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更有没考上的,从后往前一圈儿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就看见了“元妇德”三个字,登时如被人平平删了个耳光在脸上。
“这……”
应州州衙门前是最早贴出了榜的,余三娘还没挤进人堆里,就听见有人说:“元妇德。”
“元妇德?元妇德怎么了?”她一把抓住说话的男人。
男人却未理她,怔怔愣愣往人堆外走去。
“叫元妇德的人高举榜首,我只考一科却落了第,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元妇德高居榜首?”余三娘大概是听见了,连忙往人堆里挤,大声道:“快帮我看看,元妇德是不是状元!”
人堆里有人立刻也大喊道:“元妇德就是状元!”
“状元就是元妇德!”
“妇德?妇人之妇,德行之德?万物起始之元?元妇德?考上了状元?!”
“对!就是这名字!”
余三娘卡在人堆里不上不下,也顾不上再看自己的成绩,就要往人堆外挤出去。
元妇德站在人堆外,手里还拿着一本《麟州新城游记》,她之前等科举完了就看这些感兴趣的游记,也并不是随口说说,刚考完的那天,她就从应州的州学里借了书出来看。
“妇德!妇德!”
看书看入了神,直到有人拽自己,元妇德才抬起头,就看见人堆里余三娘一张脸被挤得通红:
“妇德!元妇德!你是北疆第一个状元!你是天下第一个女状元!”
“哒。”有史以来第一次,元妇德手里的书跌落在了地上。
她一直知道自己从来不输天下任何人,她来了北疆,就是要拿状元的,可这一刻,元妇德还是一阵心神激荡。
“妇德!你成了状元!”余三娘终于挣脱了出来,踉跄到了元妇德的面前,她咧嘴大笑,突然眼睛就红了。
她抱着元妇德嚎啕大哭:“女子也能考状元!妇德!妇德!叫元妇德的女人也能考上状元!妇德!”
元妇德有些不知所措,她拍了拍余三娘的肩膀,一双眼睛不知看向了何处,知道她就是今科状元齐州元妇德,很多人都围了过来恭喜。
“恭喜恭喜!状元娘子!”
“元娘子恭喜恭喜!北疆第一个状元!难得难得!”
余三娘到底是理过事的人,知道这些人都想沾沾喜气,她左右看看走到路边买了五十文的粟米糖一把一把地散了出去。
府衙门口登时热闹不堪,所有人都在争抢新状元的喜糖。
元妇德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刚刚余三娘说的是什么?
“叫元妇德的女人也能考上状元。”
她是这般说的。
“此世间女子无不庸庸碌碌,以侍候人为幸,既无人之欲,亦无人之德,畜生耳。”
“只知为人妻,为人母,不知兴家报国,不知举业上进,不知谋财求功名,《四书五经》教遍为人治国的道理,却无一个字是给女人写的,可见女人在圣贤眼中就算不得人。”
“读书,不停的读书,别当畜生,我给你取名‘妇德’,就是在训诫于你,你若真一生守着这二字,也不过是另一个穿裙钗的禽兽罢了。”
只要不读书,元妇德就会想起自己父亲说过的话,过去许多年,她抄录数千册书,写无数文章,作无数诗文,为的就是不当一个“畜生”。
直到今日,直到今日,一个叫“元妇德”的女人,也能考上状元。
一片贺喜声中,她缓缓蹲下去,捡起自己的书。
“是了,我是元妇德,今科状元。”
她抬起头,看向其他人,面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多谢。”
麟州,知道自己得了科举第三,崔瑶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算学的题那般杂,我还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州学中原本无人知道她偷偷去参加了考试,还是有学生的父母在考场外看见了她,才知道这位元帅亲自从洛阳请来的州学博士竟然也去参加了科举。
崔瑶决意参加科举,说白了就是为了在北疆有个属于“崔瑶”的名声,有什么比科举更能让人知道她崔瑶是凭真凭实学来掌州学的呢?
看着排名,她不禁为房云卿有些可惜,策论、诗文都是第二,算学更是满分,若非律令一科太差,只怕将那蔺岐生比下去也非难事。
同样可惜的还有那个檀州的左未,房云卿是失于律令,这位就是失于诗文,明明是律令的科首,算学也是满分,策论也不差,就因为诗文只拿了第二十一,最后只排在第五。
“崔教授!叶刺史来了,带着锦袍白马,要你去游街!”
“游街完了还要骑马去应州!”
“叶刺史说元帅要带着崔教授在北疆每个城都游街!”
“锦袍游街?”崔瑶笑着站起身,眼睛还看着这份科举排名上第一个名字,“元妇德,齐州人士……难道她就是元正道的女儿?”
郑兰娘只考了算学一科,却直接考了个满分,成了科首,看着叶刺史送来的红袍,她突然一笑,说:“这袍子宽宽大大,实在难看,我穿红裙行么?”
送东西来的也是女子,她想了想,说道:“北疆第一次科举,本也没有成例,想来是红的就行!”
郑兰娘笑着找出一件红裙穿上。
穿着红裙,她骑马去州学找崔瑶。
崔瑶原本穿了红袍要出来,见她竟然穿了件自己的裙子,笑着说:“我竟是没想到!你们且等我一下!”
要说漂亮衣裙,北疆没人比崔瑶的更多,虽说来了北疆后也过的朴实起来,到底家底还在,一条赤红的绣金石榴裙,一件大红的广袖大衫,头上又插了两对金簪。
再出来州学门前,着实艳色如火。
这还不算,她拿起一枚金步摇戴在了郑兰娘的头上:“这是奖定远公府女学郑春部于北疆算学一科夺得科首。”
郑兰娘低着头道:“是我该多谢崔教授多番教诲。”
再回想当初那个在郑家宅院中事事争先的郑兰娘,她只觉已模糊得看不清楚面貌了。
“也不只有你的。”崔瑶晃了晃袖子,“待我见了房夫子和薛助教也是要给她们戴上金簪的,凡是女学出来中了进士的,我都有金簪银簪等着她们。”
穿裙戴簪,策马游街,她们这古往今来第一批女进士,就当有这般风采。
翻身上马,崔瑶看向州学门口自己的学生和同僚,她抬了抬下巴,恍惚有少年时策马游长安的灼灼光采:
“今年我这当州学博士的,为你们做了个样子,从下次科举开始,你们考中进士,我也送你们穿红裙,戴宝簪,策马轻骑过长街!”
州学里大大小小的女学生们弯下腰,道:“博士放心,今日有崔博士,明日便有我们,麟州女子州学必定年年有人穿红裙,岁岁有人着宝簪,马上游街的风景,我等也都想看看!”
“好!有志气!”
听了这话,崔瑶着实比自己考中了进士还要高兴百倍,起手扬鞭,她率先打马而去。
身后跟着她从前和现在的学生。
“勤读书,多知礼,算学策论振北疆,穿红裙,戴宝簪,策马轻骑过长街!”
看着穿着红裙的女进士当街而过,身后还有女孩儿们那般喊着,街旁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大声喊道:
“勤读书,多知礼,算学策论振北疆,穿红裙,戴宝簪,策马轻骑过长街!”
无数围观的人中,一位木匠看向自己的女儿,一个豆腐摊老板看向自己的孙女,一位母亲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孩子,而她的另一个孩子随着旁人一起呼喊着,也看向了她。
卫蔷确实下令让三百名进士都来应州,再随着她一州一州地走过去,北疆第一次科举,不论如何兴师动众都是应该的。
不过眼下,她正站在应州府衙前,看着今科状元骑在马上缓缓走向自己。
元妇德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袍,绣了金色的花纹,下面是一条石榴裙。
她的衣服是元帅亲自令人送来的。
传话的人是今科算学考试的主考伍晴娘。
伍晴娘说:“元帅说了,古今第一个女状元,无论如何得有排场。”
古今第一个女状元。
元妇德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看向站在府衙前穿着白色裘衣,里面裹着黑色锦袍的女子。
她是古今第一个状元。
她又是谁呢?
第128章 妇德 “想争敢争!北疆之妇德!去拼去……
“元妇德,好名字!”
元妇德没想到,自己刚一下马,就听见了这样的一句话,不,应该说,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她忘了给这个北疆元帅行礼,抬头看向她。
卫蔷走下台阶,一把拉住她的手,对密密麻麻站在周围的北疆百姓大声说道:
“何谓妇德?看看她!一篇诗文,满座惊叹,一篇策论,仿佛亲自去过我所说各地,着实有苏秦张仪之才,算学题目无一错漏之处,这也就罢了,她来我北疆,不到五十日,从头开始学北疆律令,五十日,北疆数千应试学子,她名列第七。”
元妇德还是看着卫蔷,有些傻傻愣愣,听她说:
“好学不倦,克己求理,增广见闻,恒心不改,这便是北疆的妇德。”
说完,卫蔷看向元妇德:“我问你,你科举之前,想过自己会做状元吗?”
三十多岁的妇人的手在抖,在这人间,她是无数人口中应相夫教子的女人,她是名叫元妇德又被人说毫无妇德的女人,她是挣扎了几十年,只想自己不做畜生的女人。
“想过。”
她如此回答道。
卫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她转头看向其他人,继续大声道:“想争,能争,敢争,争得到,这也是北疆的妇德!这就是我们新科状元告诉我们的,北疆的妇德!”
余三娘作为律令科第四名也穿着一身红衣站在元帅的前面,抬眸一恍惚,她仿佛看见元帅对她笑了一下。
“我知道,女子想要做些事,总比旁人要难,但是北疆这十几年里,我们更难的事也做过!”
在卫蔷身后,应州刺史与自己的主簿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没想到,之前元帅说过的事情,竟然在这个时候被她借着这个女状元,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提了起来。
“当年我们是如何说的?杀了蛮族,我们的孩子便不会做羊奴,赶走了蛮族,我们就不会在冬天饿死、冻死……我们是拼着死走到了今天的,我们拼着死走到了今天,连死都不怕,我们怕什么?我们怕读书科举,科举不公,我们怕为官当差,赏罚不明,我们怕种田耕地,所得被夺,我们怕人间世道颠倒,可若真有这样的一天,我们怎么办,我们如何赶走了蛮人,我们就能赶走所有不将我等视作人的,我们就能赶走夺了我等公平的,我们就能赶走要把我等重新关起来圈起来的!
“驱蛮之功勋,北疆百姓无分男女,皆共享之,这便是我等之公平,这是我们同心协力舍生忘死换来的公平!在这公平之下,去拼,去搏,寸土不让,才是我北疆之人的本色!这才是我们北疆的妇德!”
上一篇:别人科举我科学
下一篇:穿书后我治愈了病弱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