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方芝若又道:“你想得大错特错,我不远千里奔赴此地,是为广师求益,是为突破自我,岂会因为你的几句阻挠而放弃?现当着蔡夫人的面,我更要亲口问上一句,是否因我身为女子,便没资格参加造纸大会?”
蔡夫人没有直接回答,沉默片刻后,道:“难怪今年报名的纸匠中女子甚少。”
蔡又鹏感到不可思议,姨母这是胳膊肘往外拐,不打算帮蔡家人了吗?
他仍在叫屈,“姨母,我是您的亲外甥,她们不过是几个外地人!”
蔡夫人道:“我是你的亲姨母,亦为女子之身,又鹏,你来说说,我有没有资格造纸,有没有资格管理蔡伦坊?”
蔡又鹏道:“她们怎么能跟您相比!”
“那你长姐呢?”
这话戳中了蔡又鹏的心坎,他神色颇为不甘,“试纸会中,我明明表现比长姐更为出色,您却选了长姐到身边教导,我不服。”
蔡夫人身后的妙龄女子抬眸,坦然地道:“那就得多谢鹏弟了,若不是你多此一举,在我的纸浆里动了手脚,以你的天赋,自然该到姨母身边学习。”
说白了,蔡又鹏虽天赋出众却心思不正,这才错失了良机。
蔡夫人道:“我本想着磨磨你的性子,待过上几年,你心性成熟后再另做打算……然你一错再错,实在丢我蔡家脸面,枉为蔡公后人。”
闻言,蔡又鹏脸色唰地变白,“姨,姨母,我知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蔡夫人没再看他,对身后吩咐:“又畅,带他去祠堂跪着。”
一名人高马大的俊朗青年走出,“是。”
蔡又畅不顾蔡又鹏的吵闹不休,轻松地拎起他走人,离开前,他有意无意地回头,目光掠过方芝若。
蔡夫人也在看方芝若,歉道:“是我管教不严,让诸位见笑了。”
方芝若发自内心地感叹,“非也,夫人守正不阿,实在令晚辈钦佩。”
蔡夫人道:“方姑娘,我同样欣赏你的气节,想亲邀你参加造纸大会。”
妙龄女子,也正是蔡佳敏上前,从袖中拿出一封请柬,笑道:“欢迎方姑娘参加造纸大会。”
方芝若接过请柬,见它触感细腻,柔韧非常,在阳光下隐泛细闪,“这纸……”
“是我姨母独创的芳华纸,只有少数人才能收到此类请柬哦。”蔡佳敏笑眯眯地解释。
方芝若惊喜交集,递给谢渺,“阿渺,你看,我从未见过这样独特的纸。”
谢渺接过仔细端详,她是门外汉,撇开觉得新奇好看,并不如方芝若那般激动。但她知道,这对芝若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道:“芝若,你来对了地方。”
是!
方芝若按捺着兴跃,面向蔡夫人,“多谢蔡夫人的邀请,晚辈却之不恭!”
蔡佳敏又拿出一封请柬给谢渺,谢渺笑着婉拒,“我就免了,挂名的二掌柜,对造纸一窍不通,拿了反倒是浪费。”
蔡夫人存心结交,“崔夫人,不知你们宿在何处?”
谢渺道:“我们住在城中的满月霜。”
蔡夫人了然,能住得起满月霜,此女必定非富即贵。说起来,京城崔姓的富贵人家……她倒是有所耳闻,只不知是否猜得准确。
她道:“满月霜虽好,总归不如家宅方便,离造纸大会时间尚早,几位可有寻院短住的打算?”
不愧是蔡伦坊当家,看问题直指核心。
谢渺道:“夫人与我想到了一处,我正有此想法。”
蔡夫人便顺水推舟,道:“我蔡家在附近有几所闲置的宅院,诸位若不嫌弃,不妨派人去瞧瞧,合适的话便直接住下。”
面对蔡夫人的示好,谢渺落落大方地接受,“那便谢过夫人的好意。”
“举手之劳,无须在意。”蔡夫人和气地道:“诸位在耒阳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差人来找我。”
谢渺自然应好。
折腾了一通,方芝若成功拿到造纸大会的请柬,更阴差阳错结识了蔡夫人。
回程途中,方芝若仍异常兴奋,“阿渺,我实在没想到,蔡伦坊的现任坊主竟然是女子。”
“更是处事公正,不偏不倚的一位女子。”谢渺真心实意地道:“芝若,我有预感,耒阳会是你的福地。”
方芝若心口微热,眸中有明光闪烁,“对,这里有许多与我一样的女子,她们能造纸,能扛起百年纸坊的名声,更能研造出独一无二的新纸。”
说着从怀中掏出请柬,里里外外,着迷地研究起来。
谢渺三人见状都忍俊不禁,心里又不约而同地想……
真好。
第132章
谢渺最终选定蔡家的一所宅院, 离蔡伦坊不远,便于方芝若平日出入。
自当日一见,蔡佳敏便对方芝若十分感兴趣, 经常来找她聊天。聊着聊着,两人都觉得意气相投, 恨不能早些结识。
方芝若此次来到耒阳,最关心的无非是造纸相关, 蔡佳敏见状, 主动提出带她去拜访各家纸坊。
方芝若喜不胜收, 邀请谢渺同去, 后者却笑眯眯地摇头。
“你跟蔡小姐都是造纸好手,我却一窍不通,跟着去只能干瞪眼,倒不如趁着你们忙正事的时候, 我出去好好游玩。”
方芝若想想, 说得也对,“听说耒阳有许多景点, 白日里你去转转也挺好。”
蔡佳敏热情地介绍,“耒阳的景点不少,最值得去的必须是蔡伦竹海, 还有蔡伦纪念碑,蔡伦墓,蔡伦学堂……”
她是蔡伦后人, 从小以先辈为荣,说话时挺胸抬头, 傲意峥嵘。她与方芝若一样, 身上没有闺阁娇贵, 反倒充满蓬勃朝气。
谢渺很欣赏这样有活力的姑娘,于是道:“好,那我便按你说的地方,一个个地游过去。”
翌日,方芝若和蔡佳敏早早便出门,谢渺收拾妥当后,带着拂绿几人去往蔡伦竹海。
蔡伦竹海乃当年蔡伦钻研造纸的根基,周边仍留有不少土作坊。其竹林壮阔,绿涛起伏,耒水绵亘蜿蜒,穿梭而过。
谢渺几人搭上轻舟,沿着耒水缓缓前行,只见两岸竹翠风清,竹香沁沁。到了深处,几人改为步行,沿着曲径游尽竹海三绝。
待乘舟返还,已是日落风生时。
田丰赶着马车往城内跑,此地道路不比京城,多是泥泞狭窄的土路,周边零星布着一些破旧村落。
前方不远处是拐角,右侧是间废弃旧屋,恰好遮住来向视野。
田丰特意放缓速度,小心翼翼地驾车驶过,岂料变故突如其来。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名白发老者,侧面迎上马车,眼看要被撞飞之际,田丰赶忙扯紧手中缰绳,马儿被迫高扬起蹄,发出一声刺耳长鸣后,堪堪止住前势。
“哎哟喂!”这是前方老人受到惊吓,摔倒在地的声音。
“哎哟!”这是车厢内几人跌撞一团,吃痛发出的轻呼。
田丰不由慌乱了一瞬,随即稳住心神,率先回身关心,“夫人,您还好吗?”
“无碍。”谢渺听着气息稍乱,问道:“出了何事?”
田丰跳下马车,去扶地上的老者,“属下不小心冲撞到了人。”
老者已勉强坐起身,抱着左腿哀呼,“我,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好疼啊……”
田丰神色凝重,伸手便要检查他的伤处。
老者却一脸惊恐地避开,“你,你想干嘛,不许你碰我的腿!”
田丰解释:“老人家,别怕,我只是瞧瞧伤得严不严重。”
老者闻言破口大骂:“你是个聋子不成?没听见我说腿断了,很疼吗!你是怎么驾得马车,赶着去投胎不成!”
田丰犯错在先,被骂了也好声好气,“老人家,您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我本好好走在路上,赶着回家吃口热饭热菜,谁知道遇上了你这扫把星!”老者开始哭天喊地,“我都一把年纪了,平时磕磕碰碰都怕骨折,如今被你撞这么一下,恐怕没几日好活了!”
田丰急得满头是汗,“老人家莫慌,我这就带你去医馆,请最好的大夫给您看病,保准能治好您的腿。”
老者问:“去医馆?哪里的医馆?”
田丰道:“去耒阳最好的医馆,马上便去。”
老者哭得更加大声,“此地离去耒阳还要半个时辰,等到了城里,我老头已被活活疼死了!”
田丰改口:“那就去最近的医馆,成吗?”
“这还倒算凑合。”老者道:“隔壁村里有家医馆,你赶紧带我过去,请大夫帮我正骨疗伤。”
田丰二话不说地答应,“好。”
老者瞥向马车,“车里是你家夫人?”
田丰道:“是,您稍等,容我去向夫人禀告,再背您去医馆看伤。”
老者忽然拉住他的手腕,“既然是你家夫人,便得跟着一起去。”
田丰渐渐回过味来,见他年近花甲,头发霜白,虽满口叫疼,眼底却不见痛色,反倒隐约流露贪婪。
加上他死活不肯让自己检查伤处……
田丰心中已有定夺,不动声色地道:“老人家,我家夫人是女眷,不方便跟着去。”
老者死死攥着他的手,朝着车内大喊:“这位夫人!你家仆从撞倒了我,你却躲在车内不肯出来,哎哟喂,老朽真是好苦的命,老朽要去报官抓你们!”
车内静了半晌,随后,谢渺掀帘下车。
田丰正想告知对方是故意行骗,却见江容朝他轻轻摇头。
夫人已经知晓。
田丰讶然,跟着欣喜:不愧是公子的心上人,夫人亦是聪慧至极!
他干脆退到一旁,等候谢渺处理此事。
再说那老者,见车里头全是女子,而谢渺显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哈哈,看来今日钓到了一条肥鱼啊……
谢渺慢条斯理地走近,关切地俯身,“老人家,您伤到了何处?”
他忍着激动,稍稍松开手,故作痛不欲生,“我的左腿断了,你们再拖上半刻钟,我恐怕就要死了!快,快背我上马车,我要去看病!”
谢渺了然于心,看病是假,打劫才是真吧。
“好。”她慢条斯理地道:“只不过这看病,也需要身上真正有病。”
老者皱着眉头,“你,你莫不是想赖账,不肯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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