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海灿若
“听闻当日恰好是荀郎君设宴邀请崔女郎的日子,听说当日这和谈之事进展顺利,想来定是大大的吉兆。”
听着众人的话,时知笑了笑看向荀延道:“听闻郎君府内有高人能演算水舆,不知这高人能否解答那扬子江异象究竟为何?”
荀延诧异道:“水舆还能演算?荀某此生第一次听闻这等神奇之事,只不过世人皆知这天下奇人异士尽归崔氏,若是女郎好奇,不妨让崔氏的大贤试试。”
时知听着荀延装傻的话也不在意,歉意道:“是时知冒失了,这计算水舆之事,自古就有之,若是能用好也算造福于民,然精通算术之人实在珍贵难寻,郎君珍视不愿示人也是人之常情,时知一时求才若渴出言欠妥,还望郎君勿怪。”
“女郎说笑了,荀氏并没有什么算术高人。”
荀延心里不悦可也知道这是时知故意在点他,只能干巴巴否认。
时知听了这话却是一脸“我理解,我不问了”的神色,笑道:“郎君说没有就没有吧。”
不就是泡茶膈应人嘛,谁不会啊!
“天下竟有这等大才之人,妾身亦是第一次听闻,可惜只是崔姐姐听的传闻有误,若是我家郎君真能得此大才就好了,妾身也能有机会一睹这等大贤的风采。”赵五娘见气氛尴尬,突然一改之前的半透明状态,笑盈盈插话。
听了这话,知道妻子实在帮他解围,荀延看向妻子柔声道:“那倒是为夫无用了,不能让娘子一尝所愿。”
“荀郎君好福气。”
时知见这夫妻一唱一和岔开话题,她也从善如流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即来梅园自然不能不赏梅,酒过三巡后时知就开始提议设置彩头,让文人们做些诗作助兴,也算是为今日的宴会扬扬名。
场地转换去外场,崔氏为众人提供了更衣的地方,此刻室内温暖但要去赏梅还是得加点保暖的衣服。
荀延与赵五娘自然也是被人伺候着去特定厢房稍作休息整理。
“五娘,那崔女郎对你还算客气,一会儿去赏梅时,你不妨去和她多说几句,就按照我教你的。”荀延给妻子扶了扶有些松动的鬓簪。
赵五娘犹豫道:“郎君,崔女郎聪慧过人,妾身去探话……会不会不但打听不出什么,反而被她套出话来。”
荀延笑了,摸了摸妻子的脸颊温声道:“我的五娘亦是聪慧过人,你只管去,我也不是真指望她能说什么,我自有安排。”
赵五娘听了这话心理压力没那么大了,她笑道:“那妾身就试试,只不过万一那崔女郎太厉害,您可得替妾身善后。”
“你放心,不过是去闲聊几句。”今日他要钓鱼,自然得放足了饵。
到了梅海,时知自然是和荀延等人一起的,但也不知是这腊梅开得太好,还是众人因着和谈顺利实在高兴,诗兴大发的文臣们很快就投入了状态。
时知和荀延深知被几位大儒拉着一起品评,只不过因着有赵五娘这位女眷的,时知却也得照顾一二,所以廊下设了适合女眷烹茶赏景的位置。
“这园中景致实在是好,崔姐姐果然有心了。”赵五娘坐在廊庭下看着梅海赞叹道。
时知从人群里终于脱身片刻回来,闻言浅笑道:“不过是借花献佛。”
“我与姐姐多年未见,如今重逢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此刻荀延与众人还在不远处的梅树下寒暄,廊下只有时知与赵五娘还有他们身边的随从。
“不知妹妹有何事竟要与我单独说?”时知过来完全是因为赵五娘刚才派人相请。
赵五娘对身边的人道:“你们且退下吧。”
按理说在崔氏的地盘,赵五娘身边的人是不敢离身的,但他们在听了吩咐后皆没有犹豫的退出了廊下候着。
时知看了一眼白雀,白雀心领神会亦带人退出赏景的庭廊,但他只退到自己能快速做出反应的距离。
赵五娘面色柔和,一边给时知斟了一杯热茶,一边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家郎君想让妹妹替他探查一下,姐姐是如何得知他有精通水舆之人。”
时知拿起茶杯放在鼻下轻嗅,而后缓缓道:“崔、荀两家暗探皆遍布天下,要想知道些事总归是有路子的。”
赵五娘闻言笑了笑:“姐姐果真是个实诚人。”
“妹妹能坦言,我这做姐姐的自然也能。”时知放下茶杯,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她知道对方今日来是带着目的的。
赵五娘看着炙红的炉火轻叹:“这么多年过去,一切皆已物是人非,妹妹见过的人似乎只有姐姐未变多少,还是活得这样灿烂从容。”
“若是你想,亦可以。”眼前之人看着身处繁华美景之中,可她身上却透着枯败绝望的气息。
赵五娘没有接时知劝慰的话,而是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想求姐姐一件事。”
“你说。”时知没有任何犹疑,她今日过来就是听赵五娘的请求。
“他日姐姐得到这天下,能给我的女儿一个安身之所,我不求她富贵无极,只求她能平安终老。”赵五娘的眼睛里带着无限渴求,这是她唯一的请求。
时知并没有多意外,做母亲的放不下的也只有孩子。
“我是可以答应你护她周全长大,但你得明白,你的女儿有荀氏血脉,她的父亲拥有问鼎天下的资格,如果某天她失去家族庇佑,她此生便注定要成为浮萍,即使能平安终老亦要尝尽世间难言的辛酸,这非我所能控制。”
时知是有心胸可以留下政敌的女儿甚至善待她,可是这天下人心却不会,其中苦楚只有他们这些人才能明白。
听了这话,赵五娘无奈苦笑:“我知道,可是比起受我连累被一起清算,能平安活着已经是万幸。”
柳氏她已经连根拔起,但荀延手上也沾着阿皓的血,她是绝对不会让荀氏好过的,可她没有信心能安然身退,若是有一日事败,皎皎又该如何自处?
如今的她其实已入绝境,崔氏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鱼死网破是这世间最笨的法子,阿瑶,你为何要犯傻呢?”
阿瑶,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人叫她了,父母去世,她嫁给荀延,成了荀氏当家主母,或许以后还会成为地位更高的女子,可这世间却还有人记得她除了是荀家妇、赵家女外她还是阿瑶!
“阿蓁姐姐,我已入穷巷。”
她没有别的选择,荀延若是功成,那他一定会传位于柳氏之子,别看他而今故意冷着那儿子,其实只不过是他还在自欺欺人。
要是一直没有别的继承人出生,荀延一定会开始安排柳氏之子继位的事。
柳氏子与她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势必不能共存,荀延已经吃过的亏不会再让他的儿子摔跟头,眼下她就已经无法插手柳氏子的事。
杀子之仇、弑母之恨,命运的□□让所有人都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第138章 二更
“荀延是确定不能有别的孩子了?”
时知其实已经从郑濂留下的人那里知道这件事,但她一直对这时候的绝孕药效果持怀疑态度。
赵五娘略微有些诧异:“姐姐竟然知道?”
时知抿了一口茶:“柳氏和郑濂能掺合在一起,令公子的死和下药的事就是他们给郑氏的投名状。”
“那药听说是柳氏一族的秘药,荀延这两年暗中找了不少名医可都说无解,原本我是恨毒了柳十娘,可在这件事上我却不如她果决,终究她要比我看得清醒通透,既然注定是要做棋子的命运,那何不做不但能一招制敌甚至还能反噬的棋子!”
赵五娘如今也不知道她与柳十娘到底谁更可悲一点,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如果当初她能早点清醒,不把指望都放在荀延身上,那么她的阿皓也许就不会死。
时知沉默这件事她其实无法置喙谁对谁错,只能说命运弄人!
梅香随着冷风阵阵传来,时知把手伸到炉子旁烤火:“你有没有想过,他今日让你来,其实就是试探?”
“也许吧,他不信任身边的任何人,自然我也不能除外。”
赵五娘如今应该算这世上最了解荀延的人,如果他们的长子还在,那或许她会成为荀延最信任的人,但阿皓的死是事实,这是她与荀延之间永远拔不掉的刺。
时知在炉火旁伸展了一下手指,轻叹:“荀延是个心硬之人,但我能看出他的确真心喜欢你。”
多么讽刺,荀延这人唯一一点真心给了这世界上被他伤害最深的人。
赵五娘自嘲的笑了:“这喜欢到底有多廉价,我早已清楚。”
“其实这就够了,若是别人,他只要怀疑就会毫不犹豫除去,可面对你,除非有实质性证据,他总归会犹豫不舍。”
对这样知情识趣的美人儿她都是有几分怜爱,何况荀延对赵五娘内心还有愧疚和感激。
“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为何,赵五娘觉得时知对荀延似乎也了解的很透彻。
“我若是你,从此刻起,我就会利用这份喜欢和内疚努力生存下去,阿瑶,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既然你都有同归于尽的勇气,那为什么不敢再拼一把?”
拼一把?
赵五娘困惑的看向时知:“请姐姐教我。”
“这世间之人皆苦,但总有人能挣扎向前为自己挣出一片光明,阿瑶,你为何不努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时知给对面的人许下了这世间最大的诱惑。
宴会结束,时知亲自把荀延等人送到码头,面子里子全都做到了。
送走客人,时知并没有急着回去,她慢慢走在江岸边,让冷风尽情吹在自己面颊和额头上,她需要这样的温度给自己降降温,今日她下了一盘大棋,这让她内心忍不住战栗而又雀跃。
“白雀,我突然有些明白郑濂为何如此衷于阴诡之道了。”
用最小的代价就能获得最大的报酬,这实在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白雀跟在时知身后,他其实不明白女郎所说何意,但他能感觉到女郎此刻心情很复杂,所以她要找个人倒倒情绪。
“刚才我拒绝了可能是这天下最大且最划算的一笔买卖。”时知一边裹着大氅一边轻声低语。
白雀毕竟是聪明敏锐之人:“送信之人是……”
赵女君?
妻子背叛丈夫虽然违背世俗礼法,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却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时知浅笑:“这可真是件疯狂的事,对吧?”
“依属下之见,她并不是心性软弱之人,更不是莽撞天真之人,为何会相信女郎能帮她?”白雀想到得却是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时知转头看向白雀:“所以说每次和你说话都不费劲,一点就透。”
“虽然她的条件很诱人,但我还是拒绝了,再走下去她只能是穷途末路,我是不能跟这样的人合作的,因为仅靠一腔仇恨是做不了大事的。”
时知愿意相信赵五娘对荀延的恨意,但她无法相信她能成功。
荀延是何等人物?赵五娘能靠出其不意搅了一次局,可她却很难再复制一次这样的成功。
今日赵五娘来找她是荀延的意思,表面是让赵五娘帮他试探,其实这何尝不是荀延在试探赵五娘。
一旦她们达成协议,那必然要有接触和动作,荀延在背后刚好能利用这层关系算计时知,一举多得。
所以时知不但不能答应赵五娘那个近乎等于自我毁灭且无法伤敌几分的交易,反而还要稳住她。
荀延现在只是对他计划所有的知情人进行试探,赵五娘并没有暴露,那她其实完全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
今日赵五娘来找她,突然给了时知一个灵感,她其实可以下一局更大的棋,一局赵五娘甚至荀延都无法拒绝一定会陪她下的棋。
“我想试试在荀延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把他那半壁江山撬过来。”时知说这话是仿佛就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这不容易。”白雀不想泼冷水,可荀延很难对付,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所以只是一个尝试,如果时间到了,还是不能成功,那咱们就只能挥兵南下硬打了。”时知只是替天下统一选了第二个可能,成不成除了人为努力,也要看老天,此时定乾坤还为时尚早。
白雀看着这样豪情壮志的时知,他只是沉默的守在旁边,女郎做的事总归是有道理的,其实不需要他发表太多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