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知何
这两道在后世也非常家常,差不多就是凉拌黄瓜和凉面了。
北方凉面放麻酱,四川的凉拌重红油,川饭店的凉面自然是后者了,要清楚自己的产品定位嘛。
陆雨昭于是道:“不如再添一勺蒜泥,一勺你亲制的茱萸油,再洒些芫荽(香菜)末和芝麻。两道菜调味差不多的,这冷淘还可以码些黄瓜丝、绿豆芽。想吃荤一点,唔,也可以加些鸡丝,做道鸡丝冷淘。”
孙十三娘点头,“的确,放些鸡丝,颇是适合冷淘。鸡肉煮熟后手撕成丝,做起来也很简单。”
“十三娘抽空可买些鸡腿回来,放葱姜蒜煮熟,捞出晾凉后去皮,这样鸡腿肉很容易撕开的,撕成细丝便好了。”陆雨昭说。
孙十三娘:“我明日去买来试试。”
说着,便依陆雨昭之言往芥辣瓜儿和槐叶冷淘加了蒜泥、茱萸油,洒了芫荽末和芝麻。又切了半条黄瓜成丝,码入冷淘里,拌匀后尝了尝,她连连“嗯”声,“味道更丰富了,原来辣味也能解暑的。”
陆雨昭扬眉一笑。
那是当然的,就像夏天吃麻辣小龙虾一样,辣得够爽,夏天才够滋味。
对着门的那端料理台,张学新鲜出锅的三鲜豆皮很快卖完了,他走过来巴巴地问:“好哇,又在偷偷吃什么?”
孙十三娘翻白眼,将芥辣瓜儿和槐叶冷淘推过去,“你尝尝吧。”
张学一瞧,挠挠头,“啊,这个啊,我尝过了,还不错的。就是,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先前孙十三娘做好了,给他尝过菜。
孙十三娘:“郎君加了一些调味,你再尝尝。”
张学这才举起筷子去尝,稍做改善的冷淘红油油润,麻辣酸爽,让人食指大动。他将一碗吃罢,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得劲了,得劲了!”
这个动作是他和陆雨昭学的,他倒是活学活用。
陆雨昭笑,“三鲜豆皮这几日卖得如何?”
张学:“回郎君,那做一锅卖一锅,比蛋黄肉粽还紧俏!”
孙十三娘没好气说:“郎君休要听他胡说,其实差不多的。蛋黄肉粽做好了放锅里煮便可以,方便许多。豆皮须得现做,忙时张学要招呼人,做不来,只在不忙时卖几锅。主要是引得外人围观,显得热闹而已。”
“不打紧,不打紧,围观便让围观就是了。”
要想在后世每逢新店开业,尤其是奶茶店,都有请托排队制造紧俏假象的呢。
陆雨昭又聊了几句,随口讲起要去寻冰饮吃。
孙十三娘道:“郎君不妨去大相国寺附近看看,有一家卖冰饮子的,做的冰雪冷元子味道极好。吃了冰雪冷元子,也可以去大相国寺的书肆夜市,挑些喜欢的字画旧籍回去。”
陆雨昭忙问:“没有名字吗,我要如何找?”
孙十三娘:“靠近佛殿的地方,摆着青布伞和床凳那个露天摊位就是。”
第22章 药木瓜与冰雪冷元子 大相国寺文化夜市与夏日冷饮
大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次,约定俗成,成为了一个为汴京百姓提供商品交易的场所。
一路进来,寺庙周遭都是摊位,搭着五颜六色的帐幕。其间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摊铺上多卖字画旧籍之类,但其间亦不乏为逛累了、口渴的行人提供饮子的摊位。
寺院大门前卖动物飞禽,各种珍禽奇兽应有尽有;庭院内的露天摊位卖蒲合簟席、鞍辔弓剑等,也有卖时兴果子和蜜饯的;佛殿附近的摊位就又不一样了,大多为兜售领抹珠翠、幞头帽子之类的铺位;到了佛殿后边儿,资圣门前,便全是贩卖香料药材、字画书籍、古玩清供的铺子了。
逛的都是一些文人散客,其间不乏京城女眷,俨然是个文化夜市。
陆雨昭到大相国寺时,天色渐渐黑了。
她一路逛过来,买了些纸笔用品,几本闲书,很快便在佛店殿附近找到了那个冰饮子摊位。
青布伞,摆一张小方桌,几个床凳围在一起。
床凳上坐着歇脚的路人,迎着夏夜晚风喝一碗冰饮,看着就惬意。
摊主人热情吆喝着:“卖冰雪凉水咯,客官渴了不来一碗吗?”
陆雨昭意不在书籍古玩,此行目的便是这冷饮。她径自过去,问有哪些冰饮子。
摊主人流利答:“凉浆、甘豆汤、冰雪甘草汤、冰雪冷元子、药木瓜、生腌水木瓜、雪泡豆儿水、凉水荔枝膏,我这儿都有,郎君想要喝什么?想喝点酒的话,我这儿还有雪泡梅花酒哩。”
陆雨昭眼睛都放光,在这大夏天原地复活。
她恨不得都喝个遍,但怕喝多了晚上闹肚子,遂稍稍收敛——
然后选择困难症发作了。
她思虑再三,孙十三娘推荐的冰雪冷元子定是要点的,至于其他,“那便来碗药木瓜、冰雪冷元子罢。”
回头问岁微喝什么,她毫不忸怩地讲,“我要凉浆就好啦。”
以前娘子吃吃喝喝,问她点什么她总推拒,娘子却总要问一问她,她慢慢习惯了,这是娘子的好意。
娘子的好意如何好辜负呢?遂学会了欣然接受,直接答。
陆雨昭的想法很简单,找到了好处的好喝点要学会分享嘛,尤其是陪在身边的人。
她知道古代尊卑有别,众人平等这个观念太前卫。她没想去改变纠正什么的,她是个俗人,普通人,没什么改变历史改变世界的大抱负。
穿到这个时代来的这一刻,融入这凡尘碌世才是她的选择。
能够做的,是力所能及的,对真心待她的人好一些。
岁微是个心思简单的小丫头,满心满眼自家小娘子。娘子开心她就开心,娘子欢喜她就欢喜。
以至于她这个贴身人,发现了陆雨昭性格的变化,却缄口不言,丝毫不怀疑。
陆雨昭问过她,小丫头只乐观认为娘子想开了,顺心而为,要活出自己的风采。
她笑眯眯拍了下她的头,“对,现在你娘子我,把每一日过好,便足以。”
乱七八糟地想着,那厢三样冰饮子都做好了,陆雨昭和岁微端去青布伞下的小方桌坐下,手上的冰饮子碗壁冰凉,沁着水珠。
冰雪冷元子的碗中,清透的冰水汤里,浮着一个个小圆子,有黄白两色,圆润可爱极了。
陆雨昭拿瓷匙舀起一个黄色小圆子,嗯,是黄豆粉和入白糖、蜂蜜捏成的小圆子。豆粉口感甜腻绵沙,咬下去便悄无声息消融口齿间;再吃白色小圆子,不出所料,是糯米粉捏的,黏糯弹牙,冰镇小汤圆是矣。
冰雪冷元子的冰水汤面上,摊主人洒了糖桂花,喝起来有桂花的清香,也加了蜂蜜,甜滋滋的,细品之下,还有一点点甜酒的味道,应当是醪糟。
天,太消暑了,太好喝了!
摊主人见状,拍着胸脯自豪地说:“一入夏,汴京城里街头巷陌做冰雪冷元子数不胜数,我打包票说我的冰雪冷元子无人可及,我有秘方的哩!”
陆雨昭:“多了一味醪糟?”
摊主人笑着点头,“是旁人学不到的配方!这可是基本功,郎君不妨尝尝凉浆。”
正喝着凉浆的岁微一愣,碗下意识往陆雨昭那儿一递。
陆雨昭自然接过,喝了一口,冰镇发酵的米浆味道,酸酸甜甜的,大约是米酒醪糟之类的饮子。
米酒醪糟发酵得刚刚好,做到酸甜适口,是需要经验积累的。陆雨昭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一般人还真学不来这秘方。
岁微呐呐,“娘,郎君应该重新点一碗的,这碗我喝过了。”
娘子不介意,她不能潜移默化,自己习惯这么做!
果不其然陆雨昭摆摆手,笑眯眯开玩笑:“没事儿,我就惦记你手里的,自己的不香。”
岁微红着脸嘀咕,“下次不能这样了。”她提醒自己。
头一转,陆雨昭已经去喝另一碗药木瓜了,丝毫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随性如斯。
这家冰饮摊冰雪冷元子是招牌,价格却还没药木瓜贵。药木瓜如其名,木瓜用几味药材腌制的,自然便宜不了。
药木瓜呈黏糊状,似一碗木瓜泥,尝起来的口感略厚重,蜂蜜甜美,清凉药香沁人心脾。细品之下,木瓜汁里还洒了些碎冰,嚼起来咯嘣脆。
问摊主人做法,才知道是汴梁城内很常见的冰饮子,“做药木瓜比较麻烦,先得将木瓜加稍许盐、蜂蜜,还有藿香、白芷、砂仁腌制好。再取腌制好的木瓜,下沸水煮到发白,捣成泥,加入适量冰水调试到浓稠合宜的程度,就是药木瓜了。加了霍香,这味道比较清凉……”
陆雨昭点点头,了解了了解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寺庙里的灯盏亮着,夜市里已经游人如织。
岁微提醒该回去了。
陆雨昭虽不尽兴,还想再继续尝尝其他的,但也不得不起身,毕竟是个大宅门户的已婚妇女,回去太晚怕受人指摘。
往寺庙外走,刚到门口,陆雨昭突然感觉到一阵急促地腹绞痛,仿佛万箭穿过一般,她一时冷色煞白,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糟糕,不会是这身体底子太差,喝不了这么多生冷冰饮吧。
陆雨昭心里一阵哀嚎,岁微着急忙慌扶住她,低声问:“娘子,娘子怎么了?”
陆雨昭有气无力地喊:“马车在哪?快扶我上马车吧。”
“好,好,娘子。”岁微快急哭了,“不对,应当先找个就近医馆看看。”
奈何小丫头力气太小,陆雨昭这肚子痛得太突然,实在是痛得路都走不动,她牙一咬,“找个妇人帮忙,我——”
“夫人这是怎么了?”
一道漫不经心的熟悉声音在背后响起。
陆雨昭登时热泪盈眶,转头一瞧,果然是顾昀。他身后紧跟着阿宽。
她委屈巴巴朝他喊道:“我、我肚子疼……”
顾昀三步作两步走近,倾身扶了她一把,“肚子疼?”
陆雨昭抓住他的手臂,“帮帮忙,扶我去马车一下——”
话未落,脚尖脱离地面,陆雨昭还没反应过来,顾昀绕过她的腿弯将她横抱了起来。
岁微和阿宽压下喉头的惊呼,目瞪口呆。
要知道,陆雨昭穿着男装,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这画面要多诡异多诡异……
顾昀却毫无顾忌,只冷静吩咐阿宽,“骑我的马,去济风堂接白郎中,直接去顾宅。要快,直接请老先生上马,你带过来。”
转头又问岁微,“马车停在哪里?”
岁微顾不得多想,连忙带路去路口停车的地方。
上了马车,顾昀还将陆雨昭抱着,岁微站在车下眨了眨眼。她暗暗关下车帘,坐在了马车外面。
车夫愣了下问:“岁微不进去照顾娘子?”
“天热,不进去挤了……”岁微摇头笑着低讲,“再说了,有郎君在,娘子无恙的。”
车夫旋即懂了,笑着挠了挠头,挥鞭驱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