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人吓人,吓死人啊大哥!
还好她胆子大,苏瓷被唬了一下,翻身坐起定睛一看,这才长吁一口气,妈呀,刚才吓她一跳。
她拍拍心口,回过神来。
杨延宗一动不动,没有吭声。
苏瓷掖了掖脸颊的长发,试探着小小声:“夫君?”
她伸手去拉杨延宗,刚碰到他的手,才发现很凉,跟外头的夜雨一样,浸凉浸凉的,他袖口还有点潮,可能是淋了雨,又穿着湿衣很久了。
她拉过被子,把他的手卷住捂住,手合着他的手暖着,轻声说:“怎么不把湿衣裳换了呢?”
夜深人静,她目光清透如水,如一泓柔波,带着几分关切。
和从前一样。
杨延宗突然有几分恨,恨她这副永远不变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事能激起她目中的波澜,她永远都能这么平静,永远都能这么快乐!
他蹙眉,强忍心脏蓦碾过的一波闷痛,黑夜里,看不清他的容颜,他喉结滚动了片刻,半晌,忽问她:“为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这静谧的夜里,却很清晰,“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苏瓷哑然,这个问题问得,她都不知怎么去回答。
她难道要回答,其实她这样挺正常的,现代人大多都是这样的。
掏心掏肺,轻易被触动付出一切的人反而很少了。
这是从小就熏陶出来的三观,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还有感情观,她能理解他,但她更能理解自己。
她许久不说话,杨延宗霍起身走了。
他快步出门,“哐当”一声,踏入夜雨中,头也不回走了。
苏瓷抱着被子,目送他踏水而去,她沉默半晌,但她没有追。
她和杨延宗的分歧,其实是三观和性格的问题。
他刚硬强悍,进攻掠夺的基因刻进骨子里,退一步付出,却从未打算放弃收获。
相反,因为退步了,对认为自己该得的更加在乎更加要求高。
而她咸鱼归咸鱼,三观却很坚定。
就,此题无解。
苏瓷揉了两把脸,摊回床上,行吧这回总归算她有些对不起他了,就交给他决定吧,她也不骗他,他爱怎么样的话,她都能接受的。
诶,让人头秃。
……
但其实苏瓷还是很了解杨延宗。
他性格强悍,绝不是一味顾影自怜的人。
从昨日到今夜,从愤怒到悲凉,再到难过,之后实在是抵不过,他去问了她为什么。
但这样的行为,也仅仅只有一次。
越是强悍的男人,自尊就越强。
愤怒,悲凉,难过之后,回到书房,湿漉漉的雨和爱恨纠缠,之后他冷笑,好啊,好!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他甚至低头去问她挽回她。
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岂是一个需要强女人所难的男人?!
她能说丢就丢,说舍就舍,他难道就不行么?
不可能!
行,她既然不愿意和他交心相爱,那日后就当一对普通夫妻也就罢了。
他没忘她的功劳。
行,那就这样吧!
杨延宗冷笑。
他也能像旁的男人一样,有妻有妾,有儿有女,人生回归正轨,也没什么不好的!
等他愿意纳妾的时候,他就纳。
他如此想到。
第63章
雨丝淅淅沥沥,打在窗台外的芭蕉叶上。
“夫人。”
原来在东大跨院服侍的张婆子也跟过来了,带着几个新来的侍女,她们手里小心翼翼捧着衣匣,“彩绣坊把礼服改好了,还有搭配的好几套小饰,婢子看时辰不早了,这就侍候您换上?”
苏瓷回过神来,把视线从雨打芭蕉移开,把笔扔下,笑道:“好啊,你们拿进来吧。”
八月下旬的时候,宫中有大宴。
万寿节,这是老皇帝的七十五寿辰,人生七十古来稀,他活到了七十五,可谓季氏皇族里第一高寿的皇帝L,第二是太宗,但也只活了七十一。
这么难得,又是逢五,最重要的是老皇帝几次三番谋划终于籍着那二千一百万两的官银以及通敌叛徒黄正茂将四王六王这两个心腹大患的宗室王铲除了,七王府目前也岌岌可危,可谓龙颜大悦,同时也为了彰显王威,故这个万寿节非常盛大,普天同庆,君臣同乐,在都官员不论文武五品以上俱可携眷入宴。
这可是天恩,说可以其实就是必须的,除非真的卧床不起,否则也没有谁这么不识相,所以苏瓷肯定是跟着杨延宗一起进宫赴宴的。
家里的针线房才刚刚组建好,杨延宗又不肯轻易把不知底细的外人放进来,手艺略有欠缺,这诰命夫人的大礼服于是直接找了相熟绣坊的人来改了。
杨延宗一再升级,作为他的妻子,苏瓷也跟着水涨船高,往往是前一套才刚收起来还没穿过,又得换一套新的,这套最新版的正二品夫人诰命服礼部才刚刚送来的,有点肥了,但好在还有改的时间。
苏瓷上身试了试,挺不错的,不肥不瘦,她自己动手化了个淡妆,宝蓝色的大衫霞帔,掌宽的腰封,垂下一条朱红蔽膝,头冠则是点翠的衔珠翟鸟金冠。
简直比她成亲那天的喜服还闪耀漂亮,毕竟这才是凤冠霞帔的原形嘛,当时品级还不够高。
苏瓷皮肤白,人又年轻,穿戴起来娇妍俏丽,她自己很满意,对着大铜镜照了照,笑了下。
旁边的张婆子忍不住嘀咕:“要是爷见了,必定高兴。”
这几天杨延宗和苏瓷闹矛盾,正院侍候的只要不瞎都知道了,大家出入都有点小心翼翼的,也就是张婆子算资格最老的,知苏瓷脾气不错,才敢嘀咕句。
不过苏瓷笑着看了她一眼,张婆子也闭上嘴巴了。
苏瓷脾气好是脾气好,但这位年少的夫人却是个主意很正的,连外头的事都能拿主意,平时玩笑归玩笑,正事上却说一不二,她也不敢多说了。
苏瓷倒没苛责下人的想法,只是她和杨延宗之间的问题,并不是简单的夫妻小矛盾,也不足与外人道,她不打算和仆妇讨论这个,所以还是甭提了吧。
她收拾好,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阿康也过来问了,“好了好了,这就能走!”
侍女打了伞,她提着裙摆,沿着长廊一路走到大门外登车。
杨延宗也刚好出来,他一身深紫色麒麟袍,玄冠束袖,同色皂靴,身披玄黑绣金线的滚边大披风,挡住了雨丝,英姿勃发,威仪赫赫,就是脸色有些冷,恢复了往日的淡漠的眼神。
苏瓷偷偷瞄了他一眼,他恍若未觉,一跃上马,淡淡道:“上车。”
苏瓷“哦”了一声,赶紧提了提裙摆,爬上车坐好。
……
今日这场宫宴,也算是高潮迭起波澜壮阔了,精彩得连苏瓷有刹那都直接把她和杨延宗之间的矛盾给忘了,只记得瞪大眼睛。
车轮辘辘,往阳都皇城进发,苏瓷倚窗撩帘,一路上许多车马,不过品阶不够的,大多都自动让路了,官场的人就是这么识趣,等到了皇宫大门前,大约花了大半个时辰上下,他们还碰上了季元昊。
两人品阶差不多,进场次序是一批的,前后脚来的。
细雨已经停了,虽地面还是有些湿漉漉的,但方便了许多,阿正撩起车帘,她直接跳了下车。
同时下车的,还有季元昊和任氏。
苏瓷这还是第一次见任氏,这是个面如满月观之可亲的丰腴妇人,秀美娴静,眼神却很定,显然是个胸中有些丘壑的,据说她跳江跳得毫不犹豫,并把孩子们都成功拉扯上岸了,平时也有帮季元昊打理一些事,贤内助,但不是颜氏那种内宅妇女。
任氏跟着季元昊身后过来,季元昊随手理了理袖口,微微噙笑,他过来和杨延宗打了招呼,又笑着瞥了苏瓷一眼,点了点头。
苏瓷大大方方,也回点了一下头。
平心而论,季元昊很帅,是那款英武俊美的典范,还带着一丝从容的不羁感,有种深不可测的风流弄潮范,如今脱去掣肘,独立成功,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他和杨延宗并肩而行,相隔大约两步远,季元昊理了理袖子,笑道:“今日万寿节,只怕会有大戏登场啊。”
杨延宗淡淡一笑,并未否认。
季元昊斜瞟一眼走在远处前方的坤国舅,笑了笑,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两个男人并肩,后面两女人自然也是的,任氏显然是个能把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人,不过分热情,更不冷淡,微微笑道:“今日第一回见妹妹,果然好人品。”
妹妹啊,行吧,妹妹就妹妹吧,苏瓷笑了笑:“任姐姐也是啊。”
不似时下主流的总要谦逊一些,得说你谬赞了,苏瓷就这么大大方方应下来了,她也觉得自己挺好的,不过你也不错啊。
任氏忍不住笑了下,这苏二姑娘好生有趣,对方洋溢的那种天然的快乐和自信,让她不由都有些羡慕了。
“看来杨将军是个护花之人啊。”任氏打趣。
这样的性格,不是娘家疼宠,夫婿爱护,估计都没法养得出来吧?
苏瓷囧了一下,这话题跳跃的,好端端怎么就和杨延宗扯上关系啊?
不大好搭茬的话题,她一律微笑:“好说好说。”
好在这么并行聊了没两句,两拨人就安静下来了,进了宫门之后,大家都没有继续说话了。
沿着铺地的红毯一路往里,一直到了设宴的永乐大殿,彩棚从大殿门前一路延伸至宫门附近,底下是一席席的宴席,放眼过去,可能得到千把两千的席面。
苏瓷一路目不暇接,褪去危机,她这次倒能好生看看这古代的皇家盛宴,中品阶的官员和他们走的不是一个宫门,不少已经入席了,她踮脚想找一下她爹,不过没找着,于是只能作罢。
到了这里,季元昊和杨延宗就分开了,两人携眷各自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进了永乐大殿。
这次苏瓷坐的是右手边,席次还挺靠前的,一坐落,就纷纷人来和杨延宗说话,见礼的见礼,招呼的招呼,他忙得不可开交,苏瓷也没闲着,留心一下和他说话的人,不少还有和她打招呼,她一律微笑点头,时不时还个礼。
等见礼见得差不多了,她就坐着,开始打量参宴的各色人员和摆设酒水之类的。
真是一摆一放都有讲究,连她桌面的浅白青瓷,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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