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807章

作者:桑家静 标签: 穿越重生

  她说的是实话,可落在别人耳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见她这般冥顽不灵的选择别人,后卿眼中刚升起的温度一下又冷了。

  “若我……非要带你走呢?”他低下声音,那又磁又慵懒的声线一下便染了危险的音调。

  他身后的军队也开始有了蠢蠢欲动的征兆,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即可为他冲锋陷阵。

  陈白起也看出他的认真,他打算不惜一切代价来带走她。

  她也早就料到或许会有闹翻动手的可能,是以提前做了足够的准备,只是非到最后一刻,她不想在这里与他兵戎相见。

  见她不吭声,但有时候沉默便代表着答案,后卿却还是问道:“你铁了心要留在秦国?”

  他又问了一遍,是坚持要她亲自回答。

  陈白起吸了口气,清晰道:“是。”

  他欲抬步上前,却见一直站在后方的楚沧月走了过来,并挡在了陈白起与后卿之间。

  不说后卿,连陈白起都有些意外他此时的举动。

  “楚王,这是何意?”后卿似非笑非地看向他。

  两个同样出色绝伦的男子相对而立,一个雪衣如昆仑山巅久年不化的雪魄所铸的玉人,一个红衣如罂粟般神韵高贵而优雅。

  后卿见他那副挺身维护的清冷高岸姿态,眸中深黯一闪而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后卿,有孤在,你要带她去哪?”

  他淡淡出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两人之间的仇敌身份可回溯到少年时期,十几年的恩怨早已刻入骨髓,但却没有想到,这一次他们会是以这种形式与对方见面。

  正所谓仇敌见面分外眼红,情敌更是。

  后卿漫声道:“楚王你不觉得,你真像一条被抛弃的狗,哪怕主人将你赶走,还是可怜地忠守在门口不走?”

  楚沧月面色不变,被嘲为犬亦不恼怒,只是神色更为冷峻低温。

  他只淡淡反讥以唇:“现在赶不走的人,究竟是谁?”

  后卿与楚沧月两人身量差不几,一红一白,如同红白梅枝开两极,盛放傲视,这个自主公要打擂台,他们身后各自的队伍亦剑拔弩张起来,直指对方。

  当着她面他们要对上,陈白起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别在我这里动手,否则我只能亲自请你们离开了。”她的声音如一柄亮剑划破凝滞的空气,直直插入众人心口。

  只见枫林一下有了异响,树叶沙沙,风声沙沙,安静的枫林好似一下有了不一样的不安感觉,黑暗之中有什么让人警惕又危险的视线盯注在他们身上,就像山中出没的狼,冰冷而杀机,它们伺机在暗处只待猎物最放松的那一刻,一扑咬杀。

  这股视力远比他们在场的人数更为庞大密集,赵、楚两军一时只觉毛骨悚然,全身紧绷。

  “为私,我可以当作今日没见过两位,可若你们将事情闹大了,这便是公事,身为秦国监国,我将无法置之不理。”

  两军的人马愕然地盯着这个今日成为新嫁娘的少女,恍惚之间好像忽然冰水灌顶,异常清醒,她总能让人在无意间对她放松警惕,又在某个瞬间发现她的强大无比。

  是啊,他们怎么能够忘记,这是秦国,而她,是当世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秦国太傅,陈芮,一个以女子之身压倒整个秦国朝堂众多丈夫英勇,成为一国监国,行主君之职,代国之政权。

  她如今可以说是秦国朝臣的权力巅峰。

  要知道从她默默无闻到天下闻名,这才用了多久的时间,她便做到了许多人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第二十章 主公,刺杀(一)

  在别人的地界,就算是条龙也得暂时先盘着,这道理谁都懂,之前嚣张的两军一下有了些许危机感,不再专注于死钉对方,而是有意提防起四周的动静。

  于是两方对垒,变成了三方对角,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横,只待他们家下命令的人的指示。

  看着四下早已埋伏起的幽冥军团,后卿并不意外,她做事向来就是走一步看十步,老谋深算,她都料到他们今日要来了,岂能没做准备。

  自陈白起开腔打断他们之后,后卿便一直看着她,清清淡淡的小脸哪怕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有种说不出来的绯丽,哪怕在万千枫林当中,她亦是最致命的吸引。

  他知道今日是带不走人了。

  不是因为楚沧月,也不是因为幽冥军,而是她的意志没为他动摇。

  不……或许曾经有那么一刻有过。

  他看着陈白起,她如今这张脸很好看,比起“陈娇娘”与“陈蓉”那会儿都更精致漂亮,但他看她,从来不是看脸,他总是在追寻她那一双眼睛,认真而专注,那是一种让他心颤的目光。

  没见到她时,他脑子里转过无数的手段可以用来拿捏她,毁了她,毁了她就好,这样一来,她就会独属他一人,他明明这样想的。

  但一见到她,人便不受控制地对她心软、妥协,乃至恨到心尖发痛,亦在想着为她留退路。

  多么可笑啊,他的追逐换来的是一次一次的被放弃,可他的腿就跟废了似的,偏生要固执地留在原地不肯离开。

  楚沧月说得对,撵都不肯转身的人,是他。

  可能怎么办,人这一生都有一个命定的劫数,迈不过也避不开,除了沦陷得越来越深,别无它法。

  她就是他的“劫数”。

  他——在劫难逃。

  想起她的那个言语未尽的“如果”,不知回想起什么,他越过楚沧月,脚下踩到一盏被燃烬残骸的孔明灯架,咔哒的断裂破碎响令他顿住,他垂眸,看到孔明灯有一部分没有被火烧完,上面有人用朱砂淆墨写着六个缠绵悱恻的小楷。

  多想不折手段地将人带走,她的不愿、她的想法全然不顾,他对她的贪欲日复一日,早已缠绵成一种植入骨髓的病态,可他的心显然不够她狠。

  谁能想得到,被各国朝臣君王称作狼子野心,行事从来手狠手辣,无所顾忌的这么一个人,到了她那儿就跟换了一副心肠似的,她随意一揉捏,便软得一塌糊涂。

  他定眸失神了半晌,然后弯腰从孔明灯上撕下那小半块没有烧毁的焦黄纸,他掸了掸上面的灰,字迹仍清晰可见。

  “陈白起,我知道你方才要说什么,我允你。”

  陈白起一愣,一开始不明所以,但稍一回想,便讶异地看向他,瞳仁有细微轻荡的波动。

  一圈一圈泛开的涟漪,越积越广,最终掀起了波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颦眉问道,有些看不懂,他是怎么理解的。

  他抬眸,玲珑玉眸微潋,薄唇勾起浅淡的弧度:“我自然知道,倒是你,还记得你留在赵国的那些人质?”问完,不等陈白起接话,他盯着她的眼睛,又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但凡让我知道你与谢郢衣成为真实夫妻,那么我就将他们一个个剁成肉泥,做成吃食送到秦国太傅府上,让人分而食之,你知道……孤做得到。”

  真实夫妻?

  他是让他们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妇?

  陈白起受到他的“威胁”,想起些事,便道:“这是你的条件?”

  当初她离开时的确答应了他,赎人时任他提条件。

  “这怎么会是条件呢?”后卿不以为然,他与她说着话,一边走近她,这一次楚沧月没有插手,他将手中折起的纸轻轻放在她的手心:“这才是,我的条件。”

  陈白起下意识看向手中的纸,纸上有斑斑血迹,这是后卿手上沾染上的,不多,因为他的伤口不大,血已干涸止住,她知道这是他方才从地上孔明灯上撕下来的……这上面,写了什么吗?

  她没有急着看,而后卿也没有催着她看。

  至于他所说的威胁,那是真的威胁,除非她真的不在意她手下那么多条人命。

  陈白起不在乎吗?

  不,她当然在乎。

  所以,这对于后卿而言不是拿来谈判的条件,因为他手中有筹码,又何需多浪费一个“条件”。

  后卿跟楚沧月到底不是头脑发聩便一怒为红颜的小青年了,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引发这一场小规模的三国群战,但这场战争,迟早要来的,这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

  不在此处,却会在以后。

  后卿上了马车,撩起黑蛟纱帘,视线落入光照不到的黑巍幽林之中,赵军规列整齐在后待命,肃静的黑夜里,他的声音比夜风还要凉。

  “陈白起,你要记住,今日之事在我这儿……永远都过不去了。”

  她穿着嫁衣嫁给别人这件事,会永远像根刺一样留在他记忆中。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打在陈白起的心上,在他带着赵军离开了很久,陈白起都站在那里,没有动一下。

  “你在意他。”

  陈白起听到楚沧月在说,但她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陈白起……没用的,我不可能放弃你的。”

  她转过身,眼神莫名地看向他。

  他淡淡道:“就好像,你会放弃你的命吗?”

  陈白起怔然。

  他朝她笑得苦涩而温柔,像他又不像他:“后卿与我不一样,他可以在你那里得到优待跟宽容,但我没有,因为那些早些年便被我挥霍掉了,所以我没有资格强求你做什么。”

  可后卿却可以理直气壮地诉求跟发怒。

  后卿走后,楚沧月也没有久留,他没有强迫,也没有要带她走,当着她的面,他不会做什么,他只会按照心中所想,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让她再无别的选择。

  他临别时,留了一句话给她。

  “我等你,这一生,到我死的最后一刻,我都会等你回头。”

  当婚礼现场再次空荡一片,只留下一片凌乱的脚印跟狼藉,陈白起看着跟飓风过岗的婚礼现场,乌黑的眸子清清淡淡。

  她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火光摇曳将影子拉扯得支离破碎,她一手撕扯掉了身上价值不菲的新嫁衣,里面穿了一件贴身单薄的玉兰蔓枝盘扣常服,袖臂窄直,下摆如兰花散绽开来,她视线不经意扫过地上摔碎的杯子,然后定住了。

  这样一个普通的杯子,上面是有暗红的血迹,但方才的他们却好像争夺什么至宝一样重要。

  它有什么特别的?

  她伸手,这时,她看到手中无意识捏紧的纸,这是后卿离开前给她的“条件”。

  她慢慢将它摊开。

  借着火光照耀,上面清晰写着六个字——鸳鸯璧合,终身之盟。

  陈白起勾唇笑了一下,然后却又笑不下去了。

  “鸳鸯璧合,终身之盟……”

  她轻轻地念了一遍,脑中却想起他的另一句话。

  “陈白起,你要记住,今日之事在我这儿……永远都过不去了。”

  她低下头,神色融入一片黑暗之中,无人能察觉。

  身后的秦卫迟疑地上前:“太傅……”

  “走。”

  她只轻冷地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