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昭子
季甜甜点了点头，脱了外套和刀套，扶着手边的栏杆，伸脚踏上冰面。冰刀轻击冰面，发出熟悉的声响。
她小时候是学过滑冰的。母亲张丽莲找了一些适合她的项目，想着锻炼她的体能，帮助她更好的跳舞。最后季甜甜选中滑冰。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无意识地选的，直至很多年后，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滑冰了，她才发现，她是真的爱着这项运动。
而现在她终于有机会重新来过。
她按着记忆向前蹬冰。只听“啪嚓”一声，她摔倒在冰面上。
周围发出一片轻笑声。季甜甜双手撑冰，抬头，果然见到丛娟和赵风正笑着看她。
陈雨笙和马教练也正看着她。“可能是太久没滑忘记了，不要急，我从零开始教你。”马教练对季甜甜说话。
不，不需要从零开始。
刚才她只是想尝试一下慢慢地蹬冰，但是这具身体里藏着强大的肌肉记忆。
熟悉感扑面而来。当她踏上冰的那一瞬间，几乎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要让她往前冲刺。
在肌肉记忆和脑袋的拉扯下，她才摔倒了。身体好像在对她说，不要怕，向前冲，你可以做到的，季甜甜。
因为你以前做到过。所以，放手向前吧。
季甜甜爬起来，咬牙向前，无所顾忌地用力蹬冰。刀刃切过冰面，带出细碎的冰花。
季甜甜稳稳地滑了出去。
没有任何摔倒的迹象，她如履平地。
季甜甜缓缓呼气，挺直上身，双手微微在侧面张开。迎着从面前吹过的风，她慢慢露出微笑。她学芭蕾，是因为母亲的期盼，然后顺理成章的，芭蕾成为她的本能和习惯。
但是冰舞，是她心之所向。
是她的热爱。再一次，她确定了这点。
季甜甜顺畅而迅速地滑过面前的弯角。
她姿态优雅，看起来无所畏惧。而在她脚下，是一道清晰的，深刻的，完美的弧线。
马教练怔怔地看着季甜甜滑行的轨迹。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这是很漂亮的滑行轨迹。很多学了很久的人都无法拥有。
冰舞和其他花滑项目不一样，没有大幅度跳跃，但重滑行。要成为优秀的冰舞运动员，首先得是极其优秀的滑行者。
而她在季甜甜的身上看到了优秀冰舞运动员的影子。
非常不可思议的，她在这个忽然出现的插班生身上看到了无限可能。
在冰上滑行时，负责滑行的腿是滑腿，而另一条则为浮腿。相对的，也有滑足和浮足之说。
季甜甜微微垂眸，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依凭着舞蹈本能在滑腿向前的时候，轻轻抬起另一条笔直的浮腿。她将浮腿向前，向后伸展，双手随着动作向旁抬起。
“她在做的是……swing（冰舞里前后摆动浮腿的动作）？”正在练习的集训生纷纷停下动作，诧异望着季甜甜。
“芭蕾生那么强吗？”
“只有她而已吧！这绝对不是上冰第一天的水平吧！”
“她的腿好长啊，而且腿部的控制好厉害……真的是在跳舞啊。”
“好优雅，像冰面上的天鹅一样……”
大家窃窃私语，眼中是止不住的诧异。而赵风和丛娟，早就一声不吭了，他们的脸上，再不见任何嘲弄的笑意。
滑过一圈，季甜甜来在马教练面前。她一时忘记了怎么刹车，又一个了趔趄摔在了冰上。她的姿态有些狼狈，但是这一次，没人敢笑她。
一时间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季甜甜。季甜甜爬起来，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马教练望着季甜甜许久，才开口：“你以前的滑冰教练，都教了你什么？”
“只是滑行，前，侧位蹬冰，压步这些。”季甜甜照实说，“我是去锻炼体能的。”
“那么那位教练，有没有说过，你很有天赋？”
马教练的话音刚落，围观的集训生以及陈雨笙都激动了起来。
“我还没听马教练说谁有天赋过。”人群里，赵风低声说话。丛娟打了他一下。
马教练见季甜甜摇摇头，于是点了点头：“也是。可能他懂的也不多，要不然，不可能放你离开。还好你自己摸过来了。”
马教练年纪也不轻了，见过太多事，她非常清楚一个有天赋的运动员错过他擅长的运动，实在太容易了。只需要活在一个相对蔽塞的环境里就行。
“季甜甜！刚刚那两下真厉害！”陈雨笙过来用力勾住季甜甜的脖子，脸上满是得意，“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告诉沈老师了，告诉她咱们争光了！”
“马教练，您继续您的进度吧，我来教我的同学。”季甜甜被陈雨笙抱着，转头对马教练说话，“我和陈雨笙，会马上跟上进度的。”
“你们水平差的有点多，还是我来教她吧。”马教练对季甜甜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其他集训生，“你的话，去带带这些人吧。就带着他们加强滑行基本功就行。”
季甜甜转头看向集训班的同学。很多人都看到了她刚才的滑行，望着她的眼中写满崇敬。
至于丛娟和赵风，他们的脸色自然很精彩，有些憋屈，但又只能憋着，不好发作。
季甜甜笑笑，领着集训班的同学开始绕着冰面滑行。在很短的时间里，她就找回了儿时滑冰的感觉，现在已经能很娴熟地滑行了。
儿时在风中滑行的畅快感，和成年时对冰舞的喜爱，在她的身体里，融合在一起。她感到内心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幸福。
带着集训生滑了几圈后，马教练对陈雨笙的初级滑行教学也告一段落。马教练领着陈雨笙示范握法，同时指示其他学生继续练习不同握法下的滑行。
至于季甜甜，马教练在确定她对各种握法都很清楚后，就发配她到边上自己练习去了。
现在想想，马教练觉得季甜甜没有男伴也很符合情理，和她水平相当的市队里都没几个。
季甜甜就默默地在一旁练习起来。她很快熟悉了刹车技巧，然后开始随意练习。她伸展浮腿，按着记忆里中冰舞运动员的样子，转身，交换浮足和滑足。
“大家，停一下。”马教练忽然喊话，同时指了指季甜甜，“看看这个芭蕾生，刚刚做出了我本来打算明天讲的舞步，乔克塔。”
乔克塔（Choctaw），是一个带换腿的转体步法，是花滑的基础舞步，在冰舞里是十分重要的动作。
搭配不同握法，滑行各种转体换腿步法，就能衍生出，五花八门的冰上舞蹈。
乔克塔的关键，即是在浮足滑足*交换的时候，做一个芭蕾五位脚，双膝外开下蹲的动作。只有膝关节足够外开柔软，才能在行进的同时将下蹲换腿做得优雅流畅。
季甜甜微微怔了怔，她也是在马教练说了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乔克塔。
对于她这样有芭蕾基础又滑过冰的人来说，在换腿的时候加上下蹲可以说是一种……本能。
参加集训的学生们听闻马教练的话，纷纷围拢过来，看着季甜甜。
“你再示范一下刚才的动作吧。”马教练对季甜甜说。
于是季甜甜照做。
“都说最好的冰舞苗子，需要了解国标，又有芭蕾基础，最好少儿时期就上过冰。”集训生中有人继续窃窃私语，“但是三项里符合两项就已经太难太难了。所以一般选拔冰舞人才都是选国标起家，然后上冰早的，再进行芭蕾基训。不过现在看，有芭蕾基础，滑行好的也很容易成为强者啊……”
“其实季甜甜也很了解国标，她三项都符合。”陈雨笙颤巍巍地滑到说话的集训生面前，扬起脸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她是最棒的。”
第5章 少年唐逸
◎犹如一把插在冰面上的锋刀◎
“季甜甜超级厉害的，原来看不起我们的那几个看到她滑行立刻就不说话啦。教练还夸她有天赋呢。哎沈老师，为什么我们学校没有冰舞专业呢？”
集训完回到学校，陈雨笙见到班主任沈老师就是一顿彩虹屁，叭叭的说个不停。季甜甜捂住她的嘴她才停下。
季甜甜技术不错，陈雨笙有潜力，加之二人态度端正，马教练的集训班最终决定收下她们俩。
“既然能适应就好好学，期末考核到时候走点心。”沈老师笑着叮嘱了几句。
季甜甜和陈雨笙连连说好。舞校每个学期期末都有考核，不仅仅要考文化课，舞蹈功底，还要看体脂和身体发育情况。不理想就可能面临退学的风险。
傍晚的时候张丽莲来找季甜甜，领着季甜甜和陈雨笙去体育用品商店购买合适她们的冰鞋。冰鞋在怀里沉甸甸的，季甜甜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幸福。她望着陈雨笙，知道对方的感受也和她一样。
集训每周三次，周末的时候，季甜甜就拉着陈雨笙穿着新买的冰鞋去冰场自行练习。
“季甜甜，你还会什么步法，教我教我！”“啪叽”一声摔倒在冰面上的陈雨笙望着季甜甜，眼里闪烁着期盼的星星。
“你没学会走就想跑呀。”季甜甜笑着把陈雨笙拉起来。
在季甜甜的带领下，陈雨笙的滑冰技术也是突飞猛进。上冰的时候她们练习压步，蹬冰，转体，换腿，蛇形滑行，不上冰的时候，她们就粘在一起，手拉手练习各种握法，还去围观国标舞专业训练边偷师边模仿。
集训班上，季甜甜很快脱颖而出成为不容置疑的头号种子，而陈雨笙也很快跟上了进度。两人一起滑行的时候，季甜甜就滑男步带着陈雨笙。
在双人合作滑行的时候，男伴需要负责带领，而女伴则更多的是负责展示。两人本就熟识，配合起来格外默契。马教练见两个女孩凑在一起也挺和谐，便也没说什么。
终于又到了一个双休日，季甜甜离开舞校回距离学校不远的家里住。
双休日叫起来好听，但对季甜甜来属实是人生的一道难关。她的行程里堆满了作业，舞蹈训练，滑冰训练还有一周一次的学校汇报，要告知父母她这一周都做了什么。
“你那个冰舞集训也进行一阵子了，感觉怎么样。”晚饭时，季甜甜的爸爸季泽问她。
“挺好的。”季甜甜一边扒拉饭一边说。
“我最近看了一些冰舞比赛，感觉滑冰舞的颜值都好高啊，简直是体育项目里的天花板。不说女孩子，那些男选手也都长得好好看啊。”张丽莲一边回忆，一边感慨。
“我觉得也就还行吧，看多了，也就没那么好看了。”季甜甜低着头扒饭，注意到妈妈迷惑的视线，咽一口饭假装没事人一样继续说话，“妈妈，你别总夸别的男人，爸爸会有危机感的。”
“我看的那都是小男孩儿，什么男人！你爸当然不错，要不然怎么能生出那么好看的女儿呢。”张丽莲顺手捏捏季甜甜白白净净的脸蛋，不由露出骄傲的笑容，“哎呀，真好看。又好看又优秀。”
“可不是。”季泽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不善言辞，但是望着季甜甜的眼里也盛满骄傲。
“对啦甜甜，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起你的舞伴啊？你在集训班里的舞伴帅吗？技术好吗？”张丽莲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的舞伴就是陈雨笙啦。”季甜甜笑着回答，“我觉得我们挺好的，不需要男生。”
张丽莲怔了怔：“……你思想挺前卫的呀？”
“那当然啦。”季甜甜扒完最后几口饭，然后起身回房间，“你们吃完不要动，今天我洗碗！”
张丽莲一脸迷惑：“怎么忽然要洗碗了……这不是你爸的活儿么？”
“哎呀你不要管啦！”房间里传来季甜甜的声音。
前世她没有很多时间照顾父母，因为工作繁忙，有时候，她还需要父母的照顾。她多少有些愧疚。所以她想在时间还算充裕的时候，多多照顾父母。能多洗碗，就多洗碗。
时光在忙碌的舞校生活和花滑集训中匆匆流逝，不知不觉间期末考试便结束了，季甜甜和陈雨笙成绩都不错。
这段时间集训主要就是练习不同握法下的滑行步法，比如括弧步(bracket)，rocker（内勾步）,counter（外勾步），mochawk（莫霍克）,choctaw（乔克塔）等。然后把步法和握法搭配起来，伴随各种节奏的配乐进行滑行。
要想把各种步法串起来流畅完成并非易事。然而季甜甜和陈雨笙二人搭档，相互学习，进步神速，经常被马教练拉出来做示范。
很快，南城迎来热力十足的暑假。而这也就标志着，为期五月的集训到了后半程。
“赵风，你来和季甜甜滑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