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女 第79章

作者:三水小草 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卫燕歌知道北海城必会封城,让楚眉、方永二人纵火后即刻离去。

  坐在马前,遥遥看着关着的城门,秋苇小声问:“女将军,我们怎么出去?”

  问的时候她抬起头,借着熹微晨光,看着卫燕歌的脸上有一抹极淡的笑。

  这竟是她第一次看见这女将军笑呢。

  “别怕。”

  卫燕歌对秋苇说道。

  秋苇反笑着问她:“将军有什么能让我怕的?”

  北海城被冲天火光和满城奔逃的人声、尖锐嘶鸣的马声吵醒。

  有一队十几人骑马欲要出城寻人。

  城门徐徐打开。

  开城门的两个守兵突然瞪大了眼睛。

  在那一对人身后,有一人如一道黑色的影无声无息地奔袭而来,快得像是一把刺出的刀。

  不是一把刀,是两把。

  以衣物将秋苇绑在自己身前,卫燕歌双手从背后抽出两把短刀,那一队骑兵连人影还没看清,只见刀上借了一道晨光,便在他们的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线。

  “关门!”

  “放箭!”

  却都已经晚了。

  只有三四人背着弓勉强追了出来,却只见那人消失城外的林间。

  快得像是一只回了山谷的狼王。

  若不是还能看见自己身上沾着伙伴们的血,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

  “地上这是什么?”

  两个骑兵翻身下马,看见了地上散落的宝珠,浑圆有光的金色珍珠,一看就价值连城。

  看着那珠,有人吞了下口水,小声道:“……队副,我们还追么?”

  “追什么?根本追不上。”说话间,那队副已跪在地上,一颗一颗抢起了那宝珠。

  从此后,北海城再没人见过那位艳名与骂名齐飞的“鹂娘子”,就如郑衷再也未见过吕家送给自己,自己又把它挂在一私娼妇人身上赏玩的宝珠。

  那妇人怕是死在了火中吧?

  郑衷偶尔会觉有些可惜,待他从吕家再多捞些钱财,补了今日的心痛,某日诗会,他可能会长叹一声,再提笔写一句:“可怜明珠堕劫灰”。

  ……

  杨知章不见了,盐工闹事之事怕是要遮掩不住。

  北海盐仓被郑衷那小人觊觎。

  族中不许自己从丰州抽调竞标之钱,想要私下动用,在丰州主持竞标一事的同族兄弟却推三阻四。

  距离定远公要自己交钱赎儿子的日子渐渐临近,太仆寺卿吕显仁终于走投无路。

  这日深夜,在里仁坊一商人空置的园中,吕显仁在后门连敲了五下。

  却不知有人已将他所有行迹看在了眼中。

第81章 换签 “慢慢来,我一个一个,送他们走……

  大梁同光七年的盛夏蝉鸣似乎来得格外晚,整个五月无比冗长,如同一蹩脚的文人在东拼硬凑着一篇生涩拗口难以接续的赋文。

  先是端午之后丰州竞标一事便在眼前,各世家来来往往,忙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接着是定远公一刀破了光禄寺卿于崇家的大门,却最终被轻拿轻放。

  再是皇后欲借定宁将军向定远公世子之位发难,定宁将军带定远公父母牌位而来,被定远公一箭射死在了定远公府门前,最后是皇后受了申斥。

  黄河一线今年的雨水来得很早,抽了穗的麦和粟整整喝了几天的雨水,黄河、五丈河、济水各处水位大涨,沿河州府皆胆战心惊,幸好,只在几处溢而未决,泡毁了数百户房舍,已经算是大幸了。

  与这些相比,影影绰绰有青州出现废王余党的传闻,跟吕家子打伤了定远公世子,不得不赔钱了账一样,简直不值一哂。

  于崇坐在府中,一手摩挲着只穿了纱衣的爱姬,一手喝着新制的桃花酒,对自己堂弟道:“这几日定远公没破门没杀人,我竟觉她太安静了些。”

  说起破门一事,于岌不由得羞惭起来,那于经小儿连累他掏了万贯财物,还令于家声名扫地,更重要的是他本想让自己妻弟往丰州督府做长史,如今也是不成了,因这重重利害,他至今还郁郁难解。

  他堂兄可比他看得开,笑着道:“看看吕氏,咱们还算占了便宜。”

  喝一口杯中酒,他道:“你不会真以为那谈笑间就解了于经一臂的定远公世子,会被吕显仁那不成器二儿子打断手吧?”

  “大兄你是说……”

  “定远公为房氏女讨公道是真,要让我们诸世家断了往北疆安插人的心思,也是真。那吕显仁之前上窜下跳,想去北疆清查定远军的军马,这不就遭了报应?”

  于岌恍然大悟。

  闭上眼,深嗅身旁暖香,于崇撩了下衣领,道:“如今吕家为了那五万贯到处奔波,如丧家之犬……也正是我们踩他们一脚的好机会。”

  于岌一时没说得出话来,吕家与郑家一向与于家交好,只是这次丰州竞标,这两家显然各有心思。

  于崇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打怕了的狗才是好狗,我让你派人往青州去查那盐池矿工是废王余党一事,如今可有结果?”

  说起此事,于岌立刻从袖中拿出几张纸。

  “到底是不是废王余党,在青州打探,谁也说不清楚,郑衷手段高明,一顶‘附逆’的帽子扣下来,整个青州都闭了嘴。可郑衷也是贪,吕家盐仓闹鬼,闹得沸沸扬扬,郑衷便派兵将盐仓占了,吕家先是服了软,送了大笔财宝过去,可郑衷在北海住的吕家别院突然起火。还有一消息,说北海县令杨知章不见了……郑衷怕是怀疑吕家要灭口。”

  于崇听得哈哈大笑。

  “财帛动人心,郑衷在青州这许多年,看着吕家靠着盐池流水似得进账,如何能不眼热,如今可算有了机会。”

  挥挥手,让爱姬退下,于崇搓了搓手掌,道:“我本就不想让吕家得了丰州的标,现在也有了机会。”

  粗犷的脸上浮现轻蔑笑意,于崇搓了搓下巴,道:

  “吕家既然给我们于氏当了这许多年的狗,那就别想着上桌吃肉,你让你手下之人上书请查青州废王余党一事,另外……再取五千贯给吕显仁送去,我们于家也不能真看着他的儿子被定远公一道道给劈了。”

  “只是,大兄,看吕家如今,就算我们给了五千贯怕是也做不了什么。”

  “是么?”于崇斜靠在榻上,“那是那小儿命不好,与我于氏何干?”

  令于崇没想到的是,于岌刚刚令人上书奏请彻查青州废王余党,青州刺史郑衷便上书说吕氏在青州跋扈,民怨四起,接着,北海县令杨知章突然出现在东都,敲响了大理寺门前的鼓,要状告齐州吕氏私占盐池,以大梁之盐卖与南吴谋自家私利,接着,金吾卫上将军赵源嗣抓住一刺探大内消息的商人,发现了他与吕家往来的字据。

  换言之,吕家通敌叛国。

  尚书令府中,姜尚书一人持黑白二色子,看着棋盘,面无波澜。

  质疑盐池盐工被杀的,是于家。

  上奏吕氏跋扈的,是郑家。

  杨知章是被冀州刺史钱宣祁所救,是钱家。

  抓住了吕氏私通敌国铁证的,是圣人的亲信赵源嗣。

  将被围堵的白子一目目捡起来,姜清玄笑着点点头道:

  “我家小阿蔷的手干干净净。”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

  “通敌叛国!他们敛走了大梁的银钱财富还不够!还要将大梁的盐去换了南吴的钱?!这就是我大梁世家!究竟朽败到何等地步!”

  大德殿内,赵启恩将奏本扔在地上,吓得石菩等人跪倒在地。

  “圣人,圣人,您不值当为这等罪人气坏了身子!”

  见皇后来扶自己,赵启恩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大声道:“阿薇!他们何以至此?!是大梁给他们的还不够多吗?!天天在口中说着圣恩浩荡,他们就是如此回报圣恩的!”

  “圣人,那等罪人心比墨还黑,千刀万剐都不足惜,哪里知道圣恩浩荡?圣人,他们不值得让你如此动怒。”

  “咳咳咳!”

  赵启恩捂住自己的嘴,咳到模糊的双眼中映出了自己皇后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担心模样。

  “皇后,告诉尚书令,朕要让吕家,亡族!男丁全死,女眷罚没!”

  “好,圣人,圣人您先吃了药吧!”见石菩将药取来,皇后匆匆忙忙又小心翼翼要伺候赵启恩服下。

  盯着她的脸,赵启恩缓缓张开了嘴。

  药丸入嘴,又饮了一盏水,赵启恩的怒气也消了两分。

  见卫薇还担心地看着自己,他勉强笑了笑。

  “阿薇……朕,幸得有你。”

  虽然在群臣眼中圣人甚为倚重皇后,在夫妻相处时却也极少有这般真情流露的时候。

  皇后感动莫名,半跪在榻前,眼睛已然红了。

  “圣人,您何必说这种话?妾失怙飘零,亲族见弃,若不是遇到了圣人,这一生……”卫薇低下头,紧紧抱住了赵启恩的手臂,“圣人,您千万保重龙体。”

  “你放心。”轻揉了一下卫薇的手,赵启恩面色终于好看了起来,“有你陪着朕,朕定会好好爱惜自己。”

  大德殿外,一群太监无声地打开了窗,天光照进来,照在卫薇的脸上。

  “圣人,郑氏与吕家走得极近,郑衷又做了多年青州刺史,不如我们这次……”

  “不必操之过急。”赵启恩摆摆手,将手放在了卫薇的脸上,“如今众世家满心满眼都是丰州竞标一事,吕氏叛国,证据确凿,若是再动了郑家,只怕他们会心生警惕。”

  “是,妾都听圣人的,妾这便写信给外公。”

  待皇后退下,坐在榻上的圣人微微抬眼道:“让赵源嗣进来。”

  金吾卫上将军赵源嗣早就等在殿外,进来之后行了个礼站在一旁。

  “你是清查禁军中赌博一事,才查到了那南吴细作。”

  “回圣人,正是如此,微臣也觉巧合,细查过才知道赌局组局之人乃是右武卫司戈,那南吴细作正是想从此人身上探得禁军布防消息。”

  龙袍下的手轻轻颤抖,圣人闭上眼又睁开,仿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杨知章说他是趁乱跑出来,跑到德州,被钱氏子弟所救,也是这一场火,引得郑衷与吕氏反目……赵源嗣,朕问你,你手下精兵能做到无声无息进了吕家别院放火、救出杨知章,再全身而退,令人寻不到一丝踪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