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橙
鼻尖斥着类似野草腐臭的味道,难闻,直往肺里面冲。
云晚活生生被这股气味呛醒。
她睁开眼,温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拍去沾在衣衫上的几根凌乱的杂草,随意张望一圈,便觉得这地方和垃圾堆一样脏臭。
角落里堆放着杂物,边角是一张茅草垫子,看痕迹,似乎是有人在上面生活。
她接着又打量向其他地方,看情形应该是个茅屋。
无门,仅剩下四面墙,房梁七零八落,黑色的雨珠子啪嗒啪嗒往脚边坠,她怕弄湿衣服,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只听背后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不留神压坏了什么东西。
云晚回过头一阵摸索,在那堆杂物底下摸索出一个布包。
里面裹着几块奇异的石头和两颗不知用作何处的丹药,如今被她全部压碎,乱糟糟地混在一起。
她看了看布包,又看了看门外雾蒙蒙地天际。
这里的气息与青云界大为不同,浑浊,污秽,隐约还能嗅到魔种的味道。
云晚问道:“玄灵,这是何处?”
玄灵开口道:[魔域九幽泉。]
魔域地界不如青云界广泛。
但凡有些修为的都住在魔域主城,然而大多数能力低浅的都扎堆在九幽泉。这里处于魔界与万窟陵交界处,除了低等魔修与盗匪,时不时还会有高阶魔种从万窟陵中跑出来觅食,可谓是整个魔域最为凶险之地。
回溯镜会直接把她送到谢听云所在之地,这么说来,三百多年前,谢听云住在魔界?
谢听云从未向她提及过自己的过去。
她本以为能被清虚道尊收为关门弟子,幼年过得自是不差的,可是看这情形,谢听云的少年时期并不似所想的那样安稳无忧。
云晚恍神之中,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着雨水向这边接近。
她还没来得及寻找藏身处,少年颀长的身影便从夜色之中闯入到她的世界。
他浑身裹着风雨。
破旧灰白的衣袍下是高瘦挺拔的身躯,长发由黑色束带扎起,几缕发丝乱糟糟地黏在苍白的面容上。夜雨所衬,那双上挑的眼瞳显得极黑,此时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神色之间隐约可见几分冰冷。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就像野蛮生长在寒风冷冽中的松竹,尚未摆脱稚嫩,却也可见孤矜。
云晚未曾想会在此时与他相见,心惊了一下,目光赤裸地从他的眉眼打量至全身,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落下。
没错,的确是谢听云。
她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云晚迫不及待想上前与之相认,可是刚走一步,就被玄灵点醒:[难道你忘记疏玉尊上的叮嘱了?]
脚步骤停。
琉尘在她临行之前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切记不可泄天机,不可转因果。若强行逆转,将三界难安。]
琉尘的话不无道理。
她在三百年前的所作所为都会影响到以后,估计是怕她引起蝴蝶效应,让苍生跟着陷入险境,所以才会再三叮嘱。
云晚盯着谢听云,硬生生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谢听云冷漠地从她身侧绕过,当睨到角落那堆凌乱时,眉梢一跳,骤然变了脸色。
“你弄的?”
他终于开口,声线清冽,比泉音还要干净,只是听着有些愠怒。
云晚眼角向下一压,慢慢点了下头。
她不能自由选择降落地,若要问责,的确是她弄坏的没错。
云晚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嗓音也有些发紧,“你、你的?”
谢听云抿紧唇瓣,蹲下身体捡起那堆东西。
过这么久,加上雨水浇打,丹药早就混在碎石里变成了泥渍,至于那几块石头,碎得更加彻底。
这是谢听云好不容易换钱买来的东西,他苦苦藏了这么久,现在倒好,全部让这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坏了个干净。
谢听云捧着布包,脸色越来越冷。
最后抽刃而起,迅速刺向她的喉咙。
云晚可没想过会是这个发展。
她一愣,毫不犹豫掐向他握刀的手腕,再朝着穴位用力一按,只听一声闷哼,那把短匕首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云晚不解地看着他:“谢听云,你干嘛?”
谢听云眼中寒芒更甚,再次朝她脖颈处攻来。
云晚是近身的好手,更别提十六岁的谢听云还没有开始修行,出招全凭自个儿顿悟。她侧头躲闪,一记手刀敲向他的右臂,这回两只手完全“报废”。
谢听云踉跄后退,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子能两招将他制服。
“谢听云你怎么这么凶?”云晚皱着眉,无法把眼前这个暴躁易怒的少年与内敛清冷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偏生他们长得一样,气息相近,没有半点不对。
“我不小心压碎了你的东西,我赔你便是,干嘛这么大动干戈?”一点也不如日后沉稳。
她没有恶意。
不像外面的魔修劣徒,处处对他虎视眈眈。
谢听云揉着发酸的手腕,依旧没有放下警惕心,可当听到“赔”这个字的时候,眼神微妙地闪了闪。
“我不叫谢听云。”
她又是一怔。
谢听云不予理会她的震愕,伸出手:“辟谷丸两颗,魔石十颗。”
辟谷丸?
魔石???
敢情三百年前这小子是个魔修??
云晚彻底傻眼。
见她愣在原地不动,谢听云彻底失去耐心:“怎么,想反悔?”
云晚回过神,舌头磕磕绊绊地:“怎、怎么会,我这里辟谷丸多得是。”
她拉开储物袋一阵翻找。
里面只剩下几套日常换洗的衣物,还有几颗美容养颜丸。
云晚对着空空如也的储物袋沉默。
忽然想起,装在里面的灵石全给了墨华,剩下的精魄石也在苍梧宫的时候留给了李玄游他们锻剑,至于辟谷丸……她之前一次性吃了够五年的,为剩空间,口袋再也没装过。
也就是说……
她赔个毛!!!
云晚收好储物袋,小心地瞟了他一眼,缩了缩脖子,试探性开口:“接受赊账吗?”
谢听云早就料定她拿不出来。
九幽泉尽是些三教九流,她若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哪会沦落此处。
谢听云余光一扫。
云晚穿的虽然朴素,但料子细腻且干净,再看她孤身影只一个女子,想必是旁人送给重溟的礼物。
重溟乃九幽泉领主,心狠毒辣,靠着精血修炼。
其余地界的小城主要想得到他的依仗,便会从青云界或者妖界绑来女子献给他。
谢听云自幼生活在此处,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他连自己都不在乎,更懒得理会其他人死活。
“走。”他指向敞开的门,毫不犹豫撵人。
屋外瓢泼大雨,云晚呆呆眨眼:“现在?”
他不想再重复一遍,面无表情维持着冷漠。
云晚很是耐心地向他解释:“谢听云,我是来……”
“我不叫谢听云。”他极为不耐,“我没有名字。”
云晚喉咙一噎,顿时哑然。
他也不管云晚走没走,自顾自地抓起一把布包里的碎石,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听得那“咯吱咯吱”的咬合声,云晚的眉头越皱越紧。
吃完一口,谢听云又继续抓了第二把,过程中,有碎石划破嘴角,任凭鲜血淋漓,他也满不在乎。
“魔石里的灵力早已流干了,就算你吃了也没用。”
云晚想要争夺,却见谢听云迅速将布包藏在身后,凤眸冷厉,夹杂着几分警告。
她脊背生寒,顿时止步。
好家伙,这小孩儿还护食。
谢听云的语气更加冷冽:“你走。”
云晚不动。
“不走?”
“外面在下雨,我没地方去。”云晚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一屁股坐在了角落里那张杂草床上。
两人面对面僵持。
看着眼前这个大刺刺擅闯她领地的女子,谢听云那双漂亮的唇瓣抿得越来越紧,最后深深吸气:“好。”他刷的下站起来,胡乱收拾起地上东西,“你不走,我走。”说罢,抱着包裹冲入雨幕。
云晚:“……?”
云晚怔怔地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呐呐地问:[他是不是青春期叛逆?]
玄灵:[……]
屋外大雨瓢泼,这间茅屋在暴雨中摇曳,那道颀长削薄的身影转眼就被黑夜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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