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大约十数秒后,地下室传出一声暴怒厉喝!!
童继恩一接过那个羊皮囊展开一看,倏地抬眼,那双阴恻锐利的眸光似箭矢一般直射张伯骞,冷冷切齿:“张大将军,好一出贼喊捉贼啊!!!”
张伯骞又惊又怒,当场厉喝否认。
章太监冷笑出列一步:“我下至地下室时,杨将军杀死这两个北戎人才不过刚刚倒地,洒家第一个上前搜索,众目睽睽,人人亲眼所见,岂是你这狗贼可以抵赖的!!!”
张伯骞一时百口莫辩,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暴怒之下,一拔长剑险些当初斩杀了这个章太监!
童继恩厉喝:“你敢!!!”
坤国舅眼疾手快,一挥手,左右亲卫闪电跃上,及时架住张伯骞这暴怒一剑,他沉吟半晌,上前一步,看了看童继恩章太监,又看看张伯骞,蹙眉半晌,对张伯骞沉声道:“张将军,是与不是,还待日后细查。”
童继恩冷笑一声,太监大多心眼不宽,张伯骞失控之下意欲斩杀章太监的行为完全激怒了他,童继恩冷冷挑唇:“既有人证物证,张伯骞当号枷回京,此物与人我皆如实上呈,有什么话,你且到陛下驾前分辨去吧。”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金令,上书“如朕亲临”,监察司有越过一切地方军政施以查察检监暂处的权力,倘若受监处者暴力抗拒,必要时甚至能采取当场执法处决的措施。
反正权力很大,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童继恩不狠也坐不上这个位置,谁也不怀疑他敢采取必要手段。
这枚御赐金令一出,张伯骞当即噤声了,饶是他重重喘着粗气,一脸愤懑脸红脖子粗,也不得不哑炮了。
童继恩冷冷一笑,一挥手:“号枷,押起来,待此间事毕押解回京!”
两名如狼似虎的监察司护军立即上前,狠狠一踹张伯骞膝盖弯,这位之前还在杨延宗面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冷漠上司,“嘭”重重一声膝盖跪叩在地,被拷上镣铐。
张伯骞愤怒,挣动,咒骂着。
杨延宗杀光面前最后一个北戎人,慢慢抹干净剑刃血腥,收剑回鞘。
他出现在阶梯口的时候,正是张伯骞被套上镣铐那一刻,他撩了撩眼皮子,盯了背对着他虎落平阳还在挣动的张伯骞一眼,和恰好也抬起眼皮的坤国舅对视一眼。
两人表情毫无变化,这不经意对视一眼过后,随即淡淡移开。
……
这一出好戏结束之后,还有一出,这第二出甚至比第一出要精彩得多了。
杨延宗不着痕迹把消息送到世子季堰耳中的同时,还给季邺送了一份,不多,就几个字,“季堰发现一批失踪官银”。
他只是轻描淡写开了个头,后续的发展却极其精彩!
季邺手一松,取出指缝细笺,展开一看,登时心脏狂跳,他苦侯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难怪啊,难怪队伍行进的速度突然慢了,而季堰昨夜悄悄不见了影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季堰还是怕的,这可是涉嫌通敌叛国啊,可谓沾之则死!他心跳如擂鼓,热血上涌,反复在藏银地附近佯作追踪徘徊,但就是不敢上前。
可这可是足足一千五百万两的白银!有了它,他之后干什么都不会再缺银子了,再也不会因为平安州那边捉襟见肘了!
两日前,季堰带着人与七王府及监察司的一路跟着东北方向急追,这些北戎人非常狡猾,不是和坤氏约好要给出去的那笔,其他银子是必须运回北戎的,上船下水,多层疑兵疑阵,兵分足足十几路,这种情况下,后方追踪的队伍很难不发生分歧。
几度分歧以及与北戎人大战之后,现在季堰领的都是自己人了。
然后就在昨日,他无意间捡了个漏,原来七王府一支与之激战全军覆没的,都以为是诈胡,季瑛恨极急追而去了,但谁知原地那真的就是北戎银车!目前,大批的银子就藏在上泗岭的山坳里,隔壁就是灵水。
只要有船,轻而易举就能将这大笔的官银悄悄转移,然后沉入水中,日后风头过后再起,这比超级巨款就归了他了!
神不知鬼不觉。
季堰反复派出心腹哨探过,确定再无旁人!
这般大事,他连张东陵都没说,只除了早已出过钱给他养过私兵洗不清的史氏兄弟知情——倘若不是当时史氏兄弟就在,他也需要对方人手协助,连这兄弟俩他都不会透露。
季堰不可谓不谨慎,然而他忐忑一夜之后,终究还是起了贪婪之心。
富贵险中求——父王曾经教导他,该冒险时就得冒一冒险,否则上佳机会稍纵即逝,将来悔之晚矣!
他这般一想,心中随即一定!
此刻的季堰,是全然没想过,当年六王教导他时举的例子却是乌川这一事关六王府生死存亡的翻身仗!
篝火余烟袅袅,他垂眸忖度着此事成功几率,最后招来心腹亲卫顺敏及史氏兄弟,低声吩咐他们一个率人再度仔细探察附近动静及其他人马行踪,还有一个,备船!
不管是镇北侯府,抑或世子季堰本人,都有大商贾来投以及心腹亲自经营的商行,西北也有涉猎,要私下备船并不困难。
三人低声应是,坐了一会,起身佯装无事而去。
一切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而这一幕,不偏不倚正正落入季邺的眼中。
他已经得了杨延宗传书,他垂眸,他知道季堰在踌躇什么,也猜到他的最终选择是什么!
这就是他这位打出生起就拥有名分的嫡兄啊!他一出生就什么都拥有了,在他眼里什么都该是他的,没经受过一点挫折,这样一个人,现在有那么一个巨大得甚至他亲爹六王都要为之侧目的好处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最终忍住不去伸手?!
如果他忍住了,他就不是季堰了。
如果真那么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当初季堰也不会把他和杨延宗的关系处理成这样了。
难怪杨延宗敢设这么一个套套他。
季邺笑了笑,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人群行至小溪边,张东陵也在洗漱。
季邺低头掬水,低声说了几句。
张东陵犹豫了一下:“七公子,真的要这么做吗?”
通敌叛国可不是一个小罪名,一旦套到季堰身上会很可能将整个六王府拖下泥沼的,万一六王府因此最终事败……
季邺一抹脸上的水,抬眼盯着小溪对岸尽头的杨林,“嗯。”
不轻不重,却毫不迟疑。
倘若季堰不下去,六王府哪怕最后夺得胜利又与他有何相干?难道他所求就是一辈子在季堰脚下摇尾乞求施舍,毫无尊严活着吗?
那不如不活!
况且,他相信,六王府不会那么容易倒的。
而杨延宗也身在六王府这艘大船上,想必六王府倒台是肯定不在他计划内的。
“去吧,”季邺知道张东陵还想说什么,他想说事发后季堰必定猜到有内鬼,进而猜测他,季堰知道了,也就是六王知道了,但季邺义无反顾,对比起搞死季堰,“这些风险都是值得冒的。”
“好。”
既然这样,张东陵就不再说话,涑口后旋即离开。
季邺蹲着洗漱完毕,招来心腹,又耳语一番。
双管齐下,确保关键时刻,万无一失!
季邺长长吐出胸臆一口浊气,背对人群,目光凌厉,卧薪尝胆二十三载,今日终于一报母仇,终于一尝所愿!
他要让季堰母子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哼!
季邺收敛目中厉色,旋即转身快步离去。
……
当夜,偏僻的大西山与支脉交汇的野鹿坳里,灵水一侧,无声驶来十数艘乌蓬沙船,沙船迅速靠岸,将眼睛蒙着一层微微透光黑纱的力工驱赶上岸,然后有人引着他们去推车抬箱,箱子抬到船舷,旋即打开倾倒,有人铲着河沙不停将起混合覆盖。
一船又一船,力工吃力干着,但他们不知道,这趟差事完了以后,等待他们的即将是必死的命运!
“快点,都给我快点!”
顺敏压低声音催促,快天亮了,他侧头对季堰道:“世子,您先回去吧。”
季堰昨夜下半夜来的,如今进度还好堪堪赶得上,沉船和扫尾都交给顺敏,他对史世乾点了点头,后者一跃跳下船。
一千五百万两白银全部装船完毕,而银箱就地沉入河底,正当沙船即将起锚,季堰领着史世乾正要转身离去之际。
忽闻远处一阵马蹄声骤起!!
又疾又急,呈一字拉开式绕山坳直冲河岸方向而来!紧接着一声呼哨,本来有些不确定的快马瞬间锁定目标,直奔季堰等人的方向!!
在听见马蹄声一刻,所有人,除了力工,瞬间慌了,季堰心脏狂跳,一瞬间生出无数想法,可惜都晚了!
虔王及一名身穿银蓝斗牛服的监察太监已冲过山坳,呼啦啦被包围了。
虔王也有些惊讶,清隽淡雅的面庞露出几分异色,竟是六王世子。
但同时,他也借着淡淡朦胧晨光,看着堆叠在岸边的箱子以及沙船上隐约露出的银色,有些失望,不再说话。
监察太监手一挥,身后夤夜赶至的那两支人马饿虎扑羊般冲了上去。
……
带着微微荒凉的大西北野外,熊熊篝火边上,目送童继恩坤国舅闻讯后吃惊火速上马率人离去的背影,杨延宗勾了勾唇角。
看来,事成了。
他也该动身了。
季邺猜得一点都不错,他的目标是干掉季堰和张伯骞,给老皇帝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却并不打算让整个六王府遭遇覆灭之险。
还远不到那个时候。
他如今正逐渐独立,但到底时日还短,火候远不够。
所以世子要死,六王府却不能倒,他必须将事情控制在一个适当的范围内。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其他王府拖下水了。
势力多了,斡旋的力量就大了,老皇帝打击目标随即扩大分散,六王府牺牲一人站稳脚跟的可能性随之大增。
杨延宗瞥一眼不远处押运银车的监察护军及本地州军,他抚着苏瓷的脸,“我得出去一趟。”
苏瓷惊讶:“去哪?”不是说不必掺和季堰那事吗,她转念一想,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你去找……”
“季元昊。”
另外更重要一个方面,贪狼死尽,屠刀何用?
连坤国舅都被迫着不得不给北戎人送消息,那老皇帝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而季元昊看着光鲜,但处境并不比他好。
想必倘若有机会,对方也必然希望能摆脱四王府而不倒的,动起来,才有机会。
详细的杨延宗就不说了,“我大概明日夜里才归。”他抚着苏瓷的脸颊,问她:“你有没有信心瞒住我的离开?”
这个女孩有着星星一样璀璨的眼睛,弯了弯,打了响指,“有!”
她还从腰间小挎包掏了一个东西塞给他,“我想,你需要这个。”
她眨眨眼睛,俏皮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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