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知何
张学忙接话,“我现在去买!郎君再想想还需要什么,我一并买来!”
陆雨昭看下那桌食客,“客人们可等得?”
能等就一并把藕汤糯米藕都做了,炖汤煮藕皆需要时间,不能便罢了,再想其他的。
那一桌客人看起来很闲,也不饿,应该就是冲着和孙十三娘打的赌,故意来找茬找乐子来着的。
他们拍着桌子笑,“无事,我们等得,反正好不好吃由我们评判。”
既如此,陆雨昭便对张学补充了一句,“挑好一点的排骨回来。”
又对那一桌食客说:“那请郎君们在酉时初再来,这一餐全藕宴须得费些时间功夫。”
一人听到排骨二字,扬眉问:“打算做什么?藕汤?”江陵的藕汤他略有耳闻。
“你是店老板?十三娘和我们打赌是自创菜谱,藕汤可不能算哦。”有人起哄。
陆雨昭扬起笑容,“可以。”
“但我还是照旧做,让你们心服口服。”她话罢,便往料理台去了。
老板会几样绝活菜式然后开店不是稀奇事,稀奇的是这店老板格外年轻清俊,那群人不由故意起哄说,“瞧老板那双手,那身板,细皮嫩肉的,长得跟姑娘似的!”
“哐——”地一下,帮忙陆雨昭切肉末的孙十三娘眼一蹬,把菜刀狠狠一拍,菜刀嵌进了砧板里,颤了一颤。
那群人莫名发怵,一时噤声。
正在洗藕的陆雨昭笑出声,问孙十三娘,“你和他们赌了什么?”
十三娘有些心虚,“就……让他们承认我家川饭店好吃。我输了,就三日免单。”
“为什么赌啊?”陆雨昭被逗笑了,这么朴素无华的赌约。
“他们来砸场子,说旁的川饭店如何如何好吃我们店如何如何倒胃口,还往册子上写差评,影响做生意!”孙十三娘柳眉一竖,义愤填膺地说。
“哪能这么说呢。”那食客皱眉回,“我们实话实说,你们川饭店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不过在那个破食评册子上传得神乎其神罢了!”
好家伙,陆雨昭可算听明白了,这群人大概以为川饭店靠营销营销成这样的,引起不满和反感了。营销是双刃剑,负面影响终于出现了。
陆雨昭能理解,抱着过高的期待值去探店,不符合期待值就会对这家店的印象大打折扣,起到反效果。
她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对她这家川饭店心服口服,麻溜闭嘴。
张学把糖桂花和排骨买回来后,也来帮忙打下手了。
排骨切块和藕放入砂锅里炖,放在灶炉上就不用管了;砧板上切好了藕丁、藕片泡在清水里待用;面粉加水、淀粉、鸡蛋液,浓稀合宜的面糊调好了,猪肉末也混入葱姜盐糖,打入一个鸡蛋,拌匀成了肉泥馅料;川饭店有提前泡好的糯米,和糖桂花、红糖、冰糖、红枣等放一块备用。
陆雨昭决定先做好桂花糯米藕,糯米藕放进水里煮之后,煮的时候再去炸藕盒和炒酸辣藕丁。
每一步都算好就不急了,准备好一截削皮洗净的长藕,往里塞糯米,“糯米不要塞太实,要适当留出空隙,等会上锅蒸米粒会膨胀。”
那一截藕切头去尾,填好糯米后拿筷子捅严实,头尾的藕块还要重新盖回去,拿细签子扎紧,这才放近清水里煮。清水没过莲藕即可,往水里放冰糖、红糖和红枣,至少要煮两个半小时。
那群食客已经离开了,走之前还凑过来瞧了眼,再三强调酉时初会准时过来,不要食言。
张学嘿嘿一笑,“我还怕你们食言呢,等着罢。”他对陆雨昭有莫大的自信。
陆雨昭无暇多言,糯米藕下锅煮后,又开始做藕盒。
拿两片藕片,藕片之间抹上肉馅,夹好,做了大约两盘的量,只等裹上面糊下锅炸了。
关于藕盒的叫法很多,也有写作藕合的,而南方有些地方叫藕夹或藕饼。大致上都是一个东西,都是藕夹肉泥裹面糊下锅炸。
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后,孙十三娘松了口气,这才想起问:“我们这是做的什么菜?”
陆雨昭一一答了,末了补充道:“糯米藕和藕汤费些功夫,等这两样好了将近酉时,届时再炒藕丁和炸藕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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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将近,莲藕排骨汤炖好了,正用文火煨着,桂花糯米藕也炖好了,一节节藕身煮的浓稠红亮,颜色十分好看,看着就诱人。
陆雨昭这才烧热油锅,把藕盒挨个挨个裹上面糊下油锅炸,炸至面衣金黄即可捞出。放在一旁沥干油,她继续炒藕丁,这道菜是最简单的,藕丁加小米椒和葱碎煸炒出香气,再淋上适量糖和醋翻炒均匀就好了。此时没有小米椒,只有退一步用茱萸酱了,陆雨昭尝了尝,味道也还不赖。
炒好酸辣藕丁,正装盘中那几个食客就掐着点来了,店里特意把他们的位置留着,他们一进去就坐下了。
酉时是饭点,食客们闻着炝炒的香气纷纷驻足,“天,真香,这是做的什么?”
张学笑嘻嘻答:“做全藕宴呢。”
他端着装盘的酸辣藕丁往那边食客送,接着莲藕排骨汤、炸藕盒也端上来了。陆雨昭这边拔了签子将整节糯米藕切片,整齐摆盘,最后淋上一勺糖桂花,隆重送上了桌。
孙十三娘和张学继续忙活,招呼着吃暮食的食客。
陆雨昭径自走向那桌,“怎么样?”
三人举着筷子俱是一愣,一人夹着藕盒,一人吃着糯米藕,一人咀嚼着藕丁。
“……”一阵沉默。
张学忍不住过来喊:“好赖给句话啊!”
率先打赌的食客一口吞下藕盒,含糊道:“这藕盒炸得金黄酥脆,香而不油,一口下去藕片脆爽,肉泥绵软细腻……”简直太香了。
其他更出色,譬如这道酸辣藕丁,又酸又辣的味道仿佛给予了藕更脆的口感,每一口都清脆爽口,咀嚼得上瘾。再喝一口清透醇郁的藕汤,藕块是粉粉的口感,排骨软烂,肉汤竟能炖得清淡不油腻。咸辣味尝罢,桂花糯米藕强势登场。
那甜藕色泽红亮,窟窿眼儿塞满了糯米,甜滋滋,糯叽叽,咬一口软糯香甜,满嘴桂花清香,糯米裹缠着拉长的藕丝,每一口都是享受。
这一桌全藕宴,三菜一汤,包罗了酸甜辣咸四味,极尽藕的各种做法和口感。
三人吃得欲罢不能,摆了一大块银子,坦诚道:“你们赢了,我输了。”就埋头大快朵颐去了。
“……”陆雨昭默了默,“所以,愿赌服输,你之前打赌说的话可算数?”
“愿赌服输,言而有信,这家川饭店味道一绝,天下第一。”那位打赌的食客一点没有包袱,改口变脸比戏法还快。
陆雨昭又问了下差评的事,他们又笑嘻嘻地道此回之后自当好好夸一夸“藕的三菜一汤”。
这三人说得大声,又吃得香,竟引得人上前围观,问是什么新菜,也有直接找张学十三娘点单的。
孙十三娘笑回:“今个儿是试菜,没有储备食材,诸位若不介意,可以免费尝尝。”
这是按照陆雨昭说的,就当了免费推广了,先尝尝也免得踩雷。
每道菜都多一盘的量,她盛好摆上料理台的公共区域,就没管了。
店内食客举着筷子一窝蜂围上来,各自只不过尝了一口,盘子旋即见底。个个咂摸着嘴,意犹未尽,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再做。
第63章 莼菜鱼羹与批切羊头 羊头肉和鲜汤鱼羹
陆雨昭没有在外逗留很久, 在川饭店忙活完就回去了。
她一回去就钻进书房里写会仙楼蟹酿橙的测评,一边等顾昀从国子监回来。也不知道他想通没有,陆雨昭用笔杆挠了挠头, 趴在书桌上漫无边际地想。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临门一脚却像是退缩了。
顾昀看起来一点不像退缩的人, 小心翼翼的,在谈及喜欢抑或者感情的字眼上。仿佛当自己是只可有可无、不值得被爱的小狗——
那种被主人抱养回家后,竖起浑身的刺,龇牙咧嘴不让碰的流浪狗。
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顾昀,就在这几天里给她这样的感觉。
可怜兮兮的, 让她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头。
陆雨昭哈欠连天,眼皮子直打架, 想着想着打起盹来。
顾昀从国子监回来,听人说陆雨昭在书房里, 推开书房的门, 就看见捏着一支笔、趴在书桌上昏昏欲睡的陆雨昭。
“睡着了?”他在书桌对面站定,拍了拍陆雨昭的肩。
陆雨昭动了动, 含糊唔了声。
顾昀悄无声息地把油酥饼和蒜梅放上桌,陆雨昭旋即嗅到诱人的味儿, 鼻子吸了吸,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咦?你回来了啊。”陆雨昭咕哝,戳了戳装油酥饼的纸包, “给我带的?”
“不然给谁带的?”顾昀扬眉。
陆雨昭推开油纸包, 抱臂往椅子后一靠, “别想收买我。说吧, 要我等你回来, 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她抬着下巴摆出“我给你一个给我表白的机会”的神色,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高贵冷艳。
顾昀牵唇,“说什么?”
陆雨昭微微瞪眼,装傻还说真不懂?她提示得不够明显?还说他就是个欲擒故纵玩花样的渣男。
“哦,那就算了。”陆雨昭面无表情地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陆雨昭正欲起身,顾昀忽然出声,“我从未想过,我会和怎样的女子共度一生,也没这个打算。同谁在一起,都比嫁给我这样的人要有福气。”
他什么都给不了,他无时不刻自厌着,同样厌恶着这个世界。
“后来。”顾昀看向陆雨昭,“在你不得不嫁给我之后,你没有丝毫哀怨、不平、委屈……”
顾昀想起什么,自顾自笑了下,“和我讲条件,说要做一对表面夫妻,几乎把我这个丈夫当不存在,自己把自己每一天过得开开心心的。我就在想,这样挺好的,多亏是你,你能自如自洽自处,真是个新奇的……活法。”他说着说着啧了声。
陆雨昭双颊微热,转过头去,啧个屁啊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视线放在你身上,越来越关注你。”
顾昀起初只当自己起了兴趣,置身之外观察她,瞧她一万种让自己过得舒服惬意的办法:能屈能伸人不惹我我不招人,在老太太面前装乖装温顺,在娘家人面前不客气回击,会把身边的婢女仆子喂得饱饱的,在汴京城内吃吃喝喝四处招摇过市……
顾昀垂着眼帘低笑出声,“我起了心思。”
他在想他是不是也可以,去拥有爱的。
去拥有这样一个弯着笑眼热烈活着、偶尔迟钝犯迷糊、却又坦率直白的陆雨昭。
对,她比他坦率多了。
在他觉得自己被打回原形,只会给家人带来破裂和灾祸的时候,她冲过来抱住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哪能配得上她。
顾昀突然没了声音,陆雨昭红着耳廓双颊,抻着脖子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一句,她没绷住转头看向他。
陆雨昭绷着嗓子“咳”了声,“然后呢?”
话未落,对上少年盛满笑意的眸,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静静凝视着她。
像是等着她转过头来,等她落网,沉溺在他的眸子里。
“嗯,然后呢。”顾昀点了点头,手肘倏地撑着书桌缓缓向她倾身凑近。
隔着一张书桌,少年伸出一只手从她的侧颈绕到后脑勺,迫她轻轻抬起下巴,眼睁睁看着他,亲吻上她的嘴唇。
“然后下一句,我应该是想说我喜欢你,陆雨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