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知何
陆雨昭给切好的肉裹上淀粉,洒上胡椒末、盐、姜,又倒了一点酒腌制着,便蹲下去用小火钳去捣鼓小火炉的炭火。
顾昀默不作声看着陆雨昭,心道真是奇女子,从床上到桌边捣鼓吃食,转换如此自然。
这个奇女子,口腹之欲大于男女之欲第一人。
陆雨昭诚然不知道顾昀怎么想的。
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现代人,她早已不把刚才的事当事儿了。
反而琢磨着不如和顾昀这家伙聊聊,稍稍摊下牌,谈论下形婚夫妻互不干扰搭伙过日子的可能性……
岁微依照着陆雨昭的指示,把洗好的韭菜串上了筷子。等肉腌好了,又各自把猪肉、羊肉串成了串。
她好奇不已:“娘子这是做什么吃食啊?我竟从未见过。”
“烤羊肉串,烤五花肉串,烤韭菜,简称——”陆雨昭顿了顿,“夜宵。”
陆雨昭不知道阿宽是什么时候跑进来的,也不知道顾昀是什么时候出去了拿了壶温酒回来了的,总之不知何时开始,他俩自觉围在小火炉边儿——
看着陆雨昭拿着筷子串成她口中所谓的“烤串”,放在炭盆上一边烤,一边洒小茴香粒、胡椒和些许白糖。
不刻,袅袅烟起,诱人的火炙香气扑鼻,肉串儿熏烤出肉汁,悄无声息滴入炭盆。
烤好了,陆雨昭把烤羊肉串分给阿宽和岁微,他捏着筷子诧异想着,这不是就是“炙羊肉”么,不过倒不是这个奇怪炙法。
陆雨昭递给顾昀一串羊肉串,她心平气和地又说:“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顾昀扬眉:“谈什么?谈寒食夜围炉吃串?”
陆雨昭:“哦,那您有什么见解。”
她咬了一口心心念念的五花肉串,五花肉肥瘦相宜,烤得外焦里嫩,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香嫩,二者交裹着的肉汁在口腔迸溅,烤五花肉的真谛就在这里了;再吃羊肉串,香料配得好极了,孜然果然和羊肉是绝配,极好地勾出羊肉的膻香,又不腻口。
最后把烤好的韭菜从筷子拨了下来,放到盘里,嗯,浓郁辛香的烤韭菜那味儿,非常地道了。
她可以出师了,要不在汴京开烤串店吧?
顾昀倒了杯酒递给她,把问题甩了回去:“夫人有什么见解?”
她的见解?
陆雨昭喝了口小酒,漫无边际地想,唔,深夜放毒?
第07章 子推燕与洞庭饐 清明春游便当
陆雨昭想和顾昀探讨一下形婚夫妻和平相处的可能性,结果撸着串喝着小酒又喝醉了。
第二天醒来,岁微红着脸在床边笑,“娘子,昨夜里你醉了,是郎君把你抱到床上去的,还过了夜。”
啥?陆雨昭第一反应掀开锦被瞅了瞅,哦应该什么都没发生。
岁微端了一个碗过来,“郎君今早起来,特意嘱咐我煮二陈汤给娘子解酒。”
陆雨昭往背后塞了一个引枕,靠着床头坐了起来,“他人呢?”
岁微:“许是去给太夫人请安了吧。”
顾昀的确是去老太太那儿晃了一圈,一去就听到素秋正和老太太讲:“刚刚听二郎院子里的人说,二郎早上是从陆娘子房中出来的。昨夜二人小酌,气氛挺好,早上二郎还贴心叫了二陈汤。”
老太太听罢就满意笑了。
顾昀走进去,老太太对他和颜悦色了不少,念叨了半天和新妇好好相处,夸陆娘子温婉柔弱,别让她受委屈。
温婉,柔弱……顾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浮现出的无不是她狡黠的样子,哪儿哪儿和温婉柔弱沾不上边,但……有趣极了。
顾昀但笑不语,老老实实听老太太碎碎念一样的教诲,点头称是。
不知何时,守在外边的仆妇说:“大郎从宫里回来了,宫里举行了赐火仪式,听说大郎分到了火种。”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终于停止了唠叨,“寒食禁火,清明取新火,是官家的恩宠。”
顾晖和妻子姚氏恰好踩着老太太的笑声进来,他笑着谈起殿前几个小孩儿钻木取新火、比赛谁先钻出火苗儿,官家赏赐获胜的小孩儿一个金碗的趣事。
姚汐打趣说:“新火起厨烟,郎君不若把火种借我,即是清明了,在出城踏青前,我去做些洞庭饐和子推燕。”
姚汐的贴身侍女屿月来院子传话,让陆雨昭去大厨房和姚氏一起做糕饼时,她一口答应下来。
对于吃食,尤其是新鲜的、没见过的吃食,她一概十分感兴趣。
冬至后第一百零五日前后为寒食,寒食过后便是清明。
时人有寒食禁火期过,清明取新火的传统。
皇家出城祭祀皇陵、普通人家有新坟的,也在这一天扫墓祭坟。因都城人皆要出城去往郊外,逐年又形成了郊外踏青探春的习俗。
陆雨昭一去大厨房,就系了襻膊帮忙姚汐打下手。
她跃跃欲试,等会出城去春游,这不就是做春游便当吗!
姚汐又做了麦糕、枣糕,并着炊饼一起放在蒸笼上蒸着。
此刻灶里烈烈生的火,就是官家赐予的恩宠——大郎带回来的火种生的新火。
陆雨昭在路上就听了一耳朵,岁微和屿月叽叽喳喳讲的这事儿,生火这事拔高得怪神圣的,古人真讲仪式感啊。
“雨昭,我们先一起做些子推燕。”
姚汐放下手中的捣槌,捣臼里似是碾碎了的叶子,已经捣成叶汁,散发出柑橘的清香。
陆雨昭凑近嗅了嗅,“莫非是柑橘叶捣碎的?”
姚汐笑:“正是呢。”
陆雨昭嘿嘿一笑,颇为得意。
姚汐刮了一下的鼻尖,开始教陆雨昭、还有岁微和屿月做子推燕。
陆雨昭学得很快,只是不解,“嫂嫂,这不就是枣糕吗?”
不过花哨一点,做成了飞燕状。
如是想着,随口道:“做这么俏皮,都不忍心吃了。”
话毕,三位年轻女郎齐齐看过来,诧异地瞧着她。
岁微不由道:“娘子,子推燕不是用来吃的!”
而后,在三位年轻女郎的取笑下,陆雨昭才得到了科普。
屿月绕口念一般说:“子推饼能吃,子推燕不能吃,子推饼非子推燕,子推燕乃子推饼,子推饼子推燕是一样的东西,也可以说是不同的东西。”
陆雨昭快被子推两个字绕晕了,“……子推饼又是什么?”
屿月:“回娘子,子推饼便是枣糕!”
陆雨昭:“……”
姚汐掩唇笑,“子推燕做好后,要用柳条串起来,插于门楣处的。”
哦,是一种习俗,陆雨昭终于懂了自己闹了什么笑话。
她讪讪一笑,“子推来子推去的,是有什么典故吗?”
姚汐就和她说起子推的典故,寒食节的起源。
“这要追溯到春秋时期,是晋国公子重耳和介子推的故事。”
“公子重耳为躲避祸乱四处流亡,辗转于各国之间十九年。这十九年间,介子推始终追随左右,甚至在重耳饥寒交迫时‘割股啖君’。后来,公子重耳归国成为晋文公,然介子推不求功名利禄,与母亲归隐山林。晋文公几次派人请他出山,子推都不肯出来。晋文公便想出了放火烧山的法子,欲迫其出山……”
陆雨昭:“然后呢?”
姚汐:“但因子推意志坚决,拒不出山,最终被烧死在柳树下。”
陆雨昭默了默:“……”
她没想到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结局,她只想说一句,这……大可不必,古人这么喜欢以死明志嘛。
可真是个槽点太多以至于她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的典故。
姚汐有些好奇,“雨昭从未给听过?怎地连这些也不知晓?”
陆雨昭心里咯噔一声,节日习俗都不知道了,露馅了?
还好岁微好不委屈道:“娘子出嫁前,家里姐姐妹妹做子推燕,娘子从来只有一个人闷在房里的份儿,没人邀请娘子……”
姚汐摸了摸陆雨昭的头。
四人一同做了好些子推燕,用柳条绑了,插在了门楣处。
适时麦糕、枣糕、炊饼蒸好了,取出来装进食盒里,姚汐这才开始带着大家做洞庭饐。
姚汐不久前捣的柑橘叶汁便是在这会子用的。
陆雨昭揉好了糯米面,叶汁和入面团,加入适量蜂蜜,面团渐渐染绿,直到表面光滑不沾手,姚汐才示意面团揉好了。
然后便分成若干团剂子,搓圆,姚汐还留了一部分柑橘叶,裹住团剂子,便一片翠意地上了蒸笼。
“夏天做这个,我们可以采莲和柑橘叶同捣,会多了分莲的清香。”等待的间隙,姚汐说。
陆雨昭望着蒸笼,慢慢反应过来,这和青团的做法差不多呀!
不过是没有馅儿,青团用艾叶染的。
陆雨昭便问大家可知青团,大家一同摇头,陆雨昭不由暗忖,这洞庭饐不会是青团的前身吧!
她跳起来,对姚汐说:“嫂嫂,我能否能在洞庭饐做些改编?我们不若试试加点馅料?”
姚汐怔然,须臾点头。
因为事出临时,在陆雨昭的说明下,只在大厨房找到豆沙和芝麻。
陆雨昭点点头,“这些便也够了。”
最传统最经典的青团也是豆沙馅儿和芝麻这些甜口的了,等以后闲了,她再琢磨做咸口馅儿的!
再重复一遍洞庭饐的步骤,揉面,捣汁,分面剂子——
在这一步塞入绵软沙滑的豆沙和芝麻,继续点缀以柑橘叶,最后上蒸笼蒸。
岁微:“呜呜,我好想尝尝裹了豆沙的呀。”
屿月:“无馅儿才是正道!”
两个人瞪对方一眼,一边儿巴巴盯着蒸笼,一边儿各自据理力争起来。有馅儿党和无馅儿党争得脸红脖子粗,只差撩起袖子打一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