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缓归矣
两兄弟异口同声:“妈妈!”
牛蛋儿愤愤不平:“爸爸只喜欢小姑姑,不喜欢我们。妈妈喜欢我们,对我们好。”
陈金花气了个半死,两个小崽子自己的姓都忘了。
章家二叔爷叹了一口气,看着章二河:“让孩子妈带走吧。”留在家里,以陈金花的德行,十有八九要迁怒几个孩子,章二河又对他妈言听计从,不会护着孩子。搞不好几个孩子真没活路了,那是造孽。
陈金花已经动摇了,孩子不走,姜慧和姜家人就不会走,这家里就没安生日子过,可她忍不下这口窝囊气,也下不来这个台。
“走走走,出了这个门就不再是我的种,以后过不好别想着回来。”痛的死去活来的章二河气急败坏,话都说不利索。姜家兄弟跟着姜父学医的,知道怎么打人又疼又死不了,章二河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疼。
章二河恨恨瞪着姜归:“你以后别后悔。”他不信姜慧能养得活三个孩子,还不是得靠着娘家,他爹妈兄弟愿意养她和孩子,她嫂子怎么愿意。就像她不愿意养甜甜一样,到时候她就知道甜甜的苦,知道自己有多过分。他等着她带着孩子灰溜溜回来求饶。
陈金花抿着嘴不出声。
章家二叔爷就知道这事能定下了,拿眼看姜父:“这下你们满意了。”语气很有些扎人,这事到底扫了章家的脸面。
姜父笑容苦涩:“要是可以,谁想走到这一步,难道离婚很光荣吗。老爷子,亏心的不是我们,我们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章家二叔爷脸黑了黑。
接下来事情就容易办了,请大队长过来开个离婚证明,姜父还让章二河写个协议,离婚后三个孩子都归姜慧,不用章二河给抚养费,以后章二河老了也别找孩子要赡养费。落在白纸黑字上就不怕章二河事后反悔,他敢反悔,他就敢带着人打上门。
然后是姜慧的嫁妆,这肯定是要带走的,一床棉被还是从陈金花屋子里搬出来的,当时众人看向陈金花的目光,精彩极了。婆婆霸占媳妇的嫁妆,丢人现眼啊。陈金花的脸红红白白,窘得脸皮子抽搐个不停,自己半辈子的老脸都在今天丢光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姜家人浩浩荡荡离开,章家人也三三两两走了,走得远了纷纷议论起来。基本的是非观都是有的,虽然有人觉得姜家过分了点,可没一个说陈金花章二河没错的。这章思甜那是养的真好,比城里娃养得都白白胖胖,要是靠陈金花自己养得,那没话说,哪怕是只靠章家三兄弟养也还说得过去,可抢姜家送来的东西养自己的女儿饿着孙子孙女,这就说不过去了,人姜家凭什么替章家养女儿,不怪姜家这么硬气,真是章家不讲究。
“我老早就劝过陈金花,别太偏心了,对孙子们好一点,以后得靠孙子们养她。可她哪里听得进去,还硬气得很,说她小闺女以后会养她,她不稀罕别人。”
“还别说,这甜甜是长得水灵,指不定以后真能嫁个好人家。就像姜慧她姐,长得多漂亮一人,不就嫁到城里去,还是个工程师,听说一个月工资上百。其实姜慧也生得好,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苦了,亏了身子,显不出来罢了。”
“成天奶粉鸡蛋精细粮的喂着,能不水灵吗,她一个人吃的用的比全家加起来都多。要咱们家丫头也这么养着,比她还水灵。甜甜这水灵是亏着她侄子侄女们养出来的,姜慧算是性子好的,要我早就闹了,凭什么要亏着我的孩子替别人养孩子。”
“这陈金花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见过疼女儿,可没见过她这样的,好像就只有女儿是亲生的,其他都是捡来的。”
“谁知道她啊,这下好了,好好的媳妇没了,连孙子也没了,以后且有她后悔的时候。”
“用不着以后,等着吧,没了姜家的补贴,陈金花马上就会后悔。”
“要我说这陈金花是不是傻,居然同意离婚,还不要孙子。”
“不同意能行吗,姜慧都那样了,不放人走,我真相信姜慧指不定哪天拿刀子劈人。还有姜慧他爹,明摆着要替姜慧撑腰,姜家这老头子能耐着呢,陈金花哪里顶得住,拖下去只会更难看。这女人啊,还是得娘家硬气。”
“啧啧啧,当年多温顺一个人啊,陈金花造孽,章二河也不是个东西,这么好的媳妇不珍惜,眼里就只有他妈,没断奶似的。”
没断奶的章二河正在挨揍,陈金花一肚子的窝囊气,章家二叔爷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说:“女儿是亲生的,孙子孙女也是亲生的,一碗水端平了,别把人心都寒了,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面对章家的话事人,陈金花只有唯唯诺诺应是的份,要是敢顶嘴,以后家里出了事,章家二叔爷不出面,他们家就只有被人欺负死的份。
等章家二叔爷走了,看戏围观的也都散了,章二河小心翼翼上来劝她别生气,气得胸口疼的陈金花一个大耳光子就甩了过去:“看你娶得好媳妇,整一个搅家精!你看看这家。”看着碎玻璃,陈金花心疼极了,那是好几块钱买回来的,“你个窝囊废连个女人都辖制不住,让她翻了天,你还有什么用!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
章二河面红耳赤:“妈,是我没用,都是我的错。你别气自个儿,有气都冲着我来。”
陈金花恨恨捶了他两下,坐在凳子上抹眼泪水:“我就是打死了你又能怎么样,咱们家名声都坏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人,还有甜甜,出去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章二河就出主意:“妈,要不你带甜甜去老小那住一阵,过一阵回来事情就过去了。”他顿了顿,“姜慧早晚要带着孩子回来的,她养不活三个孩子,姜家也不可能一直替她养孩子,她嫂子们容不下她们娘几个,就跟她容不下甜甜一样。过不下去她就得回来,她回来认了错,这些事就不要紧了。”
陈金花将信将疑,不过觉得去老小那住一阵是个不错的注意,小儿子也就前年结婚的时候带着新媳妇回来过一次,这两年因为怀孕生孩子一直没回来过,她还没见过她小孙子呢。
章四海也说好。
于是,陈金花决定去小儿子章五洋那避避风头。
薛芳草人有些怔怔的,还没从姜慧居然真的离婚还带走了孩子的事实中回过神来,不禁羡慕姜慧有那么个娘家,她娘家是绝对不会同意她离婚的,更不会收留她。酸了一把,薛芳草就开始替自己的未来发愁,正愁着就听见陈金花要去祸害小儿媳妇了,差点笑出声来。去,赶紧去,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不用养陈金花和章思甜,他们的日子只会好过。
第89章 不宠团宠的嫂子5 婆婆来了
回到姜家村少不得要被围观, 好不容易应付完闻讯赶来的亲朋邻居,姜归得以回屋休息。那屋子是姜家姐妹婚前住的房间,一直都空着, 供偶尔回来的两个女儿小住。
可算是离了!
姜归抱着熟睡的小丫丫坐在床上,旁边是惶惶不安的狗蛋儿和牛蛋儿, 半大不小的孩子,已经明白离婚的含义, 却没有一个说妈妈你别离婚,可见章二河这个爹做的有多失败。
“妈妈,我会干活的。”狗蛋儿早熟,知道外公家不是他们自己家, 没道理白养着他们。
看着这个故作老成的小男孩, 姜归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是要干活,她必须得靠自己养活自己连带三个孩子, 不能靠姜父姜母,不然自己比章思甜还不如, 章思甜还是个孩子, 她可是个成年人。姜家哥嫂都是好性子, 但是再好的性子也不是当吸血虫的理由。家人之间, 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计。
可干什么呢?姜归有点犯难, 这会儿是七五年,实行计划经济,离改革开放还有三年。
行医倒是老本行,可姜父虽然是医生,姜慧却没跟着父亲学过医,且姜家父子都是行医的, 她总不能去抢生意。
种田那点工分养自己勉勉强强,带三个孩子肯定要啃老。
打猎,山上的东西是公家的,偶尔打打没关系,经常打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可以偷摸着来但是不能作为明面上的职业。
其他,在这个分工明确且壁垒分明的年代,想做点其他的都没那个资格。
这就尴尬了,会的东西好像挺多,可在当下环境里没有用武之地。
两天后,姜归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劁猪,旧时江湖行帮中属“搓捻行”。
事情是这样的,姜家三嫂在队里负责养猪,姜慧在南桥沟干的活也就是养猪,每天的工作是割猪草煮猪草打扫猪舍,一天能拿九个工分,比很多男人拿的工分都多。
暂时还没决定好做什么的姜归就跟着姜三嫂去猪舍,她户口还在走程序,所以姜家村生产队尚且没法给她安排工作,又不好意思在家待着,遂去帮忙干活。
姜三嫂就挺高兴的,高兴小姑子这个态度,要小姑子整天在家哭哭啼啼的等着吃饭,没哪个当嫂子心里会乐意。说实话,把这个小姑子接回来,她心里不是不打鼓。可怎么说呢,姜家最能挣的是老爷子,老爷子自己想养闺女又不是让他们养,他们能说啥。就像章家,要是陈金花靠自己的本事把章思甜养得白白胖胖,他们姜家可没底气打上门。
心情好的姜三嫂拉着姜归唠嗑,唠着唠着说起了圈里的三头满月的小猪该劁了。
所谓劁就是阉割,未经阉割的猪皮厚毛粗不长肉,阉割后则膘肥臀满长肉快。农家不仅养的猪要劁,鸡牛羊骡子都要劁一劁,会更温顺。畜牧站里就提供这项服务,不过因为收费高技术一般,村民更喜欢找民间手艺人。这可是一项非常神秘而又古老的技术,多为世袭家传,看着又脏又累,因为技术独门,十分有赚头。
姜归心里一动,盯着慢悠悠吃猪草的上头小肥猪,神色来来回回变。
小肥猪:莫名有点冷。
第二天,姜归带着工具和姜三嫂去了猪圈,找借口支开姜三嫂,她拿着小刀走进猪圈,像极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在小肥猪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姜归手起刀落,五分钟后,小肥猪成为一头无欲无求的安分猪,无力趴在草堆上,彷佛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另外两头猪被如法炮制。
回来的姜三嫂闻着淡淡的血腥味,看看那割下来的玩意儿,再看看十分安详的三头小猪,陷入沉默之中。
空气变得十分安静,安静了好一会儿,响起姜三嫂不可思议的声音:“你阉了!?”
姜归点头:“嗯。”
姜三嫂:“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姜归:我要说了,你能让我动手?那必须是不能啊。所以我只能先斩后奏,用事实证明我行。
的确行,姜三嫂养猪好多年,虽然不会阉,可阉的好不好还是看得出来的。这猪阉的好,肯定死不了,养猪最怕的就是把猪给阉死了。
姜三嫂匪夷所思:“你怎么会这手艺?”
这算什么手艺,她连人都阉过,更何况区区一头猪。真心话当然不能说,姜归就开始编了:“之前有一头猪没阉好两天后死了,我挨了批评。”
姜三嫂隐约想起来这么一码事,死了只能自认倒霉,手艺人可不会赔偿,不过名气会受影响,生意会越来越少。
姜归:“后来又有一头猪我看着阉的不对劲,可他走亲戚去外地了,去畜牧站又贵,我寻思着也不难啊,就自己试了试,再给阉了一遍,两天后活蹦乱跳的,后来我又偷偷干过两回。本来我都想做这行当,多多少少能贴补下家里,只到底不大好听,就没往外说。现在哪里管得了好不好听,能挣来吃的就行。没提前跟嫂子你说一声,是我不好,我就是想证明我真的能干这事。”
这要是失败了,姜三嫂肯定来气,成功了,那就两说了。姜三嫂再瞅瞅那三头安稳的小肥猪,“能干,我看你比刘师傅干的还行,嘿,你这是老天爷赏饭吃。”
姜三嫂真心实意地替她高兴,有这门手艺在,完全能养活自己和孩子了。干这行的人挺少,几个公社才出那么一两个,大家都是抢着请的。至于能不能打开生意,那不是有公公在吗,老爷子的面子还是能用的。
回家后,姜三嫂兴匆匆地和姜父如是这般一说。姜父狐疑地瞅瞅姜归,亲自去猪圈那边看了看。
阉割牲畜这个行当说起来和医术有点渊源,他们供奉的祖师爷是华佗。相传东汉名医华佗被曹操关押在牢狱之中,华佗感念狱卒的照顾,将毕生所学《青囊书》赠送给狱卒,其妻不知内情燃烧引火,狱卒匆忙之中只救出了一两页,上面写的就是劁猪阉鸡骟牲口之法。
姜父沉吟半响,目视姜归:“你不嫌弃这行当腌臜?”
姜归笑笑:“劳动哪有高低贵贱之分。”
姜父也就笑了,笑着笑着笑容苦涩起来,娇养的闺女懂事了能耐了,还不是被硬生生逼出来的。姜父叹息一声,“是啊,劳动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靠自己的手艺吃饭,就是本事。”
姜母就没这么豁达,拉着姜归的手直掉眼泪,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眼泪越掉越凶,“你吃苦了,吃苦了,天杀的章二河,当初我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个吧,章二河卖相还是很不错的,章家人长得都不错,个子高,模样正,最好看的当属章思甜了,人如其名,长得甜极了。
长得好,又是初中生,章二河年轻时还是挺抢手的。要不是姜家条件好,姜慧自己长得也行,未必轮得着姜慧。当年姜慧看中章二河,一半就是被美色迷惑了,小姑娘嘛,看脸。
“章二河这个王八蛋,娶什么妻,就该跟他妈过一辈子,替他妈养妹妹一辈子。”姜母想起来就心口疼。
姜归就同仇敌忾地附和:“可不是,他就应该和他妈结婚。”妈宝男最好的归宿。
姜母呆了呆,显然是被姜归这话惊到了。
姜归反省了下,这会儿是保守的七十年代,可不是匿名论坛。
“你私下说说就罢了,外头可别乱说,那是要被抓到话柄的。”姜母小声叮嘱。
姜归连连点头:“妈你别哭了,我现在挺好的,以后会越来越好。”
姜母怜惜地摸了摸姜归的头,回去就催姜父给女儿想出路。
姜父已经在想了,出去找了下老朋友,回来就通知姜归,畜牧站有个临时工的缺,负责劁猪阉鸡骟牲口,一个月五块钱,二十一斤粮票。之前那工作人员调走了,技术不咋地,但是后台硬,弄得怨声载道,畜牧站正缺真正有手艺的人。
姜父吧嗒一口烟:“过去了好好干,其他事情少掺和,多干活少说话。”
姜归看着姜父,老头深藏不漏啊,居然能找来这么好的工作。原本她就想借下姜父的人脉威望在十里八乡打开场面,凭她的技术不愁没活接,有了光明正大的进项再暗地里倒腾点其他,养活娘四个不在话下。过上三年,改革一开放,可以做生意,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给您丢人。”
姜父溜她一眼:“明天好好表现。”
第二天,姜父带着姜归去县里的畜牧站,只要她手艺过关,人就能留下。
父女俩坐公交车去的,很不巧,冤家路窄,在车上遇见了大包小包的陈金花、章思甜以及章二河,章二河要送陈金花母女去火车站。
不过三五天光景,姜归精神气显而易见的好,章二河却是萎靡不振。
没了妻子打理家务,章二河是干啥啥不顺,衣服没人洗了,陈金花都多少年不洗衣服了,她和章思甜的衣服都是两个儿媳妇洗的,怎么会给儿子洗衣服。陈金花让薛芳草洗二儿子的衣服,薛芳草就红着脸支支吾吾弟媳妇给大伯子洗衣服好说不好听。没办法,章二河只能自己洗衣服。
吃的也不顺口,姜慧手艺不说好,但是起码比薛芳草好,薛芳草做的那就是猪食,吃的人反胃。
晚上闲下来,章四海那边两个孩子热热闹闹,陈金花逗甜宝儿嘻嘻哈哈,就他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章二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姜慧什么时候会后悔,会带着孩子们回来。
两厢见面,陈金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哼了一声,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姜归也毫不掩饰地翻了一个白眼,白得陈金花气不打一处来,“没教养!”
姜归哼笑一声:“我的教养只针对有教养的人,一些倚老卖老的老货,她不配!”
陈金花气得嘴角直哆嗦,“嘴巴放干净点,就算离婚了,我好歹是狗蛋儿他们奶奶。”
“真没看出来,谁家当奶奶的抢孙子孙女的吃食,把孙子孙女饿成皮包骨头一点都不心疼。话说,我一直怀疑你那几个儿子都是抱来的,只有女儿是你亲生的,要不一个当妈的怎么干得出自己带着女儿吃香喝辣,却让整天干活的儿子吃糠咽菜。”姜归瞥一眼章二河,“你上赶着孝顺你妈,可没见你妈心疼你,你妈拿你当牲口使,现在你还能干活他都这样对你,等你妹妹大了用不到你了,你又老了。你妈能留着你拖累你妹妹,你还是好好替自己想想后路,别到时候来找我儿子女儿养老。”