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系统,血盟是什么,我什么时候跟孟尝君签了血盟?”
她等了一会儿,系统那起任何波动起伏的声音才响起。
“血盟,以彼血融入已血,两血相融相濡……你受伤时,孟尝君的血与你的融到一块儿,再加上孟尝君与你的好感度与亲密度已达到择主要求,系统则会默认血盟建立。”
陈白起怔忡了一下。
她记得的,她受变身之苦时,遭刺客所迫害之时,是孟尝君容她,护她,救她。
最后一刻,也是他拼死一击,方让她避免身死道消之灾。
他对她……是好的吧。
是她,一直嫌弃他,并非明君之选。
可眼下天意使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也只能认了!
她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上一次选了个明君不是吗?
可她却被明君给坑死了,失去了珍视的一切,这一次,倘若她择一个乱世枭雄,是否有翻盘的机会?
心中此时一半火焰一半冰湖,她极冷又极热,也品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有樾麓书院的莫荆在,想来他还死不了。”
婆娑点头,那莫荆手上还是有些本事的,墨家“医剑双绝”可绝不是唬弄世人的噱头。
“先生,您这故意放孟尝君一条生路,怕是有所图吧。”婆娑想到什么,像个小恶魔般桀桀笑着。
“他若死了,与吾等并无任何好处,不是吗?”
“嗯,这倒是。那您为何要答应帮这群北外巷子的人制造刺杀的机会,引开营地的戒防?”婆娑不解地嘀咕道。
陈白起偷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何她与孟尝君与刺客在帐篷内恶斗许久,为何无人援助,却原来早一步被人给引走了。
想到此人手段诡谲莫测,小小一个阵法或许便能够令人堕入迷沱大雾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只是他的行为也太怪异了。
若说想让孟尝君死,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救下他,若不想杀他,又为何令他孤助无援,险些丧生于刺家之手?
“眼下还需要他们。”他并无解释下去的意味,便话锋一转,道:“赢稷私下已与孟尝君谈了合作,并派了相伯暂留其左右相护,某这位师兄其相面之术天下无人左右,只怕观其齐湣王气数已尽,他方劝其主公与孟尝君合作。”
他观面之术与筮占之术虽不如相伯,但却亦有他的独有消息渠道,所以这话也并不是完全依赖此处。
陈白起在旁听着两人对话,心跳得砰砰作响。
她听到相伯先生了。
她忽然忆起一件事情,她先前一下困惑不解的事,那时她投共孟尝君,声称自己是中了毒,孟尝君并不全然相信,便找人来给她查看毒。
那时,那人全身遮得严实,她没有看出是什么人,但她并无中毒,那人却为何帮她一同欺瞒孟尝君。
她曾猜过,这人或许与孟尝君有什么隙罅,便借着她这事来报复,也或者他其实是敌派之人的卧底,瞧见她有问题不说,留下一个隐患,是故意想坑害孟尝君。
可现在她却有了别的想法。
想当初孟尝君对此人的态度,隐含尊敬,不似对待一般下属随意,他称他为先生,且十分信任他的医术,莫不是,这人便是相伯先生?
可就算他是相伯先生,他又不知道她是陈娇娘,为何在帮她?
赢稷与孟尝君正谈合作,接道理相伯先生没理由来坑害孟尝君,那么原因只能出在……她身上。
她有什么理由……让相伯先生帮她,她跟他,没见过……额!等等,他们好像是见过的!
她眉心轻耸,暗吁一口气息。
蓦然醒悟,陈白起知道原因了。
之前在樾麓的竹菀他们是见过的,那时她受伤从“陈焕仙”变成女子,慌不择路下撞见过了他与赢稷,只怕那时候他便是记住了她,他与她,倒有些小纠葛,不知他作何所想,所以才会帮她隐瞒下来。
解开心中的一个疑团,陈白起便继续打起精神来,凝神听着他们的对话。
“先生,您觉得这个孟尝君上位,会对咱们赵国更好吗?”婆娑勾了勾发尾,咧嘴甜笑道。
“先生”衣袖迎风鼓动猎猎,仰头望了望天上的月朦胧,那被溢流的光泽沾染的巧夺天宫的轮廓,烟波不动影沉沉,清秋月下,月皎万顷霜,他鸦羽长睫郦然清晰,眸似玉碗深忱潭底白。
“他若死了,齐便迟早为楚吞没,这于赵并无任何好处,再说,孟尝君此人不简单,也没有那么容易死。”
婆娑听得点头,他挠了挠眼睫,挑眉道:“所以先生,谁那么大手笔请了这刺客盟的高手来?”
“此事你便不必理会了,只需记得,此番目的只为一人……”
提到这事,婆娑便愁了:“我会加紧监视他的,可若是他……不肯跟我等走呢?”
“先生”面上浮出一丝笑意:“他会的,因为很快,他……便会发现,齐已无他容身之所了。”
——
一时之间,这两人之间的对话,透露给了陈白起太多的隐密,令她一时也不知道捉哪一个重点好。
首先,他们的目的好像并不是为了孟尝君,而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来。
另外,他们现在跟北外巷子的人合作,而合作的目暂时不明。
然后,北外巷子的人想杀孟尝君。
但找刺客盟来杀孟尝君的人,却并不是北外巷子的人,而是另有其人。
最后,齐国可能在不久将会彻底变天,因为姜氏式微,周边大国虎视眈眈,暗中谋策已久。
而孰胜孰负,关键还在于孟尝君身上。
他在,齐便可能不会分裂落得被人瓜分吞食的下场,他亡,齐则亡。
而齐湣王总归是震不住场子的。
只可惜了姜宣……
稚子年幼,不堪大统,却没有时间来历练成长,便在面临这般严峻的情势。
他们的谈话不知何时已暂告一段落。
“婆娑,解开她的魂术。”
“啊?先生,问完话了便让他在此地自生自灭好了,为何还要特意令他醒来?”婆娑奇怪地问道。
“先生”用轻柔得令人发寒地声音喊了他一声:“婆娑。”他顿了一下,方道:“你太多话了。”
婆娑脸色一变,打了一个哆嗦,便忙摆手道:“先生,婆娑错了,那我先去找娅。”
婆娑离去前,朝陈白
起耳边打了一个响指,然后那一直燎绕在她周围令她不喜的香气也一并消失了,空气仿佛一下都冷寂了下来。
只剩她与那“先生”在这片空旷的天地间,陈白起愈发地警惕。
她闭着眼睛,耳边的感知倒是被无限放大了,陈白起能听到了呼呼的夜风声音,树叶簌簌摇摆的声音,夜中草丛跳动的窸窣声……还有软靴落地时那轻巧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一步……
陈白起此刻感官十分敏感,她感觉到独属于黑夜的阴影逐步爬上她周身,她被笼罩在一个没有温度的身影下。
他正在靠近她。
他很高,替她挡住了狂乱的风。
却以一种审度而冷酷的态度,一寸一寸地剥夺她的意志,摧毁她的坚韧。
他的视线如若实质一般穿透,给人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陈白起这时,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抬起了头,只见离她二步远,那道被斗篷披散而下的身影,那张处于阴暗处的脸,恰好被风吹开。
祭坛远处幽幽的一点光,火焰随风跳动,把他高挑的身影拉得老长,如星辰连影动,他一身清贵而微凉,气质与尘世之凡不同,其额上银饰嵌一块水滴红宝石,一头柔软而顺直的青丝披于一身,映衬着月光呈现一种绽青似墨绿的光晕。
他静谧如初地站在那里,玉树兰花,如水月逶迤环绕,眸中黑沉湖光与暮皑冬月两相映,令他看起来如此孤瘦而萧然。
陈白起一时不由得怔了神。
她想起了好久以前,她一身光明而旷逸地站在城墙之下,如吞空接曙阳,而他则站在城墙下,众军拱月,似驾浪沉西阳,他们两两相对时,哪怕明知敌对,也对对方存有不忍与心期。
后卿。
真是……久违了。
再次重逢,他们仍旧是隔了重重,相识不相认。
就在陈白起入神时,后卿双眸如层波荡漾开来,他唤着她:“陈焕仙。”
夜起风,她看着他,阴阴翳翳由他的身影而光转不定,空逸的大地空茫透澈得可怕。
陈白起呼出一口浊气,垂眸,抑止住受寒意而战悚的身体,虚弱地问道:“我不识你,你是何人?”
后卿伫立在寒凉的月色之下,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方启唇道:“某救了你,小郎君忘了?”
“……”我问的是你叫什么,不是问你做了什么。
不过……陈白起也发现她身体内的异样了。
她低下头,见她之前被刺客前后捅了两刀,一深一浅,深的在腹肋处,出血量较大,那处的衣物被人撕出一大片,粗粗地撒上了些药沫,暂时止住了血,而肩胛位的浅伤口则没有处理,但也没在流血了。
想来,他们想从她嘴里探听一些事情,怕她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亡,所以才给她上了药,不过因为对她的安危不太上心,所以草草了事,只处理了致命伤罢了。
不过他们应该不清楚,她的伤势,虽然没有痊愈,但因为女变男的体质变换,情况已在自动地逐步修复。
当然,若让她磕一瓶血瓶,她会好得更快。
“你救了我?那孟尝君……”陈白起面色苍白似雪,眸光闪烁,试探地问道。
“他没死。”
陈白起似不信地睁着眼,看向他。
后卿盯着她,似被她的神色逗趣了,眸底浮起一丝令人见了不由放下提防的笑意:“你当真是刺客盟的刺客?”
陈白起一震,表情似被人发现了重大的秘密又极力掩饰,透着慌乱的阴霾。
“你、你如何——”
后卿眼底的笑意因她的表演更加深沉,璨如烽火,目光流盼,那欺诈性的面容如此和善,如光明神一般褪除了阴影加身的一切负面黑雾。
他盯着陈白起的眼睛,促狭地笑弯了唇,像在不准备放过她一丝一毫表情似的,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晰。
“哦,那陈焕仙,樾麓弟子,沛南山长的入室门生又是谁?不知,少年朗君,他与你可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