动了,反过来也朝叶君婷争取演《无名英雄》。
从好到更好,不过是同质间的程度变化,但从差到好,则是质的飞跃。
虽然冒险,可一旦成功,获得的口碑自然也比稳妥的剧本更高。
演员的积极性也很重要,叶君婷原本就还在犹豫,见学生们如此期待,于是也拍板了,就演这部曾经不被看好的《无名英雄》。
观众席上的灯光彻底暗了下来,一名主持人走上舞台开场,请了一位首长上来简单致辞后,主持人引入介绍本期内部表演的剧目,报幕后,台下响起掌声以示欢迎和期待。
掌声渐小,主持人下了舞台,表演正式开始。
这部话剧的大概内容,是讲一个地区发生了地震,百姓生命财产受到了威胁,公安、当地官兵、普通百姓等合力抢救被困人员的故事。
和其他观众一样,李潇潇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因为自己也有份参与指导,所以她比四周其他人都紧张,心中暗暗为演员们加油。
场内只有舞台上亮了灯光,帷幕渐渐拉开,场内就已经想起了接连不断的轰隆声,伴随着一阵沙石撒落的声音,男女老幼惊慌的喊声同时响起!
帷幕还未完全拉开,地震的画面就已经先立了起来了,李潇潇听到四周战士们小声的低叹。
第一幕展现的是百姓们在地震中受伤的场景,几块绘着房屋的布景板被摇晃着,坐在中后排的观众们虽然只能看到大概轮廓,但头顶的音响传来了砖石碎裂和木板折断的声音,加上人声惨叫痛喊,很好低弥补了视觉上的不足,观众们都忍不住屏息凝神。
台上灯光渐暗,声音回归安静,随后一个追光打到一名蜷在一个倒塌房屋背景板的少年身上,少年短衫短裤,手上一片红色,音响忽然里传来一声粘稠的滴答声,打破了安静。
那滴答声仿佛落在了众人心头,让他们心里不由得一紧:那是流血的声音。
焦急的喊声渐渐大了起来,那是少年母亲的声音。少年低声痛叫,独白表达自己的无助与害怕,女人的喊声变大,从少年角度展示了醒转的过程。
就在这对母子角色对手戏中,舞台上一阵急促又整齐的脚步声,随后沉稳洪亮的喊声响了起来,安慰大家不要怕,有他们在。
舞台灯光的范围一点点扩大,照在其他新上场的演员们身上,原来是解放军来了,舞台的重点流畅地过渡到下一幕,落在了解放军身上。
接下来就到了老剧本中被诟病的地方了,被压在碎石下的伤员、废墟上痛苦担心的亲属们、全力营救的官兵们、后方支援人员等不同的人群——
余震不断,越来越多的人受伤,官兵们劝百姓们先退到安全带,先保护好自己,但仍有许多人因为家人被压在倒塌的楼房中,担心家人,不肯离去。
官兵们表示一定会全力营救,一番简单却有力的劝说后,百姓们被说服离开危险地带,转到后方,却也没有完全离去,而是为前方一线营救人员做好后勤工作。
前方的伤员中,已经不止是受困的百姓,也有为保护百姓而受伤的子弟兵,但没有人退缩,被掉下来的碎石砸破了头,依旧没有松开被困人员的手。
几个场景几群人,同时站到了舞台上。
李潇潇当时提议参考《蜕变》中男女主人公同台追光的表现形式,但在《无名英雄》中,则是一个接一个地将场景点亮。
场景同时在演,轮流让观众听清楚台词——也就是说,当一个场景成为主场景时,其他场景的音量需要控制到只有气音的程度,让观众既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但不会影响听清主场景的台词。
会成功么李潇潇看着舞台上,无意识地绞着手指。
她没看过话剧组的排练,虽然知道演员们的水平都很高,但她依然忍不住紧张。
她知道这是她自己的毛病,就像之前在羊城剧社时,她不放心文海燕和陆一鸣自己练,即使当时因为养父的事情焦头烂额,她仍旧在许多事上亲历亲为,因为比起交给别人,她更相信自己。
幸好,光效、音效跟场景配合得非常好,一大群人几个场景,丝滑过渡,周围的战士都看得非常认真,没有出现因为紊乱不知所云而让观众失去耐心的情况。
剩下的剧情就非常简单了——
在军民的齐心协力之下,受困百姓终于都被救了出来。尽管震后一片狼藉,但所有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笑容。
许多受伤的百姓拖着缠着绷带的身体,想要感谢将自己从鬼门关中拉回来的救命恩人,询问救命恩人的名字,可他们和前来采访的报社记者一样,都得到了同一个回复——
“同志,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解放军。”
一剧毕,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停。刚才在演出期间,官兵们虽然被音效的真实感震撼到了,但也极力忍住不发出声音,现在话剧结束了,讨论声马上此起彼伏。
莫洁梅兴奋地摇了摇李潇潇的手:“咱们这回厉害了!”
李潇潇也很高兴,点了点头,笑着说:“声效做得好,大家读演得也很好。”
台上的演员们正在谢幕,下面的掌声源源不断,演员们笑容灿烂,首长们上台做了慰问,夸奖的话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
很多战士没看过这部剧,但首长们是看过首演的,今天这版与旧版的,简直像是两台不同剧一样,许多表演形式都变了,即使演员很多,但看起来层次分明,表达的内容也非常清晰。
郑国兴跟叶君婷握了握手,笑着说:“这次话剧组做得不错,开场那个声音,把你们谢首长都吓了一跳。”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谢明义也没反驳,很配合地竖起大拇指:“新鲜,那声音是怎么弄出来的?”
叶君婷心里也很激动,连忙朝谢明义解释:“是用大鼓和沙石做出来的,打鼓调整过鼓面松紧,打出来的声音就会很沉,鼓面上撒了沙子,击鼓的时候沙子就跟着一起跳。
另外也用胶盒装了些大大小小的砂石,在收音话筒旁边一起晃,里面砂石滚动的声音就会被收进去,其他声音混在一起,就是您听到的开幕时的声音。”
一旁几个高职级的首长也正好奇着,听到解释后都纷纷说:“不错,有想法。”
叶君婷笑着说:“这还是多亏首长批准了和市文工团的交流,让咱们话剧组开了眼界。这个音效,就是那位交流代表提出来的,也协助我重新梳理了剧本,这才有了本次的舞台呈现。”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就感兴趣了——市文工团比这里的文工团级别要低,竟然也能让叶老师这么不遗余力地夸奖?
“哦”谢明义干脆替大家问了出来,“这交流代表在这里不在的话请过来,让咱们也好好表达一下谢意,感谢她为咱们光州军区的文化建设做出了贡献。”
“在的在的……”叶君婷连忙说,“首长请稍等。”
她让程珍珍赶紧去找李潇潇过来。
之前叶老师给李潇潇延长了交流期,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现在是晚上,明天一早她就要离开军区了。
也就意味着,她回去后就只能跟团长打电话,见不了面了。
李潇潇摸了摸衣兜里那把巧克力。她刚才只吃了一颗,剩下的没舍得吃。
她正准备去找冯露,跟她一起去找团长,就看到程珍珍朝她跑过来了。
“快快快……”程珍珍一把抱起她的胳膊,朝她兴奋地说,“刚才叶老师朝首长们介绍了你,现在首长们想见一下你呢!”
李潇潇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跟程珍珍往舞台那边走。
以后她进来这里,要想通过内部调动去沪市电影译制厂,流程上的审批节点说不定也跟台上那些人有关系,她得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两人一起来到舞台边,李潇潇看到重锋仍旧坐在第一排,两人视线轻轻一碰,李潇潇一个没注意,脚尖踢到了台阶上,差点摔在上面,幸好程珍珍眼疾手快将她拉住了。
程珍珍小声地说:“哎哟好妹妹,小心点,台上都看着呢!”
重锋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像是想要站起来,见李潇潇又站稳了,这才又坐了回去。
李潇潇看到他脸上无奈的神情,飞快地回过头,耳尖微红,朝程珍珍说:“好的好的,就是有点紧张。”
她深呼吸两下,将刚刚差点被团长勾走的魂又拉了回来,慢慢走上舞台,朝叶君婷那边走过去。
许多人朝她看了过来,等她停下来后,叶君婷朝郑国兴等人介绍:“首长们,这就是市文工团的李潇潇同志。”
“哎呀,这不是……”其中一位惊讶地看着李潇潇,笑着说,“这不是在白沙村唱方言歌的那个小姑娘吗?”
那首长想了想:“小铁梅”
李潇潇也没想到这么巧,当初的听众里竟然有高级别的领导,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他们行了个军礼:“首长们好。”
首长们简单地跟她聊了几句。叶君婷在一旁帮忙引着话题,李潇潇也很争气,明白她的意思,话头也都接得非常好,给首长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短短一番交流后,首长们又鼓励了一下话剧组的演员们,这才往舞台下走。
主持人在台上简单地说完了结束语,场内的观众们开始各自散场。
郑国兴跟谢明义并肩往场外走。等走远了之后,谢明义才说:“老郑,你有没有觉得那孩子有点眼熟”
郑国兴说:“你回去看看咱们当年的大合照。”
一言惊醒梦中人,谢明义马上就想到了,感叹着说:“我就说呢,有点像师母,这眼睛生得可真好。”
这次文工团之间的交流申请,就是重锋亲自替叶君婷拿过来的,郑国兴批出去的。重锋在想什么,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想想最近自己被夹在重家父子中间,左右为难,郑国兴忍不住哼了一声:“当然像了,本来就是孙女。”
谢明义:“……”
他震惊地看着郑国兴:“什么谁?刚才那个李潇潇吗?是师母的孙女。”
郑国兴拍了拍谢明义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是啊。”
“不是……”谢明义还没缓过来,“上回你不是说周老师还在找孙女现在你都知道这李潇潇是他孙女,那周老师肯定也知道了,这孩子怎么还不回周家,还在这光州干嘛呢?”
郑国兴哥俩好地勾着谢明义的肩膀:“所以老重现在就是催重锋把人给带过去,重锋不愿意,这不是又吵起来了吗?”
谢明义疑惑地问:“这跟重锋有什么关系那小子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啊。”
郑国兴把从重建忠那边听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谢明义,末了又说:“也不止是老重说,重锋之前也亲口跟我说了的,两个人订了娃娃亲。”
“这也真是太巧了。”谢明义不由得感叹道,“重锋那脾气够硬的,老重估计有得烦。”
“所以啊,老谢,我这就是提醒你了,你跟重锋熟,但这事儿咱们还真不好插手。万一老重找上你了,让你帮忙劝重锋,你自己看着办。”郑国兴说,“我是觉得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复杂,而且现在的小辈都有自己想法,往好了想,那小姑娘就没想过要靠家里,这不是好事吗?”
谢明义狐疑地看着他:“老重是不是找过你了你没帮他劝重锋”
郑国兴啧了一声:“那当然了,重锋现在人就在咱们这儿呢!一切内部团结为重,万一因为这点私事影响下属情绪,那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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