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乌使懊恼地一捶手,“忘了告诉夫人这么一件事情了。”
他快步走到了主屋的前面,轻叩了两下道:“夫人现在歇息了吗?若是在等公子回来,那夫人还是自己早些歇息吧。”
“府中有宵禁,公子一般在军中事务处理晚了就会去别院休息一晚上,今日都这么晚了公子还没回来,只怕是去了别院。”
谢妧原本用汤匙舀着碗中的碎冰,突然听到了乌使在门外的声音,耳雪原本蜷缩在角落之中,突然被声音惊醒,朝着门外低声唤了一下。
别院?谢妧心中思忖,陇邺成婚子弟若是有了别院的,十之八-九都是养了外室。
这算是一个不成文的说法,但至少在陇邺城内,相传甚广。但是按照她对景佑陵的印象,却觉得他这样一个人应当不是个会养外室的人。
谢妧倒也没有朝着那个方面想,却没想到乌使刚刚说出那句话,就怕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一般,连忙解释道:“公子是因为平日和府上的其他人关系不算热络,他懒得人际往来才置办了别院,平日里处理事务晚了就宿在那里,夫人可千万莫要误会了公子。”
“公子置办的别院就在鉴业路旁,平日里伺候的连只母蚊虫怕是都难见,可不是其他人置办别院的用途,夫人若是不信,可自行前去查看。”
鉴业路处的宅子大多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谢妧还未曾去过。她抬了抬眼睑,明明刚刚喝了一点儿提神的凉茶,却突然觉察到了几分倦意来。
她嗯了一声,倒是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衫,准备将烛灯吹灭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屋脊之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惊掠而过。
谢妧骤然一惊,然后就听到了乌使低声的惊呼:“……公,公子?”
景佑陵右手拿着冽霜剑,身上的绀青色衣袍在黑夜之中就像是墨色一般。
他听到乌使的声音,略微顿了顿,左手的食指搭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但他在看到屋内未灭的烛火之时,却又愣怔了片刻。
“夫人还未歇息。”乌使凑上前来,“公子这么晚了没有宿在别院,怎么反倒是回来了?”
乌使说着,自己又突然看到了屋内未灭的烛火,景佑陵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若是还如同从前那般宿在别院,就算是在面前没有人敢说,但是背地里谢妧也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
他挠了挠头,低声问道:“哦。公子今日还赶回来,是为了陪夫人?”
景佑陵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就推门走进了屋内。
屋内的烛火摇摇欲坠,已经燃了小半,熏香的味道是谢妧从宫中带出来的,和他寻常用的交织在一起,很是好闻。
大概是因为谢妧畏暑,所以屋内角落里也搁置了冰块。但就算是这样,大概谢妧还是觉得有些暑意,所以她衣衫在屋内穿的有些轻薄,在昏黄的烛火之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鎏金。
她倚在床榻的旁边,随手拿着一本话本子,手上的镯子晃荡着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
“我还以为今日景大将军不回来了。”谢妧将手中的书页翻过一页,“若是不出所料,若是景大将军今日不回来,明日陇邺就该传出你别院早就已经金屋藏娇,娶长公主只是权宜之计的流言出来了。”
她抬眼看向景佑陵,“看来,景大将军还没有狠心至此。”
景佑陵站在原地,蓦地笑了一声,“……殿下多虑。”
他说着,手指伸到自己的腰间,将身上的外裳先行解了了下来,搁在自己的臂弯处,就准备前去洗漱了。
谢妧的手指摩挲着书页,顿了片刻。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景佑陵才披着一件外裳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眉眼在蒸腾的雾气之中显得漂亮得有些不真切,有些湿濡的发尾落在肩头,发间的银链颤巍巍地落在他的颈侧。
哪怕是沐浴完,他也将衣衫拢得极好,丝毫没有松松垮垮的迹象,也没有漏出半分儿肌肤。
凑得近了,谢妧才闻到他身上散过来的松香味,这味道在他沐浴以后更加浓了一些,就这么萦绕在身侧。
景佑陵垂眼看着谢妧,然后随手拿起一件外衫,盖在了她的身上。
“现下才过小暑,夜间还是有些凉气,况且屋中还搁置了冰块。”
景佑陵将外衫边缘的系带仔仔细细地系好,“殿下小心着凉。”
他俯身点了点谢妧手中的书,将烛台搁置在床榻旁,“时候已经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景佑陵抬起一只手将自己湿濡的发尾擦拭了一下,发间的银链发出了伶仃的声响,“今夜我去书房中歇息。”
在景佑陵转身的瞬间,谢妧却突然勾住了他腰间的带子。
她将手中原本拿着的书搁置在一旁,然后站起来走到景佑陵的面前。
“新婚之夜,是我醉酒,那就先暂且不谈。”
谢妧倚在镂花屏风之上,“只是景大将军这般清心寡欲,倒是让我好奇,你在外院是不是当真是金屋藏娇了。”
她自幼天生反骨,看到景佑陵对她这么避让,谢妧反而生出了一种偏生要接近他的念头。
景佑陵垂着眼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谢妧,大概是没想到她突然站在自己面前说出来这样的一番话。
他低声问道:“……殿下可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阿妧:美色误我
第30章 · ?
景佑陵身上甚至还有一些未消散的热气, 谢妧顺着他的脖颈往下看去,就看到有些还没被擦拭干净的水气顺着往下淌去。
还有他有些湿濡的发尾,也略微沾落在了他的衣衫, 显出一片浸湿的痕迹来。
谢妧倚在屏风之上, 发丝散落在了身上,问道:“我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月上中梢, 窗外阒静无声。
汩汩流动的月色沾满了谢妧的眼眉, 她突然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喝酒,却好像比昨夜醉得更狠了一些。
谢妧原本就没打算和景佑陵有什么实质的关系,现在这样本该就是遂了她的意,自己这又是在做什么?
究竟是天生反骨的一时兴起,还是她当真——
谢妧恍惚觉得自己怕不是真的醉了,前世景佑陵毫不留情的样子和现在他低垂的眼睫片刻重叠。
这世间大概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景佑陵的绝情,她……怕不是真的疯了。
所以才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景佑陵朝着她俯身,身上的热气在瞬时朝着谢妧奔涌而来, 不像是伏夏之时的暑气, 像是熨帖滚烫的情动。
他低声笑了一下, 唤道:“殿下。”
他倾身的时候, 原本拢得极好的衣衫有些颤巍巍地往下挎了些,然后摇摇欲坠的烛火倒映在他的眼中,“若是真的要说是金屋藏娇的话, 殿下不是先前就曾经说过, 要藏起来的人,不该是我吗?”
景佑陵说话的时候, 喉间的突起处顺着上下滑动了两下,白皙的肌肤显出几分诱人的意味来。
原本就生得出挑的眼眉在潺潺的月色之下, 显得越发昳丽。
谢妧大概是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愣了片刻。
想到之前在马车之中她确实曾经说要养景佑陵为面首的事情,想不到当时他回了一句谬赞,却在这里来堵她的话。
谢妧澄澈的瞳仁晃动了一下,然后后退一步,感觉到周遭的热气消散了些,才侧头避开景佑陵的视线,“我倒是没想到,堂堂盛名在外的景大将军还想着吃我的软饭。”
一时沉默以后。
景佑陵轻声笑了一下,才终于收起了心思,开口解释道:“别院是之前置办的,平日里处理事务忙了些就会去宿在那里。今日宿在书房是我还有些事务没有处理完毕,烛火晃人,这才想着不打扰到殿下,去书房之中宿一晚。”
“所以你的那间别院,之前当真没有姑娘家去过?”
谢妧眯了眯眼,指尖绕着自己散落的发尾,“陇邺那些有别院的世家子弟,拿来有什么用途,这个应当不需要我来告诉景大将军吧?”
谢妧抬眼看着景佑陵,却看到他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承认道:“……有过。”
谢妧霎时心中不知道有些什么感受,绕着发尾的手停了停,只哼笑了一声。
“我记得我之前和景大将军说过,做我惠禾的驸马,不要说是平妻,就连侍妾都不可能有。倒是没想到景大将军这样霁月风光的人,居然在之前还曾经有过这么一段风月往事。”
她转身回到床榻之上,之前景佑陵俯身放在她面前的烛台忽明忽暗,谢妧抬手将这盏烛火拿得远了一些,然后随手将搁在床上的书重新拿到手上。
谢妧倚靠在床沿之上,“景大将军不是说了还有要务,既然是军务繁忙,那我自然也没有耽搁将军的道理。”
她抬手晃了一下书房的方向,“将军请便吧。”
景家向来以礼束人,未定亲前也不能和其他姑娘有染,谢妧自然是知道景佑陵不可能做出这样违背祖制的事情来的,但是一个姑娘家前去他的别院,不管是不是事出有因,都至少是带了些不可言说的风月来。
想不到他这样的人,居然还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往事来,谢妧猜着也不可能是楚月珑,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怕是章如微了。
嘴上说着未定亲前不可与其他姑娘有染,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在谢妧说完这句话以后,景佑陵倒是也没有再耽搁上半分,在原地只顿步了一会儿,然后就抬步走向了书房。
他的书房之内有个小榻,将就着睡一晚上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他人本就生得颀长,那榻只堪堪够一个寻常身材的男子歇息。
对于景佑陵来说,只怕是要略微弓起身子才能在那榻上休息。
谢妧手上拿的书页,原本是个有些意思的话本子,却在这个时候看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她也在这时突然想起来景佑陵在书房之内留着的自己的字迹,实在是如鲠在喉,倚在榻上思忖片刻,还是起了身。
她挑起一盏烛火,抬步走向了书房。
谢妧走得缓慢,走到半路之中又突然停了下来,她似乎是犹豫一会儿,然后就准备折返了回去。
别人随手放在史书之中的纸条,她还当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想前去问个明白。
实在是有些自作多情。
只怕是当年在上书房之中自己夹在之中的,他恐怕是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这才被自己随手找了出来,就算这么去问景佑陵,他自己也不一定是记得的。
而在谢妧抬步准备回去的那一瞬间,她就看到景佑陵自远而近地走来,踏着身后沉重的暮色,然后她手中拿着的烛火霎时照亮了他的脸。
景佑陵手上拿着还没有处理完的事务信件,身上披着一件外裳,看到谢妧站在这里似乎是有些惊讶。
他们两个人两两相望,气氛一时凝滞。
谢妧先开口问道:“大将军不是军中事务繁忙,怎么现在又去而复返?”
景佑陵将手上的纸张整了一下,他垂眼看着谢妧,然后将她手上拿着的灯盏拿到了自己的手上,站在前面替谢妧掌灯。
“……殿下之前不是说了。”
“说了什么?”谢妧问道。
他用手挡住被风卷得忽明忽暗的烛火,低声道:“若是我宿在书房之中,难免陇邺之中会传出我与殿下新婚燕尔分居两房的流言来,又或者是我娶殿下只是权宜之计这样的话——”
“所以就算是为了殿下的声誉,我自然也不会狠心至此。”
景佑陵俯身将烛火搁置在小几之上,“我将这些事务处理完了再休息,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明月已经不再是在中稍之上,隐匿在屋檐之后,只剩下了一个边缘的轮廓。
谢妧也在这个时候霎时感觉到倦意突然涌上了,嗯了一声,便解开了之前景佑陵系在自己身上的外衫,突然发现他刚刚说的话确实是对的,在外裳被解开的那瞬间,她被寒气蓦地冷得打了一个寒噤。
景佑陵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一切,将原本搁置在角落的冰块放到了门外去,然后翻开手边的信件,略微思忖了片刻就开始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