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之内,原地飞升 第150章

作者:锦橙 标签: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她不放心地看了申屠危一眼,抿了抿唇,握着谢听云的手转身离开。

  申屠危径自来到后山。

  后山深处原本有一条自上引下的溪流,夏日溪水潺潺,风景甚好,自遇干旱以来,溪水也慢慢干涸,只剩几颗石高耸天边的巨石。

  父亲喜爱广阔,申屠危特意挑选了一处视野宽阔之地,握紧扁铲开始挖坑。

  桑启见此,不顾尚未痊愈的伤势,也跟着挖了起来。

  四周除了偶尔的风鸣,就只剩刨土声。

  从家俗来讲,申屠危是要将他们安葬在祖坟的,不过以如今的局面来看,葬在此处反倒能落得清净,免得到时候再遭人践踏,搅得死后也不安生。

  黑土被他一铲一铲地往外送,汗水很快浸湿衣襟,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心滑入泥土,他不知疲惫般继续深挖,体力很快耗费殆尽,虎口出血,竟再也拿不起铲子。

  “将军……”桑启来到坑边,小心翼翼叫他,“您歇一下,我来吧。”

  申屠危喉结滚动,咬牙站了起来。

  埋好两位长辈,他又垫了几块石头当作碑,极为简陋,与他们生前的功勋形成鲜明的对比。

  “桑启。”申屠危跪在墓前,“让我单独待会儿。”

  他脸色苍白,连睫毛都布着灰蒙,桑启心有担心,又不敢越规,点点头,平静地退在后面。

  夜空在头顶高悬,眼前的两座坟墓多少显得凄凉。

  “江山砌白骨,荒川埋孤魂;帝王将相朱门户,万家灯火一抔土……”

  他孤凉一笑。

  他们曾是挚爱的父亲与先生,也是国之将领,军之统帅,却被赐予妄加之罪,受尽折辱,满身伤痕地躺在日夜保卫的土地上。

  多么可悲。

  多么可笑。

  他重重倒在狭窄的坑里,蜷缩成一团,哭声悲怆而压抑。

  申屠危用力把喉间的腥气吞咽回去,再次爬起来时,神色中多出几分坚韧。

  “桑启……”

  夜色中,申屠危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桑启先是一怔,踉踉跄跄地急忙跑到他面前:“属下在。”

  “你还能否走动?”

  桑启被他神色里的肃冷惊了一瞬,垂下的双手收紧成拳,回答更是铿锵有力:“属下能!”

  申屠危对他命令道:“我要你即刻出发,前去临岩召集自卫军。”

  “主……主将。”桑启唇齿发冷,不住打着战,滚烫的热泪簌簌掉了下来,“您、您当真要谋反?”

  谋反?

  是啊。

  他要为生者谋生路,为死者反皇权,哪怕付诸一切也在所不惜。

  申屠危眼梢猩红,一字一句:“这城守不住我的家,我就自己建城;这帝护不了我的兵,我就自己称帝。若天下恨我那就恨罢,我总要为身后的百姓杀出一条血路。”

  桑启扣紧五指,“可是……可是兵权都在谈家手上,哪怕集结自建军,我们也……”

  谈九祥起码有十万大军,还不算其余军支,加上皇帝被好生保护在主城,别说人手不够,就算有人手,也难以攻下不暨城。

  申屠危表情冷寂,月光凝聚在眼底,竟没有丝毫暖意,“我有办法。”

  放眼望去,满是荒唐。

  既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哪怕……

  哪怕舍了这条命。

第121章

  申屠危是如何逃出刑牢的。

  他至今记得,那时的自己深陷混沌,危在旦夕,一缕青烟过后,便被卷到牢墙之外,随即有人走来,听声儿应该是个女子,她说:“只有我能帮你。”

  ——只有我能帮你。

  那时他还不领会意思,如今,突然懂了。

  申屠危长跪于地,凝视着墓碑的眼眸逐渐变得冷冽。

  放在膝上的双手渐渐收紧成拳,长久紧绷的神经竟在此刻松懈下去,这是下定决心后的释然。他闭了闭眼,自怀间取出一朵指甲盖大小的花。

  花朵通体晶莹,花莲紧闭,在黑夜中闪烁着仿若萤火般的微光。

  此花名为“燃心烛”,心蕊点燃,烟火祭天,可连异界,通幻镜,这是女子临走时交付给他的东西,只有他真的需要,燃心烛才会出现。

  他苍白的指尖捻着那朵精致脆弱的花茎,用力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滴落在花朵中心,那滴艳红灼目的鲜血与通透无色的花朵缓缓交融,含了血的燃心烛闪烁着妖冶的色泽,花瓣在寂静的月色下缓缓舒展开来。

  极美。

  申屠危怔怔看着,竟出了神。

  然而下一瞬,就见花心燃起白烟,烟雾似有生命般摇曳,缠绕,当掌心那朵奇异花完全燃尽时,申屠危坠入到一片由苍茫编织而成的幻界中。

  苍茫所见,正是当日出现救他的女子。

  女子全身裹着黑袍,看不清面容,整个人都如先前那缕烟般飘忽不定。

  他谨慎打量她两眼,兀自起身,默然片刻才哑声张口:“你之前说,你能帮我。”

  对方逼近两步,声音听不真切:“那就要看看……你可否能接受我给出的条件。”

  万事皆有代价。

  申屠危自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他紧紧绷着下颌线:“什么条件。”

  “你的身体。”

  申屠危的眉心狠狠跳了跳。

  雾气袅袅中,她嗓音温婉清脆:“我可助你抵抗翼兵,打赢这场仗,事成后,你要将这幅肉躯为我所用。”

  申屠危神色怀疑:“你来路不明,我凭何信你。”

  “凭你走投无路,凭你只能信我。”她说,“我会与你定下血契,一方违约,神魂俱裂。你也大可放心,我对凡间这些凡人没有任何兴趣。”

  申屠危低下脖颈尚未直接回答,指甲狠狠嵌入肉里。

  女子没有紧逼不放,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涌现出很多,有父亲,有先生,有生死未卜的兄长,也有路边无数饿死骨。

  刹那间有些难以喘息。

  无力感化作痛苦,让每一次喘息都在作痛。

  申屠危唇齿轻颤,清隽的面庞已失去最开始的血色。他闭了闭眼,喉咙鼓动,听到自己发出一声:“好。”

  若能救百姓于疾苦,区区一具肉身,他甘愿舍得。

  **

  翌日天阴

  阳青镇已不宜久留,云晚等人准备前往问仙台寻找线索。离去当日,申屠危早早登门拜访。他换了身行头,黑色劲装,头戴斗笠,浑身上下连一寸皮肤都没有外露。

  开门的是云晚。

  未想到他会这么早过来,不禁感到意外。

  透过遮盖得严严紧紧的黑纱,她清晰感知到申屠危投递而来的视线,平和,又带有几分专注。

  “在下前来向姑娘道别,多谢各位近日来的帮助,在下没齿难忘。”

  青年那冷清的声线自斗笠后方传来,清清浅浅,姿态不矜不伐。

  “你……”云晚嗓音微顿,“要走了?”

  “嗯。”申屠危颔首,“若下次有机会,再和姑娘好好认识一下。”

  “好。”

  不过两人心知,机会渺茫。

  云晚站在门槛前目送那道颀长的身影被远方孤寂的朝光吞噬,良久都未回神。自打修仙入道以来,随着修为增长,云晚的天眼也渐渐打开,哪怕不用灵力,也能看见缠裹在青年周身,若有若无的黑气,这是不祥征兆。

  人间逢乱世,对申屠危这样骁勇善战的年轻将军来说,结局无非是战死沙场。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云晚却陡然生出些许悲凉来。

  正对着远方恍神,一道黑影覆盖肩头。余光之处,谢听云眉眼清寂,她顿时意识到:“若申屠危死了,你可会受到牵连?”

  他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不会。”从他将那缕残魂自身体剥离的那刻起,他们之间便再无干系,不过……

  谢听云掩在袖间瓷白指尖缓缓放出一束青白色的道光,道光穿过空气,紧紧追随向申屠危。一旦申屠危有何异常,或者做了什么,谢听云便会立马发现。

  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想杀他。

  深吸一口气,谢听云轻轻握住云晚的手:“该走了。”

  云晚点点头,转身去和柳渺渺会合。

  几人直奔问仙台。

  问仙台建于燕都城。

  为筑仙台,翼皇强拆三百余里内的所有屋所,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几人赶到时,问仙台已盖了一半,劳工们有男有女,年纪最大的已是古稀之年;最小也不过十一二,随处可见的都是官兵。

  避免被发现,四人特意用符咒遮掩气息。他们掩藏在高处,将身下景色尽收眼底。

  赤日炎炎,高空仿若是一面无边无际的火镜,覆盖在头顶,万物近乎要燃烧起来。即使在这样极端炎热的天气,人丁也不敢停下,湿咸的汗水一经坠地,便立马被炙烤干净。

  无人说话,四周充斥着毫无节奏的铁器敲打声。

  倏然间,有人因过度缺水而晕厥,肩上扛着的沙桶掀翻倒地,装在里面的沙石散落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