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元帅!我看见了余监察,余监察考中了进士,您可得让做官啊!余监察是好人!”
“隋监察也极好!怎得生个孩子就不让人做官了?好没有道理,那谁不是阿娘生的?”
“辛监察也是好的!女监察谁不是为了咱们云州百姓查案的?”有一女子格外泼辣,她竟然质问起了卫蔷,“元帅,照这般意思,以后女子还去不去当官了?生个孩子就被调走,就做不得官了,那我们何苦还让女孩儿读书?早晚要被关在家里的,我们何苦再这般辛苦?”
卫蔷停下来看向她。
旁边有人拉扯,那女子使劲儿挣开,说:“元帅,您给我个准话!”
“准话,我自然给你,云州刺史贺咏归!让你做的事你做的如何了?”
贺咏归终于等到了现在,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一路小跑到了卫蔷的面前。
见他要将册子递给自己,卫蔷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看着他。
贺咏归又想起了那一句“连根拔起”,他的手轻轻颤抖,收回那本册子,打开了第一页。
“云州监察司司官蒋子吉,仗官职之便,陷害同僚,逼迫余三娘、秦春风……等人辞官,同光五年,他借口产育,调离监察四人,以临时顶职为名,安插自己属下崔池亲弟崔湾,邱晨堂兄邱朝……”
云州从前并不是没办过公审,却没有一次像这般出其不意。
手中捧着册子,贺咏归将蒋子吉的所做所为一条一条说了个明白,谁与他私下交易,谁被安插了职位,皆是清清楚楚。
慢慢听着,百姓中不时发出了一阵惊呼。
“我说那邱朝怎么就当了官,原来是这般来的?”
“那些被逼着退了的女监察也太可怜了!”
听到贺咏归说“蒋子吉数罪并罚,当死。”的时候,人们甚至大声欢呼起来。
贺咏归有些口干舌燥,这上面每一条都是他亲手整理抄录的,写下时候已经心惊,到了现在读起来,只觉得无穷无尽。
无穷无尽。
无穷无尽的人,一生都被折在了自己的视若无睹之中。
太阳渐渐西沉,贺咏归念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念完了北疆监察司、州府衙门、民政八部中所有以产育之名行贪腐卖官舞弊谋私之事的官。
其中有不少人正站在他身后,有他的亲信,他的同僚,他的同乡,甚至有他的救命恩人,随着他一一念过去,道旁穿黑甲的定远军纯钧部直接将人押下,就如对待蛮族俘虏一般直接捂住嘴,让他们连骂人都做不到。
终于念完,贺咏归身后的人已经少了小半。
“云州刺史贺咏归,不仅玩忽职守,致云州官场谋私成风,甚至言语纵容,身为一州主官,罪加一等,当往矿山五年。”
终于说完了,他合上手中的册子,双手奉给卫蔷。
那册子封面上有一张纸,上面写了四个字:“无需善终。”
他要将云州的盘根错节连根挖起,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条粗根。
卫蔷垂眸看着他。
有百姓说:“元帅,贺刺史是个好官啊!”
“元帅,贺刺史他,您让他戴罪立功吧!”
“贺刺史查清这些事也该算有功吧!”
人们鼓噪起来,纷纷为贺咏归喊冤。
卫蔷又看向之前质问她的那名女子。
“你以后还愿意让你女儿读书、考科举,为官吏吗?”
那女子捂住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呜咽道:“愿意!元帅!我们愿意的!”
“好,这便是北疆给你们的交代。”说完,卫蔷一挥手,“将云州刺史贺咏归拿下!”
第142章 重整 “我等北疆人,做北疆之官,安……
北疆十四州,十四位刺史都是响当当的封疆大吏,在百姓们看来,这些刺史就是自己的父母官,贺咏归为官勤谨,很多人早上起床出工,都能看见他拿着扫把扫州府衙门前的这条路,从前云州被蛮族突袭,也是他站在城墙上指挥百姓逃难。
他不像檀州刺史晏青红那般威风凛凛地驭马,不像麟州刺史叶妩儿能教孩子读书习武,也不像朔州刺史长孙琴能将北疆律令拆成顺口溜让百姓们诵读,他才智平平,只生在用心。
而“用心”二字,百姓是能察觉到的。
看着百姓为自己求情,贺咏归欣慰一笑,眼眶已经红了。
兵士没有封住他的嘴,他大声说道:
“大家不用为我求情,北疆铁律,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人人可得田,人人可从军,人人可读书,人人可为官,务必使劳有所偿,功有所赏,令行禁止,法度可依。我触犯此条,就当严惩。”
说完,双手被缚住的贺咏归深深地弯下腰,是对着云州百姓。
“在我治下,百姓生出了对《安民法》的怀疑,这便是滔天大罪。”
见连云州刺史都被抓,深受震动的不仅是云州百姓、官吏,还有跟在后面的一群进士,眼睁睁看着一群州官在自己面前被一个一个押下,他们中不少人心如擂鼓,再想起一路上定远军各部的连番护送,只觉得是梦一般。
卫蔷道:“你们将贺咏归押下去。”
“是!”
贺咏归被押走,剩下的就是云州没有犯错的官吏,卫蔷还推着祁齐的轮椅,看看前面不远处的云州府衙,卫蔷先对祁齐道:
“老祁,难为你要一直陪着我,我个差事得找你帮忙,可能再支撑一会儿?”
祁齐笑着道:“天朗气清,春风正好,我有什么可撑的,舒服着呢。”
卫蔷松开了轮椅,转身走向后面那些人。
一条路被两边定远军护住,本就算不上宽敞,这些人还是立时为她让出了一条路来。
他们终究没有走出多远,越过人墙,卫蔷还能看见云州监察司门口断裂的匾额。
“在北疆为官,也许是天下最苦的差事。”
她声音淡淡,却又清晰无比。
仿佛斜阳下的每一丝风,都被她所驱使。
“北疆给不了你们世卿世禄,给不了你们良田万顷,给不了你们黄金宝珠,在北疆,你纵使是一州刺史,你纵使是定远军一部主将,你纵使是总领军政两路的元帅,你也只是个人。是个会受尽委屈,历尽艰险,不可后退的人。你们的敌人,是蛮族,是羌人,是南吴,是靺鞨人,是乌护人,也是无数人心中生出的魑魅魍魉,也许你们的敌人就在你们的身边,也许,一个人今日还是你们的同僚,明日,他就不是了。我十四岁至今,杀的人里,半数以上是汉人,是不肯让其他人当人的汉人,他们有的曾与我互交后脊,有的曾与我把酒放歌,有的是我父兄的过命之交,有的人甚至是助我一起制定了这《北疆安民法》的,贪心一起,妄念丛生,因财富,因权柄……他们都成了我刀下亡魂。”
长刀出鞘。
极少有人见过天下第一凶刀的刀刃是什么样子,如今这些人都见了。
“北疆的官就是这样的苦差事,在你们的头上,永远悬着北疆的铁律,也悬着我的刀。”
卫蔷横举着刀,看向所有人,片刻后,她将刀收了起来。
“若是不想做,此时便走,我绝不阻拦,回了家,想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离开北疆也无妨。”
所有人都看着她,没有人动。
“好,既然如此,我便当你们是应承了我,若是来日也如……”她指了指没了牌匾的云州监察司,“这些人一般,千山万水,纵使北疆死到只剩一个人,也要从你们那,要个交代。”
崔瑶站在人群中看向卫蔷,只觉得她如浴火一般,单手扶在胸前,她大声道:
“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
“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人人可得田,人人可从军,人人可读书,人人可为官,务必使劳有所偿,功有所赏,令行禁止,法度可依。犯此条者!北疆之死敌!”
“犯此条者!北疆之死敌!”
“犯此条者!北疆之死敌!”
元妇德和余三娘双手握在一起,也大声道:
“我等北疆人,做北疆之官,安北疆之民,护北疆之律,若有稍犯,北疆之死敌也!”
不仅是这些进士,余下的云州官吏,道两旁的百姓,甚至军纪严明的定远军都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
群情激昂之中卫蔷直接点了一个人的名字:
“杜明辛!”
一个穿着月白衣袍的俊秀男子从人群中抬步迈出。
“从今日起,云州监察司废止,我令你组建班底,在云州行使监察之责,什么时候做出了成效,再于我处领名。”
“是!”
杜明辛双手直臂,深深行了一礼。
“杜明辛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元帅所托。”
“好!”
卫蔷满意地点点头。
“从今日起,北疆监察司总司设立巡查部,在北疆十四州清查北疆各州监察司。”
说完监察司的事,卫蔷转身看向云州剩下的官吏。
“从今日起,朔州主簿季小环调任云州刺史一职,着令重整云州州衙班底,再令北疆民政八部总部分别派人交换调查云州各部,清查账目名册。”
“是!”
“还有一事。”卫蔷大步走到祁齐的面前,“从今日起,组建北疆官学,此官学,为北疆官吏所办,不管是吏要转官的,还是新科进士,还是老成州官,三年要学上一次,考评不过者,罢职免官,官学博士便由定远军胜邪部管事祁齐担任。”
卫蔷将从刀柄上拿开,对着祁齐行了一礼,道:
“祁博士,我将北疆官制上下,交托予你了!”
祁齐双手用力,竟然靠着单脚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身后的人连忙扶着他,他吃力地弯下腰,道:
“蒙元帅不弃,老朽一把枯骨,便舍给这北疆人的北疆!”
斜阳的光照在他花白头发之上,祁齐身上再无丝毫病态,仿佛一把将熄的火,又被人添了新柴。
在云州城各处走走,元妇德越发明白为什么百姓要给贺咏归求情,她已去过大半北疆,云州无论街市繁华还是百姓面貌皆在前列,余三娘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十四州里除了现在什么都没有是胜州丰州和营州,北疆每年给云州花的钱也是最多的。”
元妇德点点头,街上有很多人识得余三娘,也都知道她科举考了进士,皆真心实意地恭喜她。
似余三娘这般的人却没能在云州留下。
元妇德大概懂了这云州繁华之下其实生出了很多不谐之处,也许正是因为还正繁华,所以很容易便被掩盖了。
元帅却没有被这些繁华遮了眼,而是当机立断,将其中的人事处理干净了。
她果然有许多要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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