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清雪
顾宇却不认同她的谦虚:“好就是好,沈同志用不着自我贬低,这副画里满满的母女亲情,就要溢出来了,绝对是上乘之作,画可以没有技巧,但是绝对不能没有感情。”
徐婉莹也说道:“不错,这副画的确有可取之处。”
既然两位都这么说了,沈林琪就厚着脸皮接下些夸赞,然后打算问徐老师一些她在画画的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哪里想到小早早又抢戏了。
“漂亮奶奶,看早早画的画,好不好看?”
沈林琪伸头一看,这次真是恨不得钻地缝了,她啥时候把她画的那张全是乱七八糟线条的画给拿过来了,而且还大言不惭地给徐老师看。
徐老师和顾宇对着那张乱七八糟的线团,也是满头的黑线,这到底画的是什么,他们怎么瞅都没有瞅出来。
还是小姑娘亲身上阵解释他们才恍然明白,原来那些线团团是他们一家三口啊,真是够抽象的。
“我们小早早这么小就会画画了,以后绝对能够成为大画家。”
顾宇不好评价这画如何,只能夸小姑娘,而徐婉莹也笑着点头,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可是人家早早却不罢休:“漂亮奶奶,大哥哥,我和妈妈的画,谁画得好?”
沈林琪不敢让徐老师和顾宇为难,立马对着早早说道:“当然是妈妈的画好看了,毕竟妈妈比你大,所以画画当然比你好看了,不过等你长大了之后,也会跟妈妈一样画得好了。”
徐老师和顾宇听到沈林琪忽悠小姑娘的话,一言难尽地在小姑娘的注视下点头,好在他们这次点头并不违心。
而小姑娘丝毫没有被妈妈打击道,反而挺起小胸脯说道:“等早早长大了,肯定比妈妈画得好。”
“哈哈,不错,小姑娘这志气不错。”
沈林琪正在汗颜自家闺女的自恋,一道男声在门帘之后响起,然后帘子一掀,走进来两位老人,一男一女,虽然穿着普通,但是那一身的书卷气,就能让他们和普通人区别开来。
“老谢,老林,你们来了!”
“谢伯伯,林阿姨,欢迎来家里做客,快请坐,我去倒茶。”
徐婉莹和顾宇招呼两位客人,两位客人直接坐到屋里的椅子上,不过却没有让顾宇去倒茶,说道:“两杯白开水就好,如今没什么好茶,与其将就,不如不喝。”
顾宇点头,他们家还真是没有好茶,两位长辈的话,倒是解了他的围。
“老徐,你和老顾终于想通了,钻出了乌龟壳子了,我们几个老家伙被人弄去农场牛棚九死一生,倒是大大方方的,你和老顾一直在京城,没受罪,反而缩手缩脚的。”
老谢一坐下就对徐婉莹说道,虽然话有些不好听,但是不难听出里面的关怀来,徐婉莹笑了笑没说话,自己家也确实太小心了些。
“老徐啊,你别听他乱说,你们家要不是小心谨慎,也会和我们一样去遭罪了,不过现在政策好了,你们也该放开些了。”
徐婉莹笑了笑,没有在意老谢的话,对于老林的话也是感激,看着儿子端来了热水,她便接了过去,给俩老人亲自端过去,递给他们之后,才坐到他们旁边,然后招手让沈林琪上前来。
“我和老顾能够想通,还是多亏了这孩子,是她让我们有了勇气走出思想禁锢。”
老谢和老林同时露出疑惑的神色,徐婉莹继续说道:“她是老顾在日报社的同事沈林琪,最近跟着我和老顾学习文学和画画。”
沈林琪立马躬身问好:“两位老师好。”
老谢和老林对于沈林琪都投以了好奇的目光,这位女同志长得倒是不错,可是他们真看不出来有啥本事,让老徐和老顾刮目相看,还俩夫妻一起教导她,沈林琪被他们看得有些局促,而徐婉莹冲她安抚一笑,便示意顾宇拿来了她那幅母女画像。
老谢和老洪拿起来看了看,这画虽然笔触还有些生涩,线条上也有些凌乱,但是里面的母女亲情却是扑面而来,倒是一幅佳作,两人点头赞赏,正要点评两句的时候,门帘子一掀,又进来两位老者,这次的是两个男的,均是一身的中山装,一身的书卷气,沈林琪看着屋里的几位老人,不由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往来无白丁”。
“老萧,老程,你们也来瞅瞅这副画。”
老谢招呼两位老人,这俩人对着徐婉莹一笑,然后便去看画,而沈林琪则把心给提到了嗓子眼,不由更加埋怨自己,以前咋就不好好努力呢,要不然她会画得更好,不至于让这么多老师面前胆战心惊。
“妈妈,早早要尿尿。”
小姑娘稚嫩的声音,让沈林琪脸红了红,在她看来这些老师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就怕他们会烦早早。
“赶紧去吧,孩子可憋不得尿。”
这话是从仙子一样优雅的徐婉莹口中说出来的,沈林琪愣了一瞬,赶紧抱起早早出去了,再是大佬,也逃不开吃喝拉撒,她尴尬个什么劲儿哟,真是越活越矫情了。
“老徐,你把这孩子介绍给我们,到底怎么个想法?”
等沈林琪出去之后,老谢不由问徐婉莹,徐婉莹淡淡一笑:“就是觉得是个好孩子,给她一个机会。”
老林却过去拉了拉她的手说道:“有这心思,怎么不拉拔自己的孩子,我可是听说,你家顾宣和顾宵,可是还没有工作呢。”
徐婉莹想起这俩孩子,眉宇间也染上了愁色:“不是我不想给他们机会,你们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他们了,你们也看到了他们的状态,我就是有心,也得他们争气啊,好工作轮不到他们,脏、累、出力气的工作,他们又看不上,整天浑浑噩噩的,我和老顾真是瞅啊。”
老林也是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家也有一个老大难呢,和顾宣和顾宵一个模样,两个老姐妹同病相怜,不由在一起叹气。
“小沈这孩子也难,但是我就欣赏人家身上向上的劲儿,她目前只是在后勤打扫卫生,也曾经下乡插队做过知青,还离了婚,带着一个孩子,娘家又靠不住,但是人家就能想着法子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如果顾宣和顾宵能够有她的坚强,我和老顾也不愁了。”
老林叹了口气:“这么说来,这孩子倒是有可取之处。”
他们说话的功夫,沈林琪又回来了,不过这次没带早早,小姑娘不想进屋,想在外面玩儿,让她闹腾,她只能由着她,看大门关着,院里又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她便打算回房间,不过先是在门口招呼了一声,礼多人不怪,她就怕自己突然进去,听到不该听的。
她这一举动,倒是让屋里的几位老人眼睛里多了笑意,是个知礼的好孩子,沈林琪进去后,他们便跟她说了她的画里存在的问题,这几个老人虽然不都是学画的,但是见多识广,点评还是能的。
点评了画,沈林琪又厚着脸皮把自己昨晚写的小短篇递给几位老师,跟大佬们请教的机会不多,她也顾不得丢人了,就算挨两句骂怎么了,只要能够让她进步,怎么骂都可以。
“嗯,不错,立意不错,感情也很充沛,语法上虽然有几个错误,但是瑕不掩瑜。”
本来准备好挨骂的沈林琪,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评价,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顾宇看她呆愣,笑着解围:“谢伯伯的评价这么高啊,我也看看,好好学习学习。”
沈林琪这才回神:“谢谢老师。”
老谢这会儿也起了爱才之心,便问她道:“你没有想过考大学?去大学里面系统地学习深造。”
沈林琪苦笑:“大学哪里是好考的,我成绩一般得很。”
她只说了这些,生活上的难题,她并没有说,谁都不容易,她不想说出来博人同情,不过老谢还是不高兴了。
“成绩不好不是理由,只要肯学习上进,大学的门也没有那么难进。”
沈林琪低头不说话,但是徐婉莹却替她解了围:“她这是怕自己去上大学了,孩子没人照看。”
老谢却说道:“现在大学里多少大学生,都是带着孩子上学的,人家可以,她怎么就不可以?还不是怕吃苦,你还说她坚强,我看也不过如此。”
沈林琪被说得脸色通红,心里更是羞愧不已,是啊,别人都可以,她怎么就不可以了,反正早早的抚养权,暂且还没有办法,而且梁宏杰也来了京城,她不用再抛开一切跟着闺女走,考大学,又能学习知识,又能积累人脉,倒是一个不错的积攒实力的办法。
“谢老师教训得对,我太过糊涂了,竟然忘记了磨刀不误砍柴工的理儿,谢谢老师点醒了我,我回去之后就发奋努力,争取早日考上大学。”
沈林琪鞠躬认错,老谢和其他老师看着点头,怪不得老徐和老顾想着拉拔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老林想着刚才自己丈夫训斥人家的话有些重,便过来拉起她的手安慰:“小沈啊,刚才你谢老师说话有些重,你不要见怪,他只是惜才,不忍心你埋没自身的才华。”
沈林琪却诚恳地说道:“谢老师是为我好,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要谢谢他点醒了我,让我不再糊里糊涂,沉浸在自己的牛角尖里面。”
她的话再次让几个老师目露赞许,是个通透的孩子,老谢想着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有些重,于是便打算帮下这孩子:“你有向学之心很好,以后有啥不懂的,可以去我家里请教。”
这可真是她的福音啊,沈林琪赶紧点头致谢:“谢谢老师。”
“哟,老谢,这是打算抢我的学生呢,你大学里那么多学生,还不够你教啊。”
顾德生做好饭,过来喊人吃饭,就听了沈林琪的话,不由故意装作不高兴地说道,老谢直接甩给他一个白眼儿:“你当老师尽到老师的责任了没有?见学生钻牛角尖,也不知道拉她一把,幸亏你没去学校教书,要不然就是误人子弟。”
顾德生气得脸都红了,这个老谢说话忒难听了,啥叫他不配做老师,他是不配做老师,能把沈林琪教得那么优秀,让他过来抢学生。
沈林琪见两人因为她吵起来了,便有些羞愧,便赶紧说道:“其实顾先生也劝过我,只是当时我顾虑多,没有想通而已。”
老谢说道:“还不是他不会劝人。”
顾德生:“老谢,你今儿过来是来找我吵架来了,来啊,当时读书的时候我就不怕你,现在更不怕!”
“好了,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斗气,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说话的是老程,在他们之间向来很有威信,他一说话,俩老小孩儿便闭嘴了,然后老程便看向沈林琪:“小沈啊,你不用紧张,这俩人从读书的时候就这样,见面后总想刺挠对方两句,但是比谁都关心对方。”
然后顾德生和老谢俩人看了看彼此,然后互相嫌弃地哼了一声,留给彼此一个后脑勺,沈林琪看了看他们俩,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怕她的话一出口,这俩人会更不好意思。
不过她倒是问了老程一个问题:“程老师,我只有初中学历,能报考大学吗?”
程老师不在意地说道:“这不是大事儿,回头让你谢老师帮你想想办法。”
顾德生却说话了:“这是我的学生,合该我来想办法。”
这次老谢没有跟他争,他不争,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真怕他又和顾德生吵起来,这个时候顾宇趁机说道:“大家都饿了吧,咱们要不开饭。”
一直没说话的老萧倒是说话了:“是该开饭了,为了尝老顾的手艺,早上都没敢吃饱饭。”
顾德生笑道:“那你可得悠着点儿,别吃撑了。”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地转战小院儿,今儿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屋外反而比屋内暖和,因此大家便决定在院子里吃饭。
“妈妈,花!”
刚才一直在外面玩耍的早早见妈妈出来了,赶紧跑过来,手里头还拿着一朵小花,她见识少,说不出这是啥品种的,甚至不认识这花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告诉林奶奶,你在哪里摘的花?”
老林一看到早早手里的花,便赶紧凑过来看,越看越觉得欣喜,便问起了早早,早早小指头一指,便在一个角落处发现了一个花盆,里面的兰花已经开放,正在太阳底下摇曳着身姿。
几个老人都看见了,不约而同地都走了过去,然后老林便心疼地说道:“老徐,这么好的贺神梅,你竟然随便扔在这里,如果不要了,给我,我们家正缺好兰花呢。”
徐婉莹见到这么好的贺神梅,心里头也高兴,她也是爱花之人,怎么可能舍得把这兰花送人,于是便说道:“原先我和老顾总是怕有些人会卷土重来,所以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如今我们想通了,人活着总不能一直瞻前顾后,该畅快的时候就得畅快些,我们都这把岁数了,也该随着心意活几年了。
所以以后想养花就养花,所以老林,这贺神梅不能送给你。”
老林也不生气,都是爱花之人,自然知道这么好的兰花,换了谁都不会轻易送人的,她笑了笑便和着其他人一起欣赏起花来。
顾宇摆好饭过来看到这些人忘我赏花的样子不由哭笑不得,这天儿虽然暖和了,但是毕竟气温还没有彻底上去,饭菜放着一会儿就凉了,可是要他去打断他们,铁定会挨一顿排暄。
“沈同志,帮忙想想办法。”
无奈他只能求助沈林琪,沈林琪便看着早早,给他使了个眼色,顾宇聪明,很快就意会了她的意思,向她递了一个感谢的眼神,然后便拉过早早,在她耳朵边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早早立马用小奶音脆声道:“大哥哥,早早的肚肚饿了,想吃饭!”
顾宇温声哄她:“再等等,等爷爷奶奶们看完花,咱们再吃饭啊。”
俩人的声音都不算小,离他们最近的徐婉莹正好听了个正着,她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白了他一眼,真是出息了,竟然会利用小孩子达到目的了,顾宇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示意她看向桌子上的饭菜,徐婉莹看了看饭菜,又看了看贺神梅。
最后说道:“大家先吃饭吧,要不然都凉了,这贺神梅跑不了,啥时候都能看。”
大家肚子也都饿了,便没再说反对的话,依次去洗手,然后坐到桌子边吃饭,这时候顾宣和顾宵也才从房间里出来,跟大家打过招呼后,便坐下不再说话,不像顾宇那样还要招呼众人,徐婉莹和老林两人相对苦笑,就这样一幅不跟人交流的样子,他们再想拉拔他们也没有办法啊。
沈林琪也注意到了徐婉莹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心里头也是叹气,能让仙子一样的她愁苦,也就她的儿女了,想起他们一家帮她良多,便想着帮她一把。
她的画册,反正已经有人模仿了,也不在乎多他们俩人了,等吃过饭之后,她再找顾德生谈一谈吧。
下午吃过饭之后,几位老人在一起谈古说今,沈林琪和顾宇在一边旁听,顾宇还能时不时地插上几句,沈林琪则很多时候都云里雾里的,什么典故,什么古诗词,她都只能听懂一小半,不过听这么一出茶话会,她虽然不是都听懂了,但是也受益匪浅。
等人终于都离开了,沈林琪便找顾德生说了让顾宣和顾宵也一起画画册的事儿,顾德生听后惊讶出声:“什么,你愿意让他们俩人也画画册?你不怕他们影响你?”
沈林琪说道:“画画册我只是起了一个头,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向出版社投稿了,多一两个人而已,还影响不了我,不过事先说清楚,因为人多了,可能稿费方面恐怕就不会特别理想了。”
顾德生这时候却摆手道:“只要有收入,不在家里闲着浪费光阴就好,我和你徐老师不求别的,小沈,谢谢你,你可算去了我和你徐老师的一大块心病啊。”
徐婉莹看着沈林琪也是目露温柔,沈林琪汗颜地低头,她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无私,她这样做,也有感情投资的意思在里面,她想要考大学,少不了麻烦这二位,以及他们的朋友们,她帮他们,也是想他们能够多帮她,毕竟她离开书本好多年了,考大学有些难度的。
“顾先生,徐老师,不如喊两位同志过来,我跟他们说一说注意事项。”
顾宇立马出去了,喊来了顾宣和顾宵,两位听了沈林琪的话,便拿起画笔画了起来,他们有徐老师这样的母亲,画画那是童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