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辛一成
她沉吟片刻,叹息一声,故作伤感地说:“家父遭难,我本应该为他守孝,只是如今凶手仍然逍遥法外,我就算日日夜夜守在灵堂前哀思,也无济于事……唉,我跟你说这些你恐怕不会明白,林哥哥今日失去最亲近的哥哥,想必他最能理解我的感受了。”
阮轻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你说得对。”
江琦荷丝毫没有料到阮轻会这么回答她,一时怔然,诧异地看着她。
她的想法和心情,完全写在脸上。
阮轻看到她,便不由地想到了陆萱萱,只是陆萱萱相较而已,心计更深,更为致命。
跟那种人打过交道,再来看江琦荷……几乎完全不用放在眼里。
“你既然知道少主在哪,便带路吧,”阮轻端详着她说,“以免误了事。”
早在第一天来蓬莱阁时,阮轻便跟着林琼叶,将四处都逛了一遍,除了密室,以及北海岸那边没去,其他地方基本都熟悉了。
江琦荷将人带到北海岸,指着海岸伸入海上的一道长堤,道:“看到那座岛了吗?林哥哥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那。”
长堤从海上穿过,连接着蓬莱阁和一座小岛,长堤两岸栽着杨柳,小岛上有一栋小楼,修的精致小巧,却落寞得很。
阮轻身后,阿晋欲言又止,紧张地看着那座连接蓬莱阁的小岛。
他这一路都是这样,阮轻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自己,出于立场又不好当着江琦荷的面说出来。
她寻思着,江琦荷倾心于林淮风,怎么会主动带她来找林淮风呢?林淮风的兄长死于非命,江琦荷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主动去他身边安慰他吗?
阮轻望着那座岛,沉吟着说:“那倒是一个好地方,只是江姑娘是如何知道,少主就在岛上的呢?”
江琦荷眼神闪烁,“我与林哥哥一块儿长大,他十有八九就在那儿,你若有急事找他,现在就去吧。”
阮轻点头,往前迈了几步。
身后,阿晋紧张地看着她,几次三番都想叫住她。
那小岛,只有少主一个人会去。
谁也不知道岛上有什么,谁也不敢上岛。
两年前,一名老妪糊涂了,好心想去帮少主打扫,竟引得少主勃然大怒,一念之间,差点要了那老妪的性命。
看着阮轻走上长堤,阿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江琦荷更是暗暗一笑,愈发欣喜。
可忽然,阮轻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回走。
江琦荷的笑容僵在脸上,道:“怎么了?”
“我与你一道去吧,”阮轻看着她说,“少主受了打击,你又是与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你的话,他多少能听进去一些。”
江琦荷脸色突变,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阮轻却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嘴角勾起,语气诚恳:“你和少主都失去了亲人,你去劝少主,想必是最好的。”
“我……我,”江琦荷吓得冷汗直冒,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居然把自己栽进去了,此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犹豫半响壮着胆子说,“我……我跟你一块去?”
阮轻笑了笑,牵着她一道往前,说:“自然。”
三月杨柳长出新芽,长堤两岸郁郁葱葱,海风拂着新叶,竟有一种置身江南的感觉。
仿佛回到了临安城,西湖湖畔,沐浴着春风,念着“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她瞥了眼江琦荷,看她神色紧张,丝毫没有被这一抹春风打动,心里不由地觉得好笑。
这里恐怕是个禁地,外人不得入内,只是江琦荷眼巴巴地希望她去闯这禁地,想让她往枪.头上撞,到时候她便如实交代,再由林淮风自行分辨。
林淮风连她是陆家亲生女儿这事,都能一眼分辨,难道看不出江琦荷这点小小的心计?
阮轻向来痛恨勾心斗角,也吃过无数亏,如今倒想看看别人吃瘪的神情。
而此时,江琦荷心里想着是——林淮风在码头那会,当众推开了阮轻,那他等会见到阮轻擅闯此地,更应该怒不可遏才是。
她到时候什么都不说,就在旁边看戏就好。
等淮风生完气,再好好宽慰他……
长堤的尽头,桃花在春风里飘扬,树下站在一名黄衣少年,望着纷纷扬扬的花瓣出神。
杨柳岸,脚步声渐近。
少年回眸望去,看到了柳枝下的一抹白影,白衣少女衣袂翻飞,如玉的脸庞上映着淡淡的笑容,竟是他等了多年的人。
第17章 要的是她的命!
林淮风失神了一瞬,上前迎上阮轻,凝视片刻,忽地一把握住阮轻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风吹动柳枝,却是故人归来。
他双手搂着她腰肢,低着头,脸埋在她肩窝,轻轻蹭了蹭,阖着眼,除了稍稍急促的呼吸声,便如乖巧的猫咪一样,伏在她肩头,一动不动了。
阮轻心跳的有点快,好半天了,只任由林淮风这样抱着,不曾推开他。
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如果有一天,她所信赖的、亲近的人死于非命,她心里定然不是滋味。
她双手自然垂放着,良久抬起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下林淮风的后背。
这一幕,被江琦荷看在眼里,一时间瞠目结舌,又惊又恼又气,恨不得上去赏阮轻几个耳光子。
她自幼时与林淮风相识,何曾见过他露出这般温柔的神情?!何曾见他主动将女人揽在怀里?!眉眼间,竟是带着几分依赖和不舍,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林哥哥!”江琦荷急的脸都红了,竟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企图将阮轻从他怀里拉开,手一触到阮轻的手臂,便被一股大力扣住,她惨叫一声,手臂仿佛被撕裂,整个人往前踉跄了几步,来不及开口,喉咙便被一只大手掐住了!
江琦荷梗着脖子,涨红着脸,眼珠子往外凸,眼泪和口水不住地流,恐惧地盯着眼前之人,喉咙里发出怪叫,像一只待宰的鸡,被拉扯着脖子,等着一刀劈下,一命呜呼!
眼看着江琦荷快要被林淮风掐死了,阮轻吓得不轻,连忙去拉林淮风,喊道:“住手!林淮风!”
少顷,林淮风扭头看向阮轻,眸光中恢复出一丝温和,终于松手放开了江琦荷。
“咳咳……”江琦荷摔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双手抱着剧痛的脖子,浑身发着抖,不断地往后缩。
为什么?她只是碰了阮轻一下,就差点被林淮风掐死?!为什么一切都与想象的不一样?!凭什么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都要被这个外地人夺走?!
江琦荷瞪大了眼睛,狼狈地趴在地上,心里恨毒了阮轻!
阮轻上前按住林淮风的手,紧张说:“她是江琦荷,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别伤了她!”
带着几分担忧,阮轻瞥了江琦荷一眼,后者怨毒的眼神霎时消逝,朝林淮风揉出了一个勉强的笑。
林淮风却始终不曾看她,反而紧紧抓住阮轻的手,垂着眼睑,神情乖顺,还带着一丝不安,点头说:“听你的……”
阮轻这才慢慢放下心来,想要抽回手,却被林淮风死死拽住,手腕被他抓得生疼,现出一道红印。
她这才知道,林淮风的力气究竟有多大,也知道他刚才不是闹着玩的,差一点就要了江琦荷的命。
阮轻从小跟养父母一起生活,养父常常拿着家里的钱出去赌,回来后便将怒火宣泄到她和养母身上,她从小挨打的次数不比吃饭的次数少。常常,上一刻养父还对她和颜悦色,下一刻就骤然暴起,对她一阵拳打脚踢。
相较而言,林淮风算得上性情温和了,尤其是对着她的时候。
阮轻双手挣脱不得,好言劝道:“淮风,你放开我好不好……?”
“不……”林淮风抓着她,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轻轻地说:“别丢下我……”
阮轻微怔,静静地看着林淮风,片刻后说:“淮风,认得我么,我是谁?”
海风送来花香,灼灼桃花与人面相映。四目相对,林淮风的眼眸里漾着水光,如一场破碎的镜花水月,怔怔地看着阮轻,半响他说:“轻儿。”
阮轻嘴角勾起,松了口气说:“没疯嘛,刚才吓了我一跳。”
林淮风神情恍惚,终于松开了她的手,眼神避开,轻声说:“抱歉……”
“你跟江姑娘说吧,”阮轻道,“你刚才差点杀了她。”
林淮风看了江琦荷一眼,冷冷说:“谁让你来这的?”
“我……我不是,”江琦荷跪坐在地上,一手护着脖子,语无伦次,“不,不……是阮轻!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林淮风面无表情,丢出一个字:“滚。”
江琦荷吓得半死,一脸灰败,慌忙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在地上,又支撑着起身,倒地,跌在地上三次,阮轻上去扶她,语气轻松地责怪林淮风:“这么大脾气做什么,你们不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么,能有什么事值得发这么大火?”
江琦荷听了这话,膝盖又是一软!
可饶了她吧,她可不想再讨骂了!青梅竹马也只是随便一说,为了给阮轻找难受而已!
她脸上火辣辣的,双膝发抖,两眼挂着泪痕,颤巍巍地看向林淮风——
果然,林淮风面上露出一丝嘲讽,低头打量着江琦荷,狞笑一声道:“江姑娘,你就是这么跟我未婚妻说的?”
江琦荷哑口无言,泪珠哗啦啦地掉落在地,狼狈得毫无岛主之女的模样,害怕地往阮轻身后躲。
阮轻又气又笑,心说她既然这么怕林淮风,又何必上杆子贴上来呢?
她劝道:“淮风,算了。”
林淮风置之一笑,阮轻扶着江琦荷道:“要不要差人送你回去?”
江琦荷点点头,心里冷笑着:等我回去,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林淮风取了血蛟血,从密室里出来,看向等在门口的阮轻,眉毛一扬,“要去见客吗?”
阮轻嘴唇弯了弯,“你明知道我不会去见他们,为何要问?”
“我想让他们看到你在我这里,吃得香,住得好,气一气姓陆的。”林淮风笑着说,抬手将她鬓边碎发勾到耳后,动作自然得很。
“他不回来的。”阮轻笃定地说。
林淮风不予置否,牵起阮轻的手往外走。
星照门的人昨天就到蓬莱阁了,被晾了一天一夜,又经历了一场暴风雨,一个个的都气得脸色发绿,只因他们有求于人,又处在对方的地盘,只能忍气吞声,见到林淮风,一个个更是赔着笑,低声下气,一副龟孙子模样。
林淮风搁下那碗血,打发人离开,起身来到内堂,朝阮轻遥遥看了一眼道:“你说的对,他的确没来。”
阮轻毫不意外,点了下头,看着林淮风离开,将一支刚刚修补好的发簪递到林琼叶手中。
少女将簪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兴奋地说:“姐姐好厉害!真的修好了!”
林淮风还没走远,阮轻朝她比了个“嘘”,让她不要在伤心之人面前做出开心之态,轻声说:“我帮你带上?”
林琼叶双眸晶亮,点了点头说:“麻烦你了!”
阮轻起身,将发簪稳稳插在她一侧双丫髻上,将悬着的珠串摆弄好,低头看到榻上毯子下面,露出了一样肉.色的东西。
察觉到阮轻的眼神,林琼叶欲盖弥彰地推了下毯子,将那东西藏得更深。
“是什么?”阮轻问她。
林琼叶露出难为情的笑容,双颊泛红,将毯子底下的东西一把抽出,转身藏在身后,躲着阮轻,笑着说:“才不告诉你!”
阮轻便要去抢,挠她痒痒,两人打闹着、笑着从榻上滚落下来,那东西也从林琼叶手里脱手,“啪嗒”掉在地上,竟是一块柔软的动物皮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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