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不愧是曾经在朔北待过的少年将军,就算是在这么一只气势骇人的白虎面前,也好似可抵千军万马。
白虎在胡乱的扑咬之中,根本不能碰到景佑陵分毫。
在倏然铮鸣的剑影中,谢妧看到了那只吊额白虎在一次一次无功而返之中而逐渐力竭,撕咬的力度也大不如从前。
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只白虎毕竟是一只极为健壮的成年雄虎,所以在一次次的力竭和逐渐喑哑的嘶吼之中,看似逐渐颓败,可其实也是在暗暗蓄势。
果然,在力颓的前夕,这只白虎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在这一瞬朝着景佑陵扑咬而去。
谢妧在远处几乎看到了那只白虎的残影,足可见速度的迅疾,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景三公子小心!”
随着尖齿相碰的巨大声响,谢妧才发现,在她开口的瞬间,景佑陵就已经踩着雪地,一个借力踏上了这只白虎的额头,白虎自然是扑咬了一个空。
甚至因为这只白虎扑咬的力道过大,尖齿相撞被磕掉了半截。
然后他听到谢妧的声音,在这种时候,也依然游刃有余的略微垂眼朝那里看了一眼,确认了她的安危以后,手中扣紧长剑。
——冽霜从白虎的脑后猛地贯穿而入。
巨物猛地坠地的声响几乎在一瞬之间响彻在这周围的围场之中,原本栖息在书上的雀鸟收到惊扰一般地纷纷展翅而飞。
那只白虎身上满是血迹,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
正在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已经到了濒死之际。
景佑陵微微皱眉,将自己手上的长剑抽出,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剑刃缓缓滑落,然后他拿出一张绢帕拭剑。
在擦拭完自己手中的剑以后,他才用一张白色的绢帕将自己的手指一一擦拭干净,随后缓步朝着谢妧走来。
他将冽霜入鞘,垂眼看着谢妧,淡色的瞳仁倒映着南山终年一遇的冬雪,然后朝着谢妧伸出来了一只手。
这只手手指瘦削,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腕上还有着一颗小小的痣。
谢妧有些愣,眼睛看着他腕骨上的那颗痣。
然后在弘历十三年的第二场雪之中,她也恍然知道了,自己的心动,恐怕就是起源于他伸过来的这只手。
他孤身之姿就可抵千军万马,陇邺的雪下了那么多年,可是也从来没有十三年的时候,让她倏地能听到的海棠花开的声音,好像是曾远渡过的无量海,在这个时候缓声和她道——
难逃此劫。
景佑陵的手指却还是隔着一方绢布,眼瞳略微划过在不远处早就已经失去声响的白虎,低声同她说道:“让殿下受惊了。”
……
倚容在找到景佑陵以后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谢东流在知道这件事以后震怒,下令彻查这件事情。
负责围场布置的官吏早就已经是两股战战,前去搜查的侍卫几乎是全军出动,连一丝一毫的地方都没有错过。
谢策也策马前往林场,甚至眼睛都还是红肿的。
谁的心中都是打了一个突,暗自思忖殿下身娇体弱,对上一只矫健的白虎,想也想得到结局。
毕竟就算是上过战场的将士都不能单挑独斗过一只吊睛白虎,更何况是不会武功的公主殿下。
多半是凶多吉少。
燕绥在猎得围场之中唯一的一只白狼以后赶回来,听到的就是谢妧不知所踪的消息。
他原本自信自己必然是稳得头筹,却不想等自己回到看城下的时候,众人早就是乱作一团。
各种人声嘈杂之中,他才终于逮到了一个人才终于问清楚谢妧的事情,手中原本拎着的白狼瞬间滑落在地上。
燕绥向来眉眼生得带着一点轻佻的意味,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却全然敛起,手中拿着的长弓,骨节略微泛白。
他翻身上马,却在甩动缰绳的那一瞬间,看到有人从围场之中急掠而出。
谁也没想到,那个向来冷淡的景三公子居然今日和殿下同骑一马,而且长公主殿下的身上还披着景三公子的大氅,两个人从围场之中出来,仿佛是让人艳羡的眷侣一般。
不过这也有些言过其实了,毕竟景三公子的神色不见半分温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谢东流原本已经准备自己亲自前往林场之中寻找,只是现在围场之中情况不明,所以周围有人死死劝着,要不然谢东流早就已经亲自前去。
在看到谢妧得以归来以后,谢东流才终于放下心来。
场上一时安静无声,但是有个年纪较小的郎君大概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困惑,看了看周遭,朝着景佑陵问道:“听娘亲说,林场之中殿下遇上的是一只吊睛白虎,那只白虎呢?”
景佑陵最先翻身下马,然后将谢妧牵至旁边的侍女手上。
有人惊疑不定,“难道是……死了?”
此话一出,霎时间细碎的声音又此起彼伏,大概是谁都对当时的场景有些好奇,但是这两个人一个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一个是性子冷淡的景三公子,愣是谁也不敢再问。
只是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中一一流转,到底还是多少有些琢磨的意思。
殿下还真是福大,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之下,居然还能遇到三公子,不然恐怕现在当真是圣上震怒了。
谢东流从看城之上下来,连大氅都未披一件,急忙查看谢妧身上的伤势,待看到谢妧只是一些皮外伤以后,虽然有些心疼,但好歹还是放下心来。
他的手在谢妧的手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然后朝着礼官一个示意。
虽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但是毕竟还是礼不可废,秋猎向来代表着一个兆头,头筹需得在今日比出。
之前的礼官就已经将各个世家子弟的猎物清点的差不多了,自然对于头筹的人也是明了。
低声对谢东流道:“回圣上,是燕小侯爷。”
谢东流招来另一位礼官,然后将托盘之中的金弓拿了出来。
“今日虽然有些变故,但是诸位少年郎的骑射都相当精湛,朕很是欣慰。刚刚礼官已经清点过猎物,镇西侯府燕家燕绥夺得头筹,这把金弓跟着朕整整十年,今日朕就将这把金弓赐予燕小侯爷,望以后燕小侯爷日后带着这把金弓永定陇西,成为流芳千古的天下名将。”
谢妧远远看去,就看到燕绥站在原地,对于刚刚听到的话无动于衷,而他的眼睛,只是在看着自己。
可是燕绥之前明明对头筹势在必得,现在真正夺得了头筹,反而又没有一丝喜悦。
燕绥的眼瞳漆黑,身上绯红色的骑装上面落了一点雪,分外惹眼。
而有人则嘟囔道:“可是……三公子还猎得一只白虎啊。”
说出这话的人堪堪被旁边的人堵住了嘴,但是这周围的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确实,若是景佑陵猎得一只白虎的话,一只白虎就可抵全部猎物,那么燕绥的头筹之名,确实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谢东流思忖,手中的金弓在半空之中,始终也没人来接,礼官想来也是未曾想到这一方面,生怕怪罪下来,不敢多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景佑陵略微抬步,打破现在这样的局面。
眼瞳掠过谢妧,朝着谢东流拱手道:“回禀圣上,白虎并非臣一人猎得,所以不算是臣一人的猎物。”
秋猎确实只能算自己猎的猎物,若是他人合猎,实则是不算数的。
只是若有先后之分,那么最后猎得的人,就是猎物的主人。
按照这个说法,谢妧就是先猎不成,最后由景佑陵斩杀的,所以其实那只白虎就是景佑陵猎得的,只是他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就隐去了这个方面。
景佑陵对世家子弟梦寐以求的头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声调平缓,“真的要说起来,这只能算是臣和长公主殿下两人合力猎得的,所以自然是不算数的。”
谢妧遥遥地看着那个站在雪中的人——
当年谢东流在谢妧刚刚出生之时,曾经说过,吾儿阿妧,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妧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找到了那个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阿妧为什么明明被柚柚杀死还对他不害怕,我终于可以解释了,是因为在我的设定之中,阿妧的潜意识里面对这件事情不共情,没有什么真实感。
她从始至终都没觉得柚柚会真正的伤害她,只是因为这段前世的记忆,就算阴差阳错被赐婚,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和他长久。
她一直想的都是等事情了结了,就不留在皇城了。
况且其实前世的事情,阿妧因为自己死了那么多人,所以一直也在自责,她是必死之人,不是柚柚也会是其他人,所以也说不上是怪柚柚。
阿妧最开始以为她会动心是因为她活得很洒脱,其实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柚柚,是会用自己的命去救她的人,所以潜意识也觉得,他这么做必然有原因。
还有关于之前柚柚为什么那么绝情在后面会有解释(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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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 ?
因为这一场变故, 原定足有二十日的秋猎被缩短为了十日,谢妧也因为腿上纵横的伤口而整日都只能待在营帐之中。只等谢妧的伤势略微好转,就即刻回到陇邺。
当然, 出了这么一件事以后, 这些勋贵子弟确实也没有多少心思在这方面,反而也有些担心起这围场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猛兽之类。
所以当日以后, 围场之中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况且侍卫早就已经将围场之中围得犹如铜墙铁壁,就算是有人有心进入,也是根本没有办法。
之前由侍卫挡住的那只白虎因为后来也有不少世家子弟加入围猎,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伤亡就将第一只白虎射杀,那只后来追上谢妧的那只白虎,死状则实在是有些惨烈。
两只箭矢不仅贯穿了双眼,身上也有多处擦痕,很快就有官吏勘察出这两只白虎确实是由人专门驯化而来,就是为了今日的这场秋猎, 甚至所图的, 实则是圣上的命。
因为之前谢东流随身佩戴的驱除蚊蝇的那个苦艾香包, 也就是后来被他赠与谢妧的那只, 正是这两只白虎驯化扑咬的目标。
谢妧因为身上的伤口,近些天几乎是天天被苦得发腻的药汤给灌了一个彻底,她自幼就极少生病, 常年和燕绥那个陇邺混世魔王厮混在一起, 所以也很少喝过这么苦的药。
因而在倚容将那碗散着浓重药味的汤碗给端过来的时候,谢妧实在是忍不住喉间发苦, 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倚容跟在谢妧身边已久,自然是知道她现在的神态和心中所想, 将汤碗搁在桌案上,“殿下想要早日恢复如初,就算是这些药再苦,也要暂且忍忍。”
谢妧自然是知道这些道理,只是还是忍不住按了一下额角,然后看着那黑色的药汤,刚准备接过来的时候,营帐的外面却突然穿过来一声——
“皇姐。”
是谢允的声音,谢允和她两人之间不算是特别相熟,但是这位皇弟向来待人妥帖,不会失了半分礼数,现在来看看谢妧的伤势,倒也相当合理,所以谢妧刚准备接过汤碗的手顿了一下,“进。”
谢允长相如同声线一样温润,整个人身上都不见一丝一毫的锐气,而谢妧在谢允进入营帐之后,还看到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披大氅,脚踏银靴的人,只是那个人就只是停在帐后,并未随同谢允一同入内。
谢允和景佑陵两人私交甚笃,谢妧垂眼看了未掩好的缝隙,就看到门外风雪未停,他的身量几乎与门齐平,想来是陪同谢允一同前来的。
谢妧看着谢允道:“三弟。”
营帐之内炉火烧得极为旺盛,原本谢允身上还积了一点儿刚刚路上落在身上的雪,在进入谢妧的屋内瞬间就消融。
这间营帐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所有营帐之中最为精致的一个,就算是比上谢东流的也不逊色。
谢允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朝着谢妧略微拱手道:“皇姐之前受惊,之前怕打扰皇姐静养,所以一直不曾来探望。今日听闻太医说皇姐已无大碍,所以才想着前来探望探望长姐。”
这些话谢妧之前就已经听过了些,倒是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有劳三弟费心。”
原本再说上几句寒暄就已经足够,毕竟谢妧和这个三弟着实说不上是相熟,只是谢允停在原地略微踟躇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开口道:“其实今日前来,皇弟还有一事。”
他拿出来一个用蜡纸包成的一个纸包,递给谢妧。
谢妧拿出上面的抽绳,只看到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蜜饯,谢妧显然也没想到谢允居然前来狩猎还带着这个,还未开口询问,谢允反而脸上带上了一点儿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