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804章

作者:桑家静 标签: 穿越重生

  与同心咒这等邪门之术不同的是,它结契需得双方心意相通、最简单也得互生好感,信任对方才可结成完,这其中有初试版,完全版跟终极版。

  当然,这世上还没有哪种咒术是强扭的瓜不甜、便不能扭的,只要一方强势过甚,亦可无视对方意愿强行结契,甜不甜的人家无所谓,反正能解渴就行。

  只是“甜度”不够的话,婚契的功能却会大大减少,之前提了几个版本,依次递进,“不甜的”是初试版,能偶尔有个心灵感应便算是不错的了,而“甜蜜”的终极版,则是双方心意相同,且愿意共享寿命。

  他们并没有成婚,却结下了这婚契,想来也是兄长一厢情愿的做法,只为能与她共享生命,替她绵延福寿,却不想,她最终还是早夭,这代表着什么,想来兄长心中已是清楚明白,所以才会心灰意冷之下,一头撞死。

  有句话叫“情深不寿”,可悲可叹。

  另一边,在得知圣姑身故的消息,族老一向寄以厚望的兄长也随之而去,族老一度承受了不小的打击,选择了闭关,族中其它人一时群龙无首,重新规划接下来的事,这事便一直被搁置着,虽然说没有放弃,但也没有放在第一位。

  时过十几年了,正等救命的时候事情却有了峰回路转,他无计可施,这或许是谢郢衣目前唯一的希望,他不愿意就此放弃,便多方向长辈打听关于“天命”的种种线索汇禀于圣主。

  后来圣主靠着他提供的感应方式去找,据说已经确定了“天命”的位置,只是仅凭“天命”以往展现的功效并不能够治愈谢郢衣身上遗留下的创伤,她必须先将“天命”在体内炼化,让它彻底变成一计威力足够的良药方可修复好谢郢衣。

  他当时惊讶圣主提出此等做法,她的意思是将“天命”所有的能量一次性发挥在他儿身上。

  这件事情听起来便相当困难,圣主当真能够做到?

  事实证明,她的确做到了,用了近二个月时间,只是她说“天命”在她炼化期间与她体内的巫力纠缠在了一起,凭她独自很难抽出,这需要天命族依靠他们与“天命”的特殊感应结印将其召唤出来,她再将它渡于谢郢衣体内。

  他当初的确并不知道“天命”还可以融入人体内,只当找到“天命”便交给谢郢衣运功治疗,原来“天命”真正的功效也可如同神迹一般,这是之前想都不曾想到过的事。

  或许族老知晓一二,但族老从不曾尝试过这种方法,毕竟谁又真的舍得将“天命”此等圣物当成一次性效用。

  但如今谢郢衣需要靠它才能够重新振作,为了他唯一的儿,他又哪会不舍得。

  一番私下商议后,圣主便决定在婚礼当日抽出“天命”,再转于谢郢衣体内,他也提前做好了准备,直到事情如同当初设想的那般顺利达成,他那一颗紧张到颤抖的心脏,这才恢复了正常跳动的节奏。

  见他儿抱着圣主喜极而泣,他亦饱含热泪,心中颀喜激动。

  在喜台上的人从一开始的愕然观望,到最后好似“圆满完成”,其实都没太看懂发生了什么事,但却都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应当是件好事吧,因为新郎看起来,好像跟之前的感觉不同,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

  “掀开喜台红布。”

  一声清亮的吆喝传出,那落罩于喜台四周遮掩的红布被下方听令的守卫重新拉扯起来。

  喜台下方等候多时的宾客闻声,再朝上一看,下一秒,却都瞠大了眼睛,好似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见不久前还满满当当是人的喜台,如今竟只剩一道身着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火红的得炙热的身影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方才喜台之上的其它人呢?怎么连新郎都不见了?”

  这喜台虽说气派宽敞,可到底也是入目可见的大小,方才红绸罩住时,里面分明站了不少人,他们怎么可能看岔了眼。

  “为什么人不见了,这、这也没有见有人下来啊?”

  喜台的通径只有那几十步的台阶,其余位置全是数米悬空,他们虽说只占满了一个位置的视角,但那么大一群人从上面落下来总不可能看不见吧?

  他们在下方议论纷纷,既是惊疑不定,又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好像昭示着不对劲。

  “太傅,这是怎么一回事?”

  底下的官员开始有些不安了起来,哪有婚宴半途之中,新郎与其双方亲眷皆全数消失不见了的,从红绸落幕起,一切的发生都透着一种莫名的诡异。

  陈白起独自昂首站立于喜台边缘处,目光湛清平静,好似在等着什么,她看了看天色,眸光前一秒还柔情似水,下一瞬却已是一片雾意令人捉摸不透。

  “倒也是该来了。”

  静谧的枫林不知何时有了异动,除了树叶沙沙的轻摇声,密集如鼓擂的“哒哒哒”清脆马蹄如细流汇聚成了旺洋大海般从四处汹涌而至,令人心惊不已,别人耳力浑浊或许辨不仔细,但陈白起却如数入耳。

  陈白起这时将分神的注意收了回来,她低下眼,看着下方情绪有了变化的宾客,微微一笑,礼貌又客套地道:“感谢诸位百忙之中前来参加陈芮的婚礼,只是眼下时辰已到,接下来的事或许有些暴力血腥,是以你们也该退场了。”

  暴力血腥?

  退场?

  她在说什么?

  这话前来的宾客听着不明所以,但也用不着他们明白,只因下一秒他们脚下好像地壳运动一样剧烈地抖动起来,他们心惊失措地低下头,只见他们所站的位置下方竟是塌陷的陷阱,那庞大的“大口”一张,他们连惊呼都来不及,便跟下饺子似的迅速掉落。

  等下面所站的人都掉下去后,“大口”再饱足一般合拢,一切又恢复如初,除了……消失的那些人。

第十六章 主公,婚礼(六)

  将该清走的人都清走干净了,如此一来这场摆整得还盛大热闹的婚宴,如今却除了陈白起一人独站在高台之上外,便只剩下方罗列队的守卫站岗,他们对于先前发生的一切皆没有多余表情,如同一具具钢铁躯壳坚守在位置上。

  忽然空落下来的宴会,倒有些风雨欲来的前夕宁静,她仰颈望向远处,风吹起她的长发凌乱飘于背后,她勾指挽起一束挂出耳后,眸中一片暗寂。

  不多时,弥漫寂静的空气薄膜似被外部利器刺穿,一阵充斥耳膜的强烈震动从无孔不入的枫林间传来,那经巧手布置下温馨喜庆的婚礼现场一下涌入了锐气不可挡的人潮。

  南山寺后山有一处幽谷川流,没什么遮挡屏障,这秋风一旦没有约束肆虐起来,时常将枫林路旁的树木刮得飒飒援晃,日晕白光下,树头都刮歪了,还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从高处瞧着那荼艳的红颜料涂在了枫树上,好似翻涌的火焰在滚动,一浪接一浪。

  太过强烈的颜色强势占据了眼球,那红衣军远比那枫叶的红更炽眼,他们从林中踏碎了地板一样的力道冲进了婚礼场,那清脆的马蹄声如同湍急的河流发出的声响,合奏出一首雄伟的乐章,那声音充满了力量,它穿透了一切的障碍,像声浪一样传荡开来,诱发着人内心最紧张、不安的情绪。

  这时在场的秦国士兵都免不了受到了影响,并非惧怕对方而产生的恐惧,而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强硬对峙,这就像遇到同类的雄狮,遇强越强,像被对方挑衅了一样全身充满战意。

  转瞬间会场就被这支红色队伍给控制了起来,在分裂的红色潮水中央,一人一马越洪而出,被马蹄践踏的花卉被凛冽的风扬起摧残成片,花香弥漫在这萧杀的气氛中,来者伸出骨结分明的白皙手指轻巧解开身上的斗篷被风,凭飒然冷恣的风将披风扯飞飘远。

  他的动作在万军之中,像一幅色彩从浅到浓的水墨画,在静滞的动态中,缓缓抬起了脸。

  乱花飘逸之中,那是一张让人四周都黯然失色的容颜,眉色妖娆,眸中清辉似雪光,赤泠泠的万树寒峭,一片渺净涟漪的天地,叫人难以转开视线。

  秦国的守卫一时看傻了眼,不少人认出了他,凭军队识国徽,再传闻中其眉心一道诛砂痣,颜色奇绮,容色却偏冷峻华瑰,那与天地争辉的气势,光凭这种种的推测,他们也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来者,十有八九就是当世无双的楚国君王——楚沧月。

  他的出场是如此强势而迫切,或者更贴切的是泄愤一般冲入,直接将婚礼布置的现场直接给践踏了个大半,他好像也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为之。

  与他周边火焰一样炽烈的军队相比,他一身月白色长衣及绣,霜滚琼枝玉华,浅淡而素雅,发不束冠,以发簪别于脑后,不饰贵物,连胯下坐骑都是匹白马,这一身素缟的打扮,不像是来参加婚礼的,反而像是来奔丧的。

  ……虽然,他本就不是来祝贺,而是来破坏。

  他看到喜台之上不辨喜怒的少女,今日日头不大,勾芡温淡的光线有层朦胧的虚光打在她身上,让她的轮廓都柔和得不可思议,她今日真的很美。

  往日很少见过她穿得如此浓烈,或者说,他从未见过她穿这样颜色的衣服,冰肌藏玉骨,这一身红艳的嫁衣好似将她身上的娇娇柔媚都逼了出来,若非这一身是为了别人而穿,他当真会为此而神魂颠倒,忘了今朝何夕。

  但眼下这一身,却只是刺伤他的眼。

  他今日前来,特意调整好了状态,也染黑了发,他想让自己在她眼中不是永远都那样的狼狈苍白。

  他朝她弯唇一笑,如千树花枝摇曳烂漫,极尽低转徘徊:“白起,我自知没有资格去置予你的任何决定,你想做什么我都由你,哪怕你想翻了这天,覆了这地,我都不会阻挡你分毫……”他说到这,像是来到了一个转折,语气倏地一变,唇色如泣血般殷红:“唯有一件,你嫁给别人……不行。”

  陈白起静静地盯着他,从他出现之后,她的神色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楚王,我要做什么,不是由你来决定,而是由我,我早已不是曾经的陈娇娘了,如今我是陈芮,你管制不了我,我也不会对你言听计从的。”

  这是她开口跟他讲的第一句话,既不是质问他如何闯入秦关,也不关心他来此的目的,她对他绝情到让人心寒的地步。

  他面色白了白,雪颜红唇,冷冶而瑰丽,他克制着胸膛内气血汹涌,却让自己面上不露半分情绪。

  他淡淡扫视一圈,却并没有在婚场上看到其它人,这场婚礼好像就是一场空城计,来参礼的宾客与亲属、甚至连最主要的新郎都一并不见了踪影。

  若非这四周遗落下来的痕迹证明了这一场婚礼确实举行了,他都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欺诈的闹剧,只为诱他上当。

  但稍转念一想,他便知前因后果了。

  她故意将婚礼提前,让他猝不及防,将准备好的一切计划都打破匆忙赶来,却原来是她这方早做了准备,调开了所有人,不让他有任何机会伤害到谢郢衣。

  他看向她,面无表情,但眸中却浮起密匝如线的哀色,那网织的深黯似要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他哑着声道:“无论现在你是谁,但陈白起,你对我公平一些……”

  他稳了稳情绪,放缓气息:“我错了,却错不致死。我守了你那么久,也等了你那么久,这世上没有你,我便了无生趣,可你活了,我便连老都恐惧不已……你的事,我舍不得逼问你一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是怎么变成另一个人的……”

  “你可以忘了楚国,忘了所有人,也包括我……你可以抛下一切地转身就毅然离开,而我甚至连追都不敢追上一步,我一直强迫自己站在原处,为你忍耐着,只等你偶尔能够回头看我一眼,可你……怎么能够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就选择嫁予别人?”

  他说到最后,情伤悲凉,唇色煞白:“——你真的想逼死我吗?”

  陈白起听到他提及“公平”,竟是将自己的卑微情感公诸于众,只恳求她能够给他一次机会。

  她指尖微颤,心脏处亦有一种被拉扯的细绵痛意,但面上却是无动于衷,甚至是冷漠无视。

  她时常觉得这些年的岁月让她成长了不少,至少她不会再无辜迁怒别人,可原来他看懂了她,而她还一直拿洒脱来当借口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怨怼。

  对其它人,她能够做到的宽松与理解,却对他做不到。

  因为她曾对他,动过情的。

  哪怕不深,亦是当时绝无仅有的。

  因为他是她第一个辅助的主公,她没经验,也不懂套路,对他可谓是全心全意,种种感情汇融在了一起,他就变成了一种高于使命,重于自身的存在。

  是以,这男女之情倒是在她心中占据最少的一部分。

  可正因为她对他的绝对信任,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以他的私欲作茧,将她捆住了四肢,最后被一直藏在暗处伺机谋动的毒物一击击命,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知道这世上有几个人体会过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但复“生”之前的“死”绝对会让人留下深刻的阴影,尤其她是在那种即将功成名就,大展抱负的时刻惨“死”,而谋害她的人是他一直最深任的心腹,这人手中的“剑”是他递的,这人拿来围捕的“权”是他放的,还有那些曾经与她并肩作战过的同袍背叛她,残害她的亲友,全是为了怕她功高盖主,妖颜蛊惑了他。

  她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做错了,是因为她与他走得太久了?是因为她是一介女流之辈站得太高?是因为她太过没有防备之心……她到底是哪里错了?

  还是说,她哪里都错了。

  要“杀死”一个人很简单,只要否决她做的所有努力,并告诉她,她付之一切做下的所有事都是错的,她就会被一点一点的毁掉。

  她虽怀疑过自我,可她没有被毁掉,因为她有系统,亦有一颗远比常人更强韧的心,所以她又重新换了一层身份站了起来。

  夜深人静时她会自省,她拼死拼活做下的一切一切,全都付之一炬,只因她低看了人性、人心,她的错她认,但要让她无法不恨,不怨,她却办不到。

  有句话讲得对,人们往往对越亲近的人就越严格,越是纯粹的感情越容易受到伤害。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当初的主谋,但对于楚沧月她却一直都有些拖泥带水的,过往她面对他时,只一昧想疏远、避而不见,此生相识不相认,但事临之际,又做不到当成陌生人一样,冷眼旁观。

  后来,她也是真的从心底放下过往芥蒂,但造化弄人,他们却注定无法再回到过去……

  她后退一步,袖袍拢于胸前,文仕韵雅地施以一礼,久久未能起身:“能得楚王青睐,陈芮三生有幸,只可惜如今罗敷有夫,只能遗憾此生与楚王无缘。”

  楚沧月瞳仁映出她向他谢绝行礼的身影,眼中破碎了光,他觉得耳膜嗡嗡作响,心像被人挖空了一块。

  他半覆下狭长的眼睫,阴影打下一片暗光于浅透明色的瞳仕,他僵硬地笑着:“没关系啊,等孤杀了他,你便又恢复独身了。”

  不过死了一个便宜夫婿,不打紧的,余生他可以守着她、补偿她,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第十七章 主公,失去(一)

  陈白起倒是听见了,却权当没听见。

  她见他始终不肯放弃,就像固守在风雪之中的城池,被寂静湮白,覆满雪霜寒冷,始终不会挪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