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昭子
“你少吃点。”唐逸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
“我拿了奖金，吃点好吃的都不行。”季甜甜不满地撅起嘴，圆圆的眼睛里盛满委屈，“你比我爸管的都多。”
唐逸：“……”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就吃这一顿。”季甜甜望着唐逸凝重起来的神情，不由笑笑。
“嗯。”唐逸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不过唐逸，我觉得，网上一些评论说的挺有道理的呢。我们应该想办法把自由舞的接续步提升到四级。”季甜甜啃完萝卜，托着腮若有所思，“不然我们很难在成年组获得突破。”
短舞含一套接续步，自由舞中含有两套。在两套中先拿到一套四级，想来是比在短舞里拿那套唯一的四级容易一点。而且，季甜甜觉得他们更擅长自由舞。
唐逸听闻季甜甜的话，静默片刻后，才开口：“这可能，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唐逸说完，搁在桌上的手徐徐收成拳头，眸色晦暗不明。
他上辈子最佳成绩，是世锦赛排名第八。也可以理解成冰舞项目世界第八。
其他技术动作，他都能拿到最高定级4级，唯独接续步，他始终停留在3级。
对于他来说，4级的接续步就像传说一样，可远观而无法碰触。
而且接续步的定级也很玄学。滑行中的舞蹈姿态，和冰面覆盖率都是定级要考虑的因素。裁判偶尔也会看国籍，看选手神格定级。
前三大佬的接续步，定级就是容易比后面的选手高。很多冰舞弱势国的选手无论怎么努力，都很难提升接续步定级。
接续步的基础分是所有难度动作中最高的。它的定级，直接决定了选手的世界地位。一般裁判不会随便提升一组选手的接续步定级，去撼动前面选手的地位。
除去伤痛，唐逸上辈子选择23岁退役，也是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哪怕再坚持几个赛季，也向上突破不了了。
传说的世界，不是能轻易跨进的。
之前的几个赛季，他确实可以在季甜甜需要的时候，引领她。但是再往上……那就是他也不曾见过的世界了。
“试试嘛唐逸，没准我们可以呢。”季甜甜伸手摇摇唐逸的肩膀，“我们拿到青年组所有A类赛的金牌啦，这种事都能做到，接续步，也没有多困难吧？”
“不要说成年组和青年组不一样这种话。”季甜甜见唐逸就要开口，于是立刻补上，“你难度不知道我们自由舞的主题吗？There can be miracles，When you believe（奇迹就会实现，只要你相信）。”
唐逸定了定神，转头望向季甜甜闪亮的眼睛，不由露出浅淡的笑容。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想错了，其实这一世，不是他在引领她。而是她在引领他。
她在他心灰意冷之际，给予他无限的动力和激情。如果说他的生命中有奇迹，那一定是她。
“我们可以在一套接续步里加入连续的单足步法。”唐逸沉吟片刻，拿手指在吧台桌上画起滑行路线。
他专注于眼前，尽力将他所有的经验和知识毫无保留地呈现。
单足步法，即是连续使用同一条滑腿滑行，不换足，变换各种难度步法。
“单足步伐穿插进来，可以丰富整套接续步，但是有一个问题，单足步法的滑行速度不快，冰面覆盖率会降低，同样影响定级。”唐逸若有所思。
季甜甜托着腮默默地看着唐逸的侧脸。上辈子，她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唐逸认真工作的样子。她不由看得入神了。
“怎么。”唐逸转头望向季甜甜。
“不……没什么。”季甜甜慌忙低头。
她迅速沉下心，伸出手指，跟着唐逸的手指继续比划，“那我们可以在单足后加入捻转。加快捻转速度，通过捻转增加冰面覆盖率。捻转时顺便调换一下我们的位置，丰富转体动作。”
因为忽然有了不错的想法，季甜甜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她一边阐述者自己的想法，一边挪动纤细的手指，在桌上比划。而唐逸的手指跟随着她。
吧台桌成了偌大的冰面，而他们的手指分别代表他们自己，时而分离，时而靠近。
手指在桌上快速移动，留下一条条干净清晰的轨迹。
“这样很容易撞在一起。”唐逸一边用手指在桌面滑行，一边轻轻蹙起眉毛说话，“我没有和其他人这样滑过。”
季甜甜抿了抿唇。步法难度无限累加，风险就会持续走高。
她在赛场上被擦伤过，也摔倒过，而这些伤痛，可能只是开始。
现在她的腿还留有浅淡的疤痕。上一世她拥有一双完美无瑕的舞者的腿。
而现在，她的腿更像是一双运动员的腿。她都很喜欢。
“唐逸，我们必须要冒险。”季甜甜近距离地凝望着唐逸的眼睛，不由露出微笑，“你知道的，我们没有选择。”
你知道的，没有国籍护体的我们没有选择。只能一次次在冒险中寻求突破。
唐逸默默地望着季甜甜的眼睛，呼吸又有些局促。他不是不愿意冒险，只是不想和她一起。
可是她依然说对了，他没有选择。他的一生都像是踩在冰刀上，快速向前，无法停下。
如果不能继续突破，那么在这个更新速度不停加快的世界，他们现在所获得的荣耀，他们在赛场上受到的祝福，他和她短暂的快乐，很快便会化为泡影。
一切不复存在。
“试试吧。”季甜甜近距离地望着唐逸，“回头和教练说说我们的想法。”
“好。”唐逸哑声答应。
有喜悦也有不安，甜蜜，也痛苦，他越来越频繁地感觉到这种撕扯。
唐逸举起水杯将清冷的水一饮而下。
点的关东煮被逐一送上。季甜甜哼着自由舞配乐，拍下照片，然后登录好久没登录的微博，把关东煮和分站获奖照片一起上传。
“吃到想了好久的关东煮，满足！满血复活后继续加油！”季甜甜码完配图文字，然后发布微博。
她发完便开始吃碗里的关东煮鸡蛋，弯弯的眼里藏得尽是幸福和快乐。
唐逸没有吃多少，他在激烈运动后没有太多胃口，而且也确实没有大快朵颐的心情。
季甜甜吃累了，就去微博看大家的留言。
“甜甜加油呀！一定要休息好！”
“我们一直支持你们！”
“呜呜呜呜不要太辛苦啊！”
“日本站比赛看了，很看好你们的两套节目，呜呜呜加油！”
“甜糖是真的！是真的！”
很多熟悉季唐的冰迷，都能通过欢脱的语气判定发微博的是季甜甜，毕竟唐逸清冷的性格摆在那儿。
甜甜笑着看着大家的评论，但很快一条评论令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评论写着：“甜甜，你在论坛掉马啦（捂脸表情）”。
季甜甜火速打开花滑论坛，果然看到一个醒目的热贴，标题：“这个是不是甜甜的ID呀？”
季甜甜倒吸一口冷气，打开帖子果然看见她的马甲“TT爱吃关东煮”被截图了出来。
季甜甜用力一拍小脑瓜，掉马来的猝不及防。她真是万万没想到关东煮竟然暗藏玄机，吃着吃着就掉马了。
之前和菲菲聊天时不小心泄露了一些信息，所以论坛冰迷早就知道季甜甜有马甲在论坛里。
TT是甜甜的缩写，再加上关东煮，这个账号就显得格外可疑。点开“TT爱吃关东煮”马甲主页，可以看到季甜甜曾经发过的帖子。措辞语气和微博相仿，基本实锤掉马。
季甜甜这个马甲发的帖子基本没大毛病，除了最早发布的帖子。季甜甜最初在论坛里询问，怎么让版主删除帖子。
心思机敏的冰迷追溯时间线，发现这个马甲发询问贴的时候，正巧是2010年全锦赛结束不久。那时同一时间出现的帖子里，有两个贴比较火，一个是季甜甜和唐逸的动图楼，还有一个就是季唐组合的起名讨论楼。
冰迷讨论后一致觉得“TT爱吃关东煮”想删的就是这两个帖子。
这下更坐实掉马，除了本人那么想删帖基本没别人了。
季甜甜也确实是在发了询问帖发现没人理后，又去私信了版主问能不能删帖，然后不了了之。
在掉马贴里，大家开始激动地聊了起来。
23L：这个马甲一定是甜甜！家人们，为什么甜甜那么想删除那两个贴啊？那一定是因为他们真的有情况但不想被看出端倪！
24L：是啊是啊，那时他们年龄太小怕被教练家长发现……
25L：啊啊啊真的！只有是真的他们才会那么在意暴露！
26L：我磕到真的了！
27L：我感觉到了冬奥赛季的气氛！啊哈哈哈好热闹啊！
……
季甜甜看着手机，始终没有动静。
真是，她就不能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想要删帖吗！
当初的她，真的没想到随便发的贴会在三年后被翻出来，还被作为“甜糖CP是真的”的证据。
以后一定要谨慎些。季甜甜无力地趴到桌上。她根本没有想到，一餐关东煮吃的那么跌宕起伏。
唐逸发现季甜甜的异样，然后登录自己的小号去微博看了看，顺便摸到花滑论坛。他和季甜甜相处久了，也知道她刷手机基本是上哪儿。
唐逸一眼看到论坛里季甜甜的掉马贴，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呀！”季甜甜伸出拳头，无力地打了一下唐逸。
“大家就是关心你。”唐逸收起笑容，低声对季甜甜说话。
季甜甜点点头，慢慢支棱起来。反正别人说的也不算数。
她戳着碗里仅剩的海带，振奋起来继续吃。
唐逸望着季甜甜，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你那么在意，别人觉得我们有那种关系？”
季甜甜不由瞥了唐逸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唐逸此时的眼神，有点点可怜。
“也不是。”季甜甜不由小声说话。然后她感觉到唐逸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季甜甜不由皱起眉毛，义正严词地说话：“唐逸我劝你收起不必要的心思，我现在还是未成年！”说完她刻意挺了挺胸，假装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唐逸静默片刻，开口：“那……”
“那什么那，成年后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许有！”
季甜甜打断他，吃完最后一口海带，快速付了钱，匆匆往外走。她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的心跳，和脚步都有些凌乱。
唐逸怔了怔，随即脸上不由绽放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快速跟上季甜甜的脚步。
转眼间，季唐坐上回国的飞机。和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同样参加NHK杯的双人滑组合于纱高喆，他们在分站拿下第二名，和季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