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杨延宗被她逗笑了,淡淡带阴的情绪稍敛了敛,闻言哼笑一声,斜睨她:“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苏瓷扬扬眉,给他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那当然,我不信你也信自己眼光啊!”
说着到最后,不忘吹嘘自己一把。
这究竟是想夸谁?
杨延宗哼笑一声,他现在清楚得很她的弱点,手往她肋下一放,苏瓷哈一声立马像弹簧一样弹起来了,但可惜没能成功弹走,被杨延宗摁着狠狠教训了一顿。
两人在床纠缠了一顿,弄得披头散发,最后还擦仓走火弄了一发。
等那事儿完了以后,杨延宗情绪也彻底恢复过来,对张伯骞他不置可否,只淡淡道:“等先到了泅江把沉银捞起来再说。”
至于后续的事情,随机再说,现在一切讨论还为时过早。
“你说,老皇帝会不会还有其他动作呢?”苏瓷拨了拨头发,汗津津的黏着不舒服耶,她趴近杨延宗耳边,小小声问。
杨延宗到底不是心腹,按照常理推断,老皇帝肯定不会把宝都压在他身上的。
杨延宗淡淡说:“不知道。”
也是,现在说这个早了,还是先捞银子吧,灾民还等着呢,虽然她对安南特伽等国肯不肯卖这么大量的药材和粮食持怀疑态度,但能买多少是多少吧。
苏瓷用帕子擦了擦汗,但黏黏的还是不大舒服,她踢踢杨延宗,“去倒点水来呗。”
她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暖笼。
杨延宗斜觑了她一眼,苏瓷懒洋洋的,还翘着一只白嫩的脚丫子,脚趾头优哉游哉动来动去,他气结,旁的女人都是事后伺候丈夫的,就她还敢使唤自己男人!
苏瓷一见他恶狠狠的样子就领悟过来了,她瞄了自己的脚一眼,嘿嘿一笑,赶紧往他身上一扑,谄媚撒娇:“相公,我那儿疼呢~”
她小声比比:“你好用力!好嘛好嘛,你去吧你去吧~”
杨延宗又气又笑,掐着她的下巴哼笑两声,两人又翻滚一番,你来我往,末了等苏瓷尖叫踢着大笑求饶,他才翻身下地,趿拉着鞋子把暖笼拉过来,倒水进铜盘里。
这种不涉及原则的闺房小事,他并不介意妥协将就一下她,把帕子拧了拧,两人擦干净身上套上干净衣裳,天已经黑透了,杨延宗开门叫送晚膳进来。
苏瓷则推开窗散一散味儿,意外见繁星点点,苍穹臧蓝,她哇一声趴在船舷仰望半晌,好漂亮啊。
这么好的天气,大概还有三四天,就该抵达泅江流域了吧?
……
当然,接下来的几天,天气也不是天天这么好的,晴了两天就开始阴天,最后还下起了小雨,不过不管是晴是雨,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风大。
零星小雨完全不妨碍航行速度,劲风鼓满了三帆,离开阳都地界后第三天自陵水进入泅水,顺着这条盘踞与茫茫大山和平原之间的大江一路往下,在第六天午后抵达目标的泅江曲县段。
在河曲深水区临时搭建的码头上挨挨挤挤都是前来迎接的当地州县官员,坤国舅没有废话,全部免礼,并立即精简人手,除了相关的的几个领头的,不相关的官吏一律离去,以免妨碍接下来的沉银打捞。
雨停了,乌云在天空盘旋,春天大多都是这个天气,大家不以为然,苏瓷跟着杨延宗跳上岸,举目远眺一下,只见江面阔平,天水一色,朦胧如黛的青山在视线尽头,空气很清新也很潮润。
不过根据路上介绍了解,她知道这一段江水特别深,最深处据说得有近百丈,换算一下那得有二三百米了,那确实够深的。
巨风,应该就是飓风台风,很可能还伴随龙卷风,曲县距离入海口大约百里上下,古代造船工艺有限,这运银船负重又大,遭遇巨风沉没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就是这个巨风估计得很大,苏瓷左右张望了一下,其实第一项工作是该找当地老乡了解一下风况的,不过这活儿不用她干,坤国舅张伯骞季霖季元昊杨延宗等人已经分头行动了。
苏瓷跟着杨延宗,不过杨延宗并不是负责询问风况的,苏瓷左右张望跟在他身后不远,她混在阿康他们一群人中间也不起眼,杨延宗季霖季元昊迅速将两拨擅水者统一起来,分成数十个小队,而立即安排分发水靠等装备。
打捞刻不容缓,今天就开始了。
负责打捞的人手有两拨,一批从阳都周边紧急召集的人手已跟着大船一起南下了,另外一拨则是当地官府紧急征兆的,刚翻山越岭匆匆赶到。
总而言之,这第一批打捞的人手是到位了,沉船位置也已经被当地衙门锁定,水手迅速活动开手脚,头八个水性最后的先下水确定深度和具体位置。这第一次打捞的范围先确定在中部最集中是连在一起的三艘船上。
八名水手先下水察看环境,等待的时间有点漫长,州县官员连忙指挥手下衙役搬来太师椅方桌等物,请诸位上官落座,他们本人则站着作陪。
如今的杨延宗,在这等时候也拥有了一席之地,州县官员十分贴心将六王府党的官员的座椅都放在一起,刚好季堰和杨延宗就比邻而坐,两人对视一眼,面上露出一抹淡淡而彼此心知肚明虚假的淡笑,目光一扫而过后,眼底深处是幽深看不见底的冰冷。
季堰及房先生等人落座,他身后的季邺目光和杨延宗碰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分开,也无声落座。
苏瓷站在杨延宗身后,有人看见她了,但谁也没吭声,经历过老皇帝小赵王的事情后一般人很难再用普通女子的视角来看她,于是就当没看见。
骚动渐渐平息了,安静下来没多久,那八名水手很快就上岸了。
他们的任务负责勘察,结果很理想,沉船陷入河床底部的泥沙里,船身重,陷得很实,不过运银船是船体最大的官船之一,露出超过五分之四,完全不影响打捞。
水深大约三十丈,就是九十米上下,下潜到十七八丈即见到断桅,沉船一部分舱板已在下沉过程中破损了,有些地方能直接望见银箱,下去即能起捞了。
坤国舅点点头:“很好,传令,打捞立即开始!”
百余名身穿水靠的擅水者纷纷往下跳,四人一对,两队一组,从底上,打捞沉没银箱,另外他们每队还带了一条粗索,一旦上浮到一定深度浮力减少,即扯索示意案上一起使力!
银箱很重的,人手需要很多,连阿康等杨延宗亲卫也分了大半过去准备扯索,其余人迅速清空一片空地,执明黄旗的禁军团团位置,这地方预备用来放打捞上来的银子的。
所有准备工序都到位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但谁知他们猜到了开头,却远远猜不到结果!
其实不管是杨延宗还是苏瓷,抑或季堰季霖季元昊房先生的等等来人,他们都有预料过突发情况的,大家不甘心就这么让皇帝轻易占尽便宜——他们往乌川填了多少人命,才率先寻获大银矿的?真的是连抚恤都得自掏腰包填上去,皇帝轻轻松松,就把一半捞进自己的国库私库去了。
——不提已运往京城和阳都的另外三分之一,单单是这十七船的五千多万两白银,购买药材粮食也肯定是用不完的!人安南特伽能卖这么多给你么?就算一年三熟连连丰收也遭不住这个买法啊!
所以,眼前这五千六百两充公私银,至少有一半是做做样子就回流的。
诸王怎么肯甘心啊!
铁定是有动了一些手脚的,不说别的,抚恤费至少也得讨回来吧?
但到底是已经入册的官银,这个动手脚是有一定名目的,譬如火耗运损之类的,再不济编不出到时就私盗,所以数目占比肯定不会多,甚至顶锅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杨延宗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填补,填补不了的话就地应对安排。
他们是有预料过不少的突发情况的,但只是万万没料想到这个突发情况会这么快和这么突然和惊人!!
不多时,水上水下一起发力!第一批的十数只镶铁皮的巨大樟木银箱很快就被打捞上来了,由于沉水时间短,而火漆蜂蜡结实,不单单是封条未完全撕烂开,甚至很多银箱内部还是干的,完好未损。
可就是这么完好无损的音箱,开出来一瞬,所有人哗然!
“啪”一声,射出一点点水,里头干燥,银箱一翻骨碌碌滚出一大堆石头!!!
除了最顶上浅浅两排遮掩用的银元宝之外,银箱子里头居然全部都是石头!!
大大小小的石块,有些深入一些,据说是从里面一点船舱拖出来的银箱,甚至连遮掩银锭都没有放!!
开箱那瞬间,由于银箱太重,“怕”一声铁锹绷了一下,银箱翻侧,哗啦啦滚出一地大大小小的石块,所有未开口的声音瞬间被堵在嗓子眼。
所有人同时睁大眼睛!
坐在苏瓷身前的杨延宗季堰等人一瞬站起,所有人都站起来,甚至撞翻了椅子的,瞬间失语,只听见“砰嘭”翻凳的巨响!
像是被按了一下暂停键,接着所有人快步冲上前,坤国舅脸色丕变:“快,下去!继续打捞,捞其他船!!去!!”
厉喝声起,所有懵在当场的水手这才找到主心骨,纷纷慌乱转身冲下水。
别说苏瓷了,这个急转直下明显不对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懵了一下,一种慌变的气氛迅速笼罩整个江岸!
这个发展,杨延宗眉心紧蹙,垂眸一瞬,迅速退后,他招手叫杨延贞和阿照:“我们的人,立即安排擅水者下水,探清沉银情况!”
“是!”
阿照杨延贞领命,迅速掉头,苏燕也在人群中,她听得清清楚楚,立即举手:“我,我能下去!”
她幼时跟父亲征战西南,在大江边住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苏燕学武外向又有天赋,水性一等一。
苏瓷一看急眼了,这多深的水啊,“姐!”
可苏燕坚持,她来不是玩的,妹妹为她争取到这机会她高兴得一宿没睡着,既然是来干正事的,那肯定不能把自己特殊化啊!
道理苏瓷都懂,可,她被苏燕瞪了一下,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那头杨延宗已经发话了:“好,准备一下,立即下水!”
他们低声交流一下这边选出了七个人,包括苏燕,其余四王府七王府也有相同动作,显然大家都要亲自探察掌握最真实的情况。
苏燕活动了一下手脚,无声滑下江水,她水性确实非常好,率先而下游刃有余,一行人很快深潜到沉船位置,先绕着沉船转了一圈,捡外围的连开几箱,都是石头,最后阿照抽出匕首撬开舱门,他们要直接深入舱体深处察看。
由于舱道变形,能进的最后只有苏燕以及两个身材偏瘦的同伴,她也是莽,直接带头就潜进去了,飞速窜游,等顺着狭窄的甬道游到最中心,她拉住一个银箱奋力一撬,“嘭”一声!她低头一摸,半浑浊的昏暗水里,摸到的都是粗糙不平的大小石头。
三人一连开了十几箱,都是石头,这时心肺已经憋得差不多,赶紧离开,迅速上浮!
就这么一连下水了十几次,气喘吁吁的,苏燕最后一次上水,天色已经全黑了,苏瓷赶紧冲上扶她,给她披上干的外衣,苏燕喘了几口气,摇头:“底下的都是石头,全部都是,没有一箱是银子!”
苏瓷心一震,赶紧回头去看杨延宗。
杨延宗闻言,面沉如水。
接着举目往其他人,显然,坤国舅张伯骞季霖季元昊等人都已经得到了己方的确切消息。
五千五万两白银,全部变成石头。
不是吧,所有人心猛一沉!
第42章
风很大,山雨欲来,州县官员莫名心骇胆裂,腿一软瘫倒在地。
窒息一般的死寂维持了数秒,张伯骞霍一下转过身,凌厉双眸扫过这边杨延宗、季堰、季霖、季元昊房先生等一干四六七王府的代表人物。
杨延宗季元昊房先生等人还好,这些人城府太深,哪怕心里沉沉惊骇凛然,面上也没露出丝毫怯惧和异色,可季堰就不成了,他到底太年轻,再加上他本人是背着六王在银船也动了一点手脚的,心内有鬼,骤不及防,被张伯骞利眼一扫,面上一瞬露出了点慌乱来。
杨延宗皱了皱眉,不过不等他发话,站在更前方的季元昊已上前一步,挡住季堰,冷冷对张伯骞道:“张将军此乃何意啊?”
非季元昊和季堰六王府关系有多好,第一时间来给季堰出头,而是在张伯骞这一眼凌厉扫视中,显然已将三大王府捆一起放上同一个嫌疑位置上。
别说三大王府目前仍处于联手状态,就算没有,也不妨碍他们立时站在同一立场反击。
张伯骞冷冷一笑,不过不等他说话,“诶!”坤国舅抬手止住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坤国舅面色沉沉,眉心蹙得极紧,一抬手打断两边人马的剑拔弩张,他把话题带回正题:“五千六百万两官银!!此刻何在?!”
各人手下都不乏人才,方才已经各自命了心腹上前仔细勘察,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这银箱是都没有被动过手脚的。
“那也就是说,不是运输中途出的岔子了?”
房先生发话了。
作为六王的首席心腹幕僚,却并未在朝任官,故房先生一直都是没有说话的,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好端端的,五千六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足足差不多能抵大庆一年赋税的巨量,这批巨银不翼而飞,阴霾当即笼罩在包括六王府在内的头顶上,由不得他不紧迫。
——而正常启封银箱需要破坏封条火漆和蜡封,这些樟木大银箱捞上来时是能看出是没被动过的,至于非正常开启,经过检查银箱也没被人撬板开底重装之类的痕迹。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盯向泅江上游——银箱装船的起始点正在泅江最上游的乌川商县,既然运输中途没有岔子,那就是官银装箱过程中发生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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