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君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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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点,城门怎么忽然开了?”萧业的侍从周安看着不远处本该紧闭的南薰门此时竟然开着,不由有些好奇。
城中禁止策马。
萧业便擎疆慢行,听到这话,他也往南薰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远远一行人马朝这驶来,也不在意,只淡声一句,“许是哪位大人办完差事回来了。”
他说完便想离开。
周安却说,“好像是大理寺的那位齐大人。”
他认识齐豫白身边的侍从。
汴京城中姓齐的人不少,可大理寺的齐大人却只有一位,想到那位广受赞誉又深受学子清流喜爱的年轻官员,萧业也不知怎得竟有些晃神。
这一晃神,车马便到了近前,这会再离开难免失礼,萧业便坐在马上与马车里的人打了一声招呼,“齐大人。”
云阔喊了一声“世子”,又侧头向马车里的人禀道:“主子,是萧世子。”
萧业打完招呼就想离开了,他和齐豫白虽然同朝为官,却不相熟,何况……他心里总觉得这位齐大人好似对他有所成见,有时碰上,这位齐大人看他的眼神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但他仔细回想,他与这位齐大人也无什么恩怨,便只当自己是瞧错了。
“听说世子先前去杭州办差了?”
车帘被一只套着佛珠的手从里头掀起,本以为不会搭理他的齐豫白这次竟然与他打起了招呼。
萧业有些诧异,却也未曾多想,只点了点头,看着马车里一身普通直裰也掩不住清隽风华的男人说道:“今日刚回来。”
“倒是比预想的要迟,可是差事不顺?”齐豫白握着佛珠,似闲话家常。
他这般模样不禁让萧业侧目,从前看到连声招呼都没有的人,如今竟然关心起他的差事,他不由多看了两眼,可男人还是那一张冷清寡淡的脸,与从前并无什么不同。
萧业也就压下心中的奇怪,“劳齐大人关心,差事并无不顺,只不过……有些私事罢了。”
“这样……”
齐豫白转着手中佛珠点了点头,倒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街道两旁的灯火勾勒出他清雅绝伦的脸,马车中的男人依旧手握佛珠,静坐一处,可他那双恍如寒潭般幽深的凤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高坐在马上的玄衣男人。
萧业被他看得心中那股不舒服又泛了起来。
他拢起长眉,薄唇微抿,正欲发问,却听他说,“更深露重,下官先行告退。”说着下官,男人却没有一点谦卑之色,他仍坐在马车里,姿态冷矜地朝人一颌首便也不管他要说什么,松手落帘。
马车从萧业的眼前走过。
看着离开的一行人马,萧业心里莫名,但今日积累在他身上的事实在太多了。顾情在婆家的事还未彻底解决,还有兰因……
想到顾兰因,萧业平展的眉宇又皱了起来,他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妻子了。
“卖烤地瓜咯,新鲜香甜的地瓜有人要吗?”
随风携来一道叫卖声,萧业循声看去,便看到一个推车的老人从远处走来。
空气中传来烤地瓜的香气,萧业看着这副情景忽然想起他跟兰因成婚的第一年,那个时候的兰因还不似如今这般沉稳,她也会害羞,也会脸红。
他记得他们成亲后的头一年元宵,他带着她跟思妤去街上游玩,思妤买了一堆吃的,完全不顾形象抱在手里吃得不亦乐乎,她却一点吃的都没买,只是要走的时候盯着一处地方。
他看过去才知卖的是烤地瓜。
他知道若是问她,她肯定还是说不要。
他的妻子从小就是金陵杭州两地有名的淑女,一身规矩即便是宫中再严苛的姑姑也挑不出差错,所以那日他偷偷买了等人上了马车才递给她。
想到那夜她看向他时那双怔愕又慢慢变得璀璨的眼睛,萧业心里忽然一软。
“去买个烤地瓜。”他向周安吩咐。
周安一愣,却没有多问,领命过去买东西。
揣着烤地瓜回去的萧业比起离家的时候,神情明显要变得舒展许多,原本心里的那些郁气也仿佛被这晚风吹散了,其实想想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和情儿一样大的年纪,有时候使使性子也在所难免。
等回去,他好好哄她下就是。
她一贯是最好哄的。
回想这些年兰因的温柔,萧业那双深邃的眼睛也不免含了几分笑意,“驾!”他在夜色下,在春风中,笑着扬起手中的长鞭,朝家的方向驶去。
晚风掀起他的墨发也卷起他的袍摆。
他怕更深露重,回头地瓜冷了不好吃,便小心翼翼揣在怀里,想着她拿到时会是什么模样。可等他满怀高兴回到家,等来的却是兰因离家的消息。
第5章 前尘往事 兰因死前曾听到有人在喊她,……
“你说什么?”
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管家,萧业握着手中仍旧滚烫的烤地瓜,满脸不敢置信。
徐管家听着他诧异的声音也嘴里发苦。
今日花厅发生的那些事,他也有所耳闻,从未与世子争吵过的世子夫人,今日因为她那个妹妹与世子……说吵也不合适。
夫人一向温柔端庄,便是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他也只是听那会伺候在花厅的下人说,“夫人和世子提了离开的事,世子沉着脸让夫人随便后就离开了”。
看世子这个样子,显然是没想到夫人真的会走。
也是。
若不是如今府中真的没了夫人,谁又会真的相信呢?
夫人嫁进他们伯府三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这三年,她孝顺公婆操持家业,就连伯府最艰难的时候,她也不曾离开。
那会伯爷在牢里受了苦,夫人得待在伯爷身边照顾,世子又忙着在外头打点关系,如果不是世子夫人,只怕他们这个伯府早就散了。
徐管家在伯府待了几十年,也算是看着萧业长大的。
有些话,旁人不敢说,他却是有这个分量的,此时看着脸色难看薄唇紧抿脸上惊怒不定的萧业,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与人说道:“世子这次属实是有些伤夫人的心了。”
“夫人嫁给您三年,除去子嗣艰难了一些,哪里挑得出一点差错?您这次不顾夫人的体面把方夫人带回家,还打算让她在家里长住,您可曾为夫人想过?”
萧业脸色难看,“……我只是想帮她。”
“她夫君死了,她那个小叔子……”说起方淮叶,萧业面上闪过愤怒和厌恶,事关顾情的体面,他不忍多说,只道,“她们是姐妹,如今情儿出事,她这个做姐姐的为什么就不能体谅她照顾她些?”他话中仍有责怪。
他实在不明白这样的小事竟能惹得顾兰因离家。
便是使性子,这次她做得也实在太过分些了!萧业心下恼怒,声音也不自觉带了几分苛责,“情儿自小离家,心思本就敏感,她如今这般行事让情儿日后怎么待在家里?”
徐管家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面前高大挺拔剑眉星目的男人,徐管家的心里一阵无奈。
他忽然明白夫人今日为何这样毅然决然要走了。
自己的丈夫不顾自己的脸面,一心维护外人,这样长久以往下去,她该怎么在这个家里立足?可他到底是心疼萧业的,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便是心中再无奈,他也还是放缓声音与人好好说道:“方夫人出事自有她的娘家庇佑,何况夫人说的也不错,人言可畏,方夫人一个已经成婚的妇人长久在家中待着,旁人会怎么想?”
萧业没说话,面上却已有松动之色。
徐管家见他还是听得进去的,心下稍松,便又再接再厉,“夫人城中那几个宅子当初为了帮咱们伯府都给卖出去了,这个季节郊外最是寒凉,夫人的身体又不好。”
“她身体不好还要这般胡闹,她身边那些丫鬟也是!”萧业一听这话果然急了。
又听他说起过去兰因的帮扶,萧业心里的那点气也彻底没了,纵使脸色还有些不好看,但也还是说道:“这会城门已经关了,明天天一亮,我就去郊外接她。”
“哎!”
徐管家那先前布满沟壑的眉宇也终于舒展开来,他笑着说,“夫人知晓您去肯定高兴。”
夫妻间不就是这样。
给个台阶说些软话,再大的气也就散了。
也幸亏他提前把那封和离书藏了起来,明日派人和夫人提前透个气把这东西撕了才好,不然世子肯定生气。“您记得收着些脾气,夫人说到底也还小,您可不能再把人气到了。”
萧业睨他一眼,“啰嗦。”
面上却没有一点不喜,嘴上也应承道:“知道了,明日我好好哄她便是。”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烤地瓜,他一贯不喜欢这些东西,正想给人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柔弱的女声。
“阿业。”
萧业循声看去,便瞧见不远处站在红木廊柱边的女子。
她还是今日来时那副打扮,一身白裙,春日的晚风掀起她的裙摆也吹起她的黑发,她就那样手扶红柱站在那,如弱柳扶风,柔弱无依,乌压压云髻上的白色绢花在晚风的拍动下一颤一颤,而她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只有那双眼睛是红的。
此时她正泪眼朦胧看着他。
“风这么大,你怎么出来了?”
萧业看到她,脸色微变,立刻快步走过去,看到她一身素服又皱了眉,“怎么穿这么少,你的下人呢?也不知道给你添件衣裳。”
他说着随手解开身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顾情看着他沉怒的眉眼,忙小声说道:“是我知晓你回来,急着来见你,阿业,你莫生气。”
“我如何会与你生气?”
萧业看着她小心怯懦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他有时候忍不住想,当初把顾情带回来到底是对是错,如果她一直都是乡野中那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女孩,或许也就不会有如今这样坎坷的命运。
当初他出去公干,半路被人所伤滚落山崖,最后被顾情和她的养父母救下。
醒来的时候他什么都记不得。
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做什么的,是顾情把他留在家里,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她说若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那就留下吧。
他就那样留下了。
顾情善良天真,在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她用她的温柔和笑容包容治愈了他所有的不堪。他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是早有婚约的人,虽然没有和她做出越轨的行动,但他也的确不曾阻止过她的依赖和亲近。
后来他的人和顾家派来的人找到了他。
那个时候顾情的养父母已经死了,他不忍她一个人便把人带了回去,本想着把她带回家里照顾,没想到顾家派来的人中却有人认出她正是侯府走丢多年的二小姐。
顾情回了侯府。
可她就像生活在山野间的小白兔突然进了一个巨大的金丝囚笼,处处都不自在不适应,她求过他,可他为了自己的责任和承诺还是选择了兰因。
她如今变成这样,他实在是有不可逃避的责任。
他总是对她心软,只因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
替人仔细把披风拢上。
萧业的声音十分温柔,就像是怕吓坏她,连音量都很低,“以后有事派人来喊我便是,不必这样跑出来,你身体不好,别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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